龍牧揚起頭來, 碎髮垂在耳側, 整個人都看起來柔軟而單純。
錢凡晃了晃腦袋, 心想這可是個本該去跟著學造電磁炮的小怪物,只在喧鬧中對著他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上車。
三月末才終於開始轉暖,之前一場倒春寒聽說凍死了不少莊稼。
蔡餘蕭在送別時還給他們帶了點溫室裡種出來的草莓, 個頭大滋味甜, 估計還沒到揚州就會被這小子給全吃完了。
城防安排給了柳恣,錢凡走之前多交代了幾句, 把剩下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出發的佈置上。
柳恣沒有空去見皇帝,要留在城裡穩定大局,他這次帶著小牧過去,其實也有外使的打算。
一共分兩路,一路是他們先導, 去臨安和那宋國的皇帝見一面——
在戰爭局勢如此危急的情況下,這宋國若是動些什麼歪心思, 只會兩敗俱傷, 失去最後的援手。
給那皇帝十個膽子都不敢這麼幹。
第二路則由通信局的人幫忙準備訊號基站和其他裝置,在揚州城附近等著, 在得到訊息以後便會出發, 兩路匯合後往襄陽方向走。
王倫站在車隊旁邊,神情茫然又畏縮。
他聽郭棣說過這種東西——無馬自行的車,不光跑的速度極快,還有種種神異之處!
“上來吧, 你暈車嗎?”錢凡注意到他似乎不會開車門,又把他領到副駕駛的位置上,還隨手幫他系了安全帶。”
“指路吧。”
王倫下意識地抬手摸上那乾淨敞亮的擋風玻璃,半晌才應了一聲。
雖然在唐代的時候就有了單片的放大鏡,但由於玻璃燒製技術的不成熟,直到宋代也只有琉璃可以達到如此效果——然而琉璃的造價相對昂貴,也只有有錢人家才用得起。
車子發動之後,那老頭磕磕巴巴的指著路,好一會兒才熟悉這奇怪的車子。
沒有馬,沒有車伕,好像還能夠倒著走。
更奇異的是,窗戶可以自動開關,沒有樂姬卻能聽到歌聲。
“別碰這個。”錢凡知道他在到處亂看,只指了指那手擋。
“好的好的……”王倫小聲問道:“敢問這些東西,也是造出來的嗎?”
錢凡留心著路況,提防著哪兒躥出一個人出來,開的並不快。
“都是造出來的。”他隨手拿了一瓶礦泉水,示意龍牧幫忙擰開遞給他:“渴了麼?”
王倫道了聲謝,小心翼翼的雙手捧著喝了一口。
由於路上時間長,總歸要說些話,老頭兒越來越放鬆起來。
他本身沒什麼所謂的忠義之心,在這亂世中只想活著。
蒙國、西夏、金國和宋國戰亂不休,誰都不知道再過兩年自己會不會腦袋就被掛在誰的長刀上了。
王倫每次出使金國的時候,都能瞥見北境內的種種亂象,見過的屍骨比吃過的肉還多。
可那又能怎麼辦呢?
“其實北方,一直有許多的人在自發的抵抗金朝。”老頭捧著清澈的礦泉水感嘆道:“可惜啊,朝廷若是能排程整合這幾十萬人,戰局也應會有所變化。”
錢凡專注的看著路況,半晌才道:“這個幫不到你們。”
訊號塔如果建在北境內,無論維護還是保護都不太現實。
王倫低頭一笑,示意他往左拐,順著馳道南行。
“我們這關於行路,有個規矩——得虧你把我也帶上了。”
“什麼?”
“賤避貴、少避長、輕避重、去避來。”老頭晃晃手指道:“全國通行,各路驛道旁都有木牌刻著這規矩。”
“那我們,這算貴還是賤?”錢凡噗嗤一聲笑道:“規矩還挺多。”
“不敢不敢,你們是貴客。”王倫忙笑道:“這車開的還真快,怎麼感覺兩個時辰就能到了?”
錢凡心想咱去趟高速公路你才能知道什麼是快,只側身看了眼昏沉睡去的龍牧,打了個哈欠繼續領隊開車。
臨安城比揚州要大許多,他們從天水門一路向西南繞了半圈,到了南邊宮城盡頭的嘉會門,一路上城牆高如樓臺,到處都有戒崗。
錢凡順著馳道和城牆往南開,隱隱約約的有種出國訪問的感覺。
哪怕沒有走進那宮城,也能從這古老的城牆上感覺出幾分森嚴和肅穆來。
“車裡的東西要帶進去。”車停下的時候,錢凡看了眼還剩兩格的手機信號,吩咐王倫進城裡叫人過來接他們。
自己這次帶隊,身邊跟了十幾個人,就這麼貿然的進去,容易出亂子。
王倫忙不迭下了車,跟守城的官兵解釋了幾句,領了匹快馬就往大內裡趕。
趙構這邊和群臣等了兩三日,都隱約開始懷疑這王倫是不是叛逃到臨國不回來了。
也不知道這臨國興不興字畫花鳥。皇帝抿了口保溫杯裡的茶,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聽歌姬唱著小曲。
遠處好幾人的腳步聲傳來,竟是匆匆趕來的王倫——他身後還跟著好幾個聞風而來的文官武官,一個個都心急如焚,恨不得馬上知道臨國派了援兵沒有。
金國一旦遷都汴京,殺到杭州只是眨眼的事情,這事拖了兩三年,再不解決就來不及了!
“陛下——陛下!”王倫一進殿內,便匍匐在地:“臨國的使臣到了——還帶了能千里遙度的寶貝!”
“什麼!”趙構猛地站了起來,不小心被熱茶濺了一手:“千里遙度!還真有這種東西!”
“他們的人等在宮外嘉會門處,吩咐臣領了手諭開門放車。”王倫知道自己這回成了大功臣,又補充道:“統共來了十幾人,但並未帶兵械一類的東西。”
“放——放!”趙構大喜道:“車上都是寶貝?!”
“這……臣就不清楚了。”
“陛下,可需禁衛軍督查一二再放行?”王倫身後跟著的武官猶豫道:“萬一他們有不軌之心……”
“真有不軌之心,早就喚了水龍天火毀了這臨安城,何須出此下策!”旁邊的文官橫了他一眼,又對皇帝作揖道:“官家,微臣這就去督辦軟腳接風之事!”
伴隨著那宮門的緩緩開啟,王倫和一溜文武官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那些官員既是來湊個禮數,擺出一副迎接遠客的架勢來,也大多是來看熱鬧的。
他們還真想知道,那些能馭龍招水的神人,都長了幾隻眼睛幾個鼻子。
錢凡看著一溜穿著古怪宮袍的人出現在面前,只吹了聲哨子,示意大家都先下車。
他看了眼後座上頭髮睡的跟鳥窩似的龍牧,只低聲道:“你留在車上,車門我鎖死。”
龍牧點了點頭,又打了個哈欠。
錢凡和同事們一走下來,群臣便面露驚駭之色。
這些人竟然都不留長髮,不束冠冕!
每個人都穿的猶如那殺豬的屠夫一般,胳膊腿全都露了出來,這樣一看,似乎王外使所說的無君無父,搞不好是真的啊!
王倫小跑著到錢凡跟前,小聲道:“等會陛下來了,你我同行雅拜之禮,需單跪一膝,雙手相合一揖。”
錢凡雖然聽著沒大明白,卻納悶道:“單膝下跪不是求婚麼?”
王倫怔了下,還沒來得及解釋更多,遠處皇帝的架輦就已經聲勢浩大的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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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團扇頂蓋者眾,頗有種花街□□的架勢。
錢凡看著那一抹玄黃相間的身影,隱約知道這是皇帝。
他單身三十九年,第一次單膝下跪居然是對一個男人,也是稀奇了。
“不光您要雅拜,後面這些也要跪的。”王倫小聲道。
“行吧。”
趙構一下架輦,就看見了那些個模樣奇怪的臨國人,還有他們身後一個個黑匣子般的大箱子,心想莫非這就是千里傳音之物了?
他一走過來,還沒等禮官傳令,那為首的臨國人就單膝跪了下來。
旁邊的臨國人一看,也頗有種演情景劇的感覺,亂七八糟的跟著單膝跪了下來。
“還沒到時候呢——”王倫心想自己怎麼不提前說清楚,這時候看著皇上,神情頗有些窘迫。
“使不得使不得,都是貴客。”趙構笑著上前,把那短髮男子扶了起來,詢問旁邊的王倫道:“這位是?”
“臨國的大將軍,錢凡。”王倫站在兩人中間,忙不迭道:“臨國無字無號,都只有名字。”
“原來如此,”趙構笑道:“宮裡已備了軟腳洗塵之宴,錢將軍請。”
錢凡現在已經聽慣了這些人說話的調調,操著並不算熟的官話道:“勞煩左右讓一下,我們把車開進去。”
車?
王倫指了指旁邊那些黑匣子,小聲道:“官家,這些無馬之車行的可快了,臣下只花了兩個時辰便折返回來。”
由於城門不夠寬闊,車都統一停在了大內的門前,帶來的東西基本上都卸了下來。
龍牧自己開了門溜下來,一眼就瞧見了那些穿著長袍的男人。
“這是?”趙構驚異道:“世子?”
“不,這是負責傳音之術的工程師,”錢凡解釋道:“我們這次過來,就是想讓你們臨安,可以直接與襄陽進行溝通和指揮。”
龍牧飛快地跑到他的身邊,笑眯眯的喊了聲爺爺好。
趙構心情大好,抬手道:“賞!”
就在這個時候,錢凡的手機響了起來。
這一聲驚響,嚇得兩列文武官員全部往旁邊飛奔,下一秒三四個暗衛橫在趙構面前,一臉的警惕。
旁邊瞬間圍上來一圈的守衛,一臉警惕的拿著長/槍箭弩,跟控制搶劫犯似的對準了他和龍牧。
不你們誤會了……
眾目睽睽之下,錢局長嘆了口氣,當眾接了電話,按下了擴音。
“歪?老錢啊?”柳恣懶洋洋的聲音迴盪在整個皇庭之中:“到了沒啊?”
作者有話要說: 剛考完試……晚點照例二更,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