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領南部的御林之中有一條文德河,河水從南向北匯入黑水灣。
文德河東岸的入海口附近,有一個默默無名的灘頭村,三百多個村民住在這裡,捕魚種田,按時向馬勒裡家族派來的騎士納稅,日子倒也安穩平靜。
十四歲的奎爾卻並不甘心在村子裡待一輩子。
坐在懸崖頂的佈滿皺紋與刻痕的岩石上,對著底下白花花翻湧的海浪,奎爾拍著胸脯誇耀。
“總有一天,我也會穿上白亮白亮的盔甲,騎著從沒耕過田、也沒馱過麥子的好馬,拿著城堡裡打造出的鋼劍,做個頂好頂好的騎士!”
他轉過頭,眼睛直直盯著身旁的女孩。
“我不會像老約翰騎士那樣,只會騎著馬到處收租,敲詐咱們窮苦人的銅板。就要打仗了,我會上戰場真刀真槍地戰鬥,做個真正的騎士!”
奎爾微微紅了些臉,但黝黑的皮膚遮住了他的變化,“要我說,只有真正的騎士才配得上你這樣的女孩,簡妮,多好聽的名字啊,就和故事裡的簡妮一樣,荒石城的那個。”
海風很大,簡妮用手指不停梳著自己的棕色長髮,只是微笑。
奎爾痴痴地望著心中的女孩。
整個村子裡,簡妮是最受追捧的女孩,十幾歲二十歲、甚至娶了妻子的男人都對她格外照顧。
她的每一個微笑,每一個動作都那麼迷人,給枯燥的村子帶來了最漂亮的色彩,讓男孩們擁有了最美好的睡夢,每天精神滿滿的醒來。
奎爾最得意的就是能將簡妮約出來單獨相處,這可是獨一份。
儘管簡妮還沒答應他的求愛,但只是坐在這裡看著夢中的女孩,偶爾被她飄揚的棕色長髮擦過臉頰或鼻尖,就足以讓他樂上整整一個星期。
奎爾很有信心。
簡妮的父親說過了,只有騎士才配得上他心愛的女兒,誰能先當上騎士,就把簡妮嫁給誰。
村子裡其他男孩都是膽小鬼,平日都是跟著大人們出海打魚或者下地幹活,只會撒撒漁網,趕趕耕馬,哪裡會拿劍搏鬥。騎士?諒他們也不敢想!
雖然奎爾自己也差不多,但他早有打算。
如今正是好機會。風暴地的大王藍禮已經背叛了君臨的國王,正在召集人手想要搶奪鐵王座。國王肯定需要很多很多人。
奎爾已經決定,過幾日就往北邊的君臨去,為國王效力。
國王可是七國的主人,肯定能贏過南邊的藍禮大王。到時候打幾場漂亮仗,自己也砍下幾顆人頭,成為騎士還不簡單。
那麼多故事不都是這樣的嗎。
紅寶石灘之戰,盛夏廳之戰,血龍狂舞,怒火燎原,多少人在其中成名,多少傳說從此流傳。
反正自己也沒人管,最照顧自己的叔叔前些天也隨大船出了海,估計很長時間都不會回來了。只用帶些乾糧,隨時都能出發。
奎爾曾把自己的決定向大家道出,本想收穫幾個同伴,也讓人們看看自己有多勇敢。
可惜這兩個目的都沒達到。
大人們根本沒有一點興趣,甚至還哈哈大笑,眼神輕蔑,夥伴們倒有幾個動了心,但都被他們的父母連打帶罵地揪了回去。
奎爾很疑惑,大家對戰爭的反應似乎和故事裡的不一樣啊。
特別是上了年紀的人。
一聽說藍禮大王反叛,村裡的老人都怕得不得了,整日裡往村外瞅,向過往的每一個行人和客商打聽訊息,好像生怕被軍隊攻打似的。
軍隊怎麼可能看得上灘頭村這種小地方?
奎爾很確定。灘頭村多不起眼啊,只和鄰近的幾個村鎮有來往,路過的商販都滿臉愁容,經常抱怨來錯了地方,收不到什麼特產,貨物也賣不動。
雖然奎爾自己也沒去過多遠的地方,但他對灘頭村的一切早已厭倦。
這兒太安靜了,就像放魚的水箱一樣,水面毫無波瀾,湊近一聞,又腥又臭,底下的魚半死不活地躺在水底,什麼想法也沒有,只等著被拎出來殺死。
況且自己就連這麼一條魚也做不成。
奎爾不明白許多,但他知道,沒有大人撐腰的孤兒在村子裡是活不安穩的。
奎爾沒有耕地,沒有漁船,也沒有正經的活計。
村裡人都是各自賣力氣填飽肚子,哪會僱人幹活?只有大地方才有自己這種人的位置。
但他之前沒有機會,只能在村子裡廝混。
沒有銅板,他只能整日在灘頭逛來逛去,撿些零碎的貝殼、螃蟹和小魚,再到村子裡各家蹭個灶火,把自己的食材弄熟。
實在沒飯吃了,就到叔叔家裡住幾天,忍受那個從來沒好臉色的女人的刁難,也是無可奈何。
這日子太難熬了。幸好,冰冷的村子裡還有簡妮。
奎爾悄悄把屁股挪了挪,讓自己離心愛的女孩近一點,再近一點。
簡妮沒有嫌棄他這個孤兒,她的微笑是他這些年最大的安慰,讓他一直堅持活到了現在。
哪怕只為了她,奎爾也一定要成為騎士。
簡妮終於開口了,“風越來越大了,我該回去了,母親還有事要我幫忙呢。”
奎爾連忙站起身,“我送你。”
奎爾就住在崖邊的廢棄小屋裡,但他每次都堅持將簡妮送回家,下面村子幾十座房子中的一間,熱鬧,有穀倉,有魚箱,不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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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奎爾和簡妮這對組合,沿途的人都笑嘻嘻的很討厭,甚至叫嚷什麼“真正的騎士”,“純潔的簡妮”。
奎爾從不理會這些。
到了簡妮家的前一間屋子的時候,門裡緩緩走出一個高大瘦削的人影,他轉身看向奎爾,眼神很冷很堅定,好像不是在看一個人,而是某種別的東西。
奎爾知道他,這個穿著老舊的羊毛長袍的灰髮老人是個流浪的修士,已經來村子好幾天了。
好多小孩都重新找這個老人起了正式的名字,還有人前來懺悔罪孽,請求寬恕。
修士們還會主持婚禮,奎爾曾想過自己和簡妮美妙的婚禮場景,可惜那時候,這修士恐怕早就走了。
奎爾很奇怪,老修士給人們起了那麼多名字,卻只讓人們叫他“麻雀”。
麻雀,多麼簡單普通的詞啊。
嗡~
村口突然起了一陣混亂的聲響。
奎爾抬起頭。
麻雀虔誠地祈禱:“聖母啊,發發慈悲,保佑這個村子吧,至少保佑這一個。”
奎爾迷茫地看著麻雀,不知他為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