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你說的是那種做傢俱的木材紫檀木？”威克漢姆驚呼出聲來，後世大名鼎鼎的明代紫檀木傢俱誰不知道？一套完整的明代紫檀木傢俱的拍賣價格，甚至五千萬都打不住！除了明代傢俱是一種具有收藏價值的古董之外，還因為打造這種傢俱的原料在明代就已經砍伐完畢，根本就沒有出現新木料的可能。
紫檀木的主要產地是馬來半島和菲律賓，中國的雲南、海南一帶也有少量產出。這種木材的密度相當大，所以放入水中會立即沉底，並不是理想的造船木材。但因為紫檀木色調呈紫黑色，微有芳香，深沉古雅，有美麗的回紋和條紋，所以它是製作高階傢俱以及雕刻的極佳原料。
到了明代，皇室偏愛於這種木材製作的傢俱，所以紫檀木的大規模採伐開始了，短短數十年華夏的紫檀木就採伐一空。為了保證對皇室的供應，明朝開始派遣官吏到南洋採辦紫檀木，這也導致南洋的紫檀木樹群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後來清廷也派遣過使者到南洋採辦紫檀木，但基本都空手而歸。
“梓涵兄，這大買賣確實是紫檀木。”張名夏也是被威克漢姆的反應給嚇了一跳，心想連夷人都知道紫檀木，真是奇了怪哉。雖然紫檀木在中國非常名貴，但在絕大部分歐洲人的眼裡，也就是一種特殊點的木材而已，根本談不上名貴。而威克漢姆的這一番反應，明顯是知道紫檀木的價值所在，這也是張名夏奇怪的地方。
威克漢姆搖了搖頭，帶著懷疑的口氣說道：“兩廣包括整個南洋的紫檀木，不是在明代就已經採伐完畢了嗎，現在怎麼可能還有？”
紫檀的生長週期非常漫長，每百年才長粗大約三釐米，近千年方能成材。現在距離明代滅亡才一百多年的時間，要想南洋的紫檀木成才，至少得等到西元600年不可，現在哪裡有什麼紫檀木生意可做！
面對威克漢姆的質疑，張名夏不以為意，說道：“梓涵兄，你說得太絕對了。前些年狗曾經派使臣到緬甸尋找成材的紫檀林，可惜沒有任何收穫。吉蘭丹的蘇丹隆由諾斯為了討好清廷，開始在自己的領地內大肆搜尋成材的紫檀林，結果還真找到了一小片。等蘇丹隆由諾斯興沖沖地將這批木材運到緬甸的時候，才發現清廷的使臣已經離開兩個多月了，於是這批紫檀木便暫時存放在了緬甸。”
這蘇丹隆由諾斯可真夠倒黴的，不過按照清廷的朝貢制度，隆由諾斯可以在來年朝貢的時候將紫檀木當成貢品進獻上去，難道現在這些紫檀木還在？
似乎是看出了威克漢姆的疑問，張名夏沒有繼續賣關子，而是直說：“後來檳榔嶼上的夷人和緬甸爆發了幾次戰事，緬甸軍隊被打得丟盔棄甲，那些紫檀木成了戰利品的一部分，被夷人給運到了檳榔售賣，哪想到所有的夷商對這種木材都不感興趣。慢慢地檳榔嶼的總督也就不管了，將整整一百五十根紫檀木封存在貨棧裡。”
聽到這裡，威克漢姆心中一陣狂喜，這簡直就是餡餅砸在頭上，彎一彎腰就能在地上撿錢的那種啊。
“天上不會白掉餡餅的！”威克漢姆在心裡暗暗念了幾遍這句話之後，這才對張名夏說道：“這些紫檀木運送到廣州之後，就是一筆令人瘋狂的巨大財富。恕我直言，這檳榔嶼的商船多的是，如果你能聯絡上南洋的華僑，不難將這些東西送回清國。但是這麼容易賺錢的買賣，名夏兄你為什麼要交給我來做，換句話來說，這樣的好處你們洪門憑什麼要要我自己給佔了？”
張名夏對於威克漢姆的反問很詫異，因為威克漢姆並沒有在重利之下顯得一副歡呼雀躍的樣子，反而老成持重，看到了問題的本質。
此時，張名夏不再將威克漢姆當成一個普通的夷人，神色鄭重地說道：“梓涵兄還真是快人快語，你說的確實不錯，這筆生意以我們洪門在南洋的勢力，完全可以自己吃下來。但是我們洪門不會自己來做這樣的事情，原因有三。首先，梓涵兄是在下的恩人，沒有你的搭救，我現在還是一個沒有人身自由的奴隸呢，洪門向來以‘義’字當先，有恩不報也不是我張名夏的性格。”
洪門講義氣的在民國時期是出了名的，威克漢姆對這一點倒是不懷疑，直接問道：“那第二呢？
“這第二來嘛，任何華人都吃不下這筆生意。清廷設在廣州的海關早就爛到根子上了，南洋華僑運到廣州的貨物，大部分會受到廣東海關小吏的刁難。如果這些紫檀木由華僑運回去的話，說不定會被廣東海關給截下來，直接送到宮裡頭。但是你們夷人不一樣，現在的朝廷把臉面看得比什麼重要，斷不會做出搶奪夷商貨物的事情來。”
這和後世的華夏有點像，那些京城的紅二代紅三代們，什麼行業賺錢就插手什麼行業，好多民營企業為了自保不得不讓這些吸血鬼入股自己的企業。但這些二代三代們也就對國人橫，從來都不敢到外企耍威風、要好處，甚至送一大堆優惠條件給那些給洋人。這就造成了大部分民族企業在國內的經營舉步維艱，而外企卻在華夏國內瘋狂撈金，真是奇哉怪哉。
“第三嘛，明人不說暗話，這也是看在梓涵兄身份的份上。”張名夏能將話說這麼直白，看得出他對威克漢姆的態度也很坦誠。“來到檳榔嶼之後，我發現你們夷人的銃炮犀利，特別是那些兩三千料的大船，上面有六十來門紅衣大炮，清廷水師的那些破爛和你們完全比不上。梓涵兄你既然是這佛朗機……哦……英國的軍官，那肯定有辦法搞到一些火·槍和火炮。有了這些東西，我們在廣州城舉事，肯定能事半功倍！”
威克漢姆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名夏兄，你太看得起我了。先不說我只是英國的一個上尉軍官，也就相當於清廷綠營的一個把總，根本就沒有這個能量給你搞武器。其次，英軍對槍械有一整套的管理制度，一兩支火·槍還好說，要是大批倒賣的話根本就不可能。”
參軍已經半年，威克漢姆對十八世紀末的英軍也有了一定的瞭解，要想在軍械物資上上下其手，只有後勤官才有可能。在戰鬥部隊的話，除非是作戰狀態中，要不然根本就解釋不了貪墨下來的軍械的去向。他現在兩點都不佔，這樣的‘生意’是想都不要想了。
張名夏神色有些失望，但還是客氣地說道：“原來是這樣，倒是我為難梓涵兄你了。既然如此，我們就不提軍械的事情了，這筆買賣還是由你來運作，也算是我對你解救之恩的報答吧。”
威克漢姆也不矯情，沒有推辭就答應了下來，畢竟有錢不賺是傻子嘛，他可不是那種是金錢如糞土的聖人，話說開了這錢也就拿得心安理得了。
想起張名夏說他·們要在廣州舉事的打算，威克漢姆決定勸一勸：“名夏兄，我並不看好你們在廣州舉事的計劃，即使你們有了火炮和火·槍也一樣會失敗。”
這不是威克漢姆多事，而是他不想洪門那些堅持反清的義士們做無謂的犧牲。威克漢姆骨子裡是一個民族主義者，他也想漢民族能站起來推翻滿清的統治。可現在的清廷還不是後來那個對地方失去控制的空殼子，對地方的控制相當有力，現在去造反只能是去送死。
聽了威克漢姆的話，張名夏有些不快：“梓涵兄你從來沒有到過中國，又怎麼知道我們一定會失敗呢。”現在的外國人除了少部分為皇室做事的傳教士，很少有人能到中國的腹地去，對當地的情況也不甚了解。但威克漢姆可是一個十足的中國人他雖然沒到過兩百年前的清朝，但是他看過史書呀。
清了清嗓子，威克漢姆勸道：“兩年前乾隆剛平定了新疆的叛亂，聲威正高，軍隊的戰鬥力也強。你們洪門能召集起多少人，又能有多少戰鬥力？廣州乃清廷的財稅重地，如果你們成功奪取廣州城，清廷一定會調集大軍來鎮壓，你們能擋得住清軍的反擊嗎？”
張名夏並不是沒有想過這些，只是洪門的高層決意在廣州起事，他一個外八堂的批紅說話能有多大分量？“梓涵兄，你說的沒錯，我們現在的力量還不足以撼動清廷的統治。但即使結果是失敗，我們也不後悔。我希望我們洪門的血，能喚起更多漢人的覺醒，敢於反抗異族的統治。”
威克漢姆嘆了口氣，並不贊同張名夏的想法。後世戊戌變法的譚嗣同也曾經說過，他希望自己的血能夠喚醒民眾變法圖強的意識，可惜這只是一個知識分子的一廂情願罷了。現在乾隆統治下的中國，也存在同樣的問題。
經過連續一百多年的屠殺和奴化統治，不管是處於恐懼還是出於現實的考慮，中國人已經養成了順從清朝統治的心理，甚至有些知識分子開始視滿洲韃子為正統，心甘情願地去維護它。在況且現在中國的老百姓因為高產作物的推廣，至少還能吃飽飯，這就註定洪門的起事缺乏民眾基礎。
突然，威克漢姆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其可行性要比在華夏造反強多了，便說道：“名夏兄，我有一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透過剛才的談話，張名夏已經初步認同了威克漢姆，便說道：“梓涵兄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威克漢姆頓了頓，說道：“洪門與其盯著中原不放，還不如將目光轉移到南洋來。南洋的華人也不少，尤其是馬尼拉和巴達維亞，不僅人數眾多，而且還掌握著當地的經濟命脈，將這些人發動起來就是一股可觀的力量。如果你們能在南洋建立一個真正的漢人國家，那麼已經消失一百多年的漢人衣冠、華夏禮儀也能得到全面的恢復。”
清朝年間，華人曾經在東南亞建立了蘭芳共和國，只是後來缺乏武器彈藥，被數個歐洲殖民強國聯合剿滅了。
張名夏有些遲疑：“梓涵兄，這恐怕是不可能的。你們英國這種初來乍到的國家都有如此強大的陸師和水師，更不要說在馬尼拉和巴達維亞城紮根兩百多年的佛朗機人了，洪門根本就沒有強有力的軍隊來搶佔這些地方。”
如果歐洲沒有爆發大規模的戰爭，那麼張名夏的分析就是正確的。現在歐洲列強們已經初步達成了第一次反法同盟，除了威克漢姆這個從兩百年後來的傢伙以外，沒有人知道這將會是一場持續二十多年的持久戰，像西班牙、葡萄牙和荷蘭這樣的老牌殖民帝國將被嚴重地削弱，對殖民地的控制力也會大不如前。
“名夏兄可能不太瞭解歐羅巴大陸的局勢，正好讓在下為名夏兄解惑。現在的歐羅巴大陸已經亂成一團，大部分歐洲國家都忙著圍堵法蘭西的革命輸出。而控制巴達維亞的荷蘭，因為太靠近法蘭西，在未來的一年之內連生存都存在問題，怎麼又會顧得上這萬里之外的殖民地呢？等荷蘭被法蘭西佔領之後，就是你們洪門的機會就來了。”
“處於西班牙歐控制下的呂宋則有些棘手，但也不是沒有機會。這次歐洲大戰絕對會波及到西班牙，你們在西班牙出亂子之前的任務，就是在巴達維亞積蓄力量，等待時機。等你們控制了呂宋和印度尼西亞之後，再發展數十年，實力並不一定比清廷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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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一個大概的藍圖，威克漢姆還沒有時間去完善其中的細節，所以顯得有些粗糙。但其可行性卻相當地高，因為明年荷蘭就要到大黴了，1794年法軍全線出擊打敗了反法聯軍，將革命帶到了荷蘭，新成立的荷蘭共和國成為了法國的附庸國，對東印度群島的控制力度將會成倍下降。
至於西班牙麼，等拿破崙的大軍殺入伊比利亞半島，一切都會迎刃而解，本土都自顧不暇了，誰還會管菲律賓的殖民地會怎麼樣？
聽了威克漢姆的一番分析之後，張名夏眼前一亮：“如果梓涵兄是華人的話，我一定要拉你加入洪門。但我有一點不明白，梓涵兄是英國的軍官，你為什麼要為我洪門出謀劃策？如果我們成功了，你們夷人在南洋的海貿之利一定會受到損害。”
這也是張名夏一直疑惑的地方，現在開誠公佈地說出來，反而松了一口氣。
因為我也是一個中國人！但這話威克漢姆不敢說出口，說出來也沒人信，只得從另外一個角度解釋道：“當前我們英國的精力主要是放在天竺，對於南洋這邊的興趣還不是很大。況且南洋的貿易被西班牙、荷蘭和葡萄牙壟斷了三百年，南洋越混亂這樣的壟斷就越容易打破。說句不好聽的話，英國需要你們這根攪屎棍在南洋把水搞混。”威克漢姆相信，只有他話說的越直白，越功利，張名夏才越有可能信任他。
威克漢姆這麼一說，張名夏果然放了心：“雖然梓涵兄你說服了我，但這事還是以後再說吧，畢竟洪門也不是我說了算。”
威克漢姆心裡松了口氣，張名夏松了口就說明這事有戲！
PS：那個年代，以華人在巴達維亞和馬尼拉的實力，完全可以乘著沒落的荷蘭被法國侵佔之際，在印尼和菲律賓建立一個真正的華人國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