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缺少炭火的長安，在交加的風雪下變得越發冷清而孤寂。
留守府邸。
周成端坐在桌前，似笑非笑的打量著面前飯食。四個菜，一個湯，頗有種後世小康家庭的標配感覺，但，那飯菜的成色周成卻實在不敢恭維。黑漆馬虎一疊疊，根本分不出食材到底為何，還有那米粥，明顯是煮乾鍋了以後又往進加了清水，上面澄清透亮，下面飯粒焦糊……
“你笑什麼！”
宇文明秀臉頰微紅的捋了捋青絲，可惜，這個動作，還是沒讓她的尷尬緩解多少，索性一腳踢出，狠狠踹在周成小腿上，“第一次做，能成這樣已經不錯了。快些吃，吃飽了好去送死，免得留在這世上讓人心煩。”
“嘖，剛才還溫柔可人小綿羊，一轉眼，就又變成了母老虎，女人啊……”
周成長嘆一聲，齜牙咧嘴的揉了揉小腿，這才抄起筷竹，猶豫的晃了兩圈後，夾起片依稀還保留著青色的菜葉塞進口中。
“怎麼樣，味道如何？”
宇文明秀頗為緊張。這種感覺，就像是後世的學渣，即便知道結果不怎麼好，但在成績出來前，還是有種盼著奇蹟出現的希望。
“嗯，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周成面色平靜的嚥下菜葉。
“廢話，當然要聽真的了！”
宇文明秀嘀咕句，目光卻已忍不住閃出抹悻悻和失落。
而就在這時，周成已再次開口，“真話就是好吃，非常好吃！這菜雖然賣相不佳，但吃在口中卻是唇齒留香，回味無窮。尤其是當你靜下心來細細品嚐時，那種香味，就像是綿延的春雨，無聲無息潤入肺腑，直讓人覺得幸福非凡，此生此世已在無遺憾。”
“真有那麼好？”
宇文明秀驚奇的皺了皺眉，旋即也夾起菜品嚐了小口，然後，她眼睛就猛地睜大，小臉瞬間變成通紅，停了好半晌，才憑藉著世家門閥多年來養成禮儀和矜持，才勉強將那說不出詭異滋味的菜葉咽了下去，“騙子，大騙子！這輩子再相信你，我就不姓宇文。”
“你這個誓言發的還真是沒有一點誠意啊。”
周成笑呵呵的提起酒壺，將宇文明秀面前的杯子斟滿，“按照大隋風俗，女子成親之後，便會從夫姓氏，所以，等咱倆成婚以後，別人不是叫你周夫人，就是叫你周宇文氏，嗯，周宇文氏，這名字聽起來怎麼有種怪怪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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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抓了抓下巴，就見宇文明秀滿臉嫌棄的將酒杯推到自己面前，“你想得美，嫁給一個死人守活寡，我才沒那麼傻呢。”
“有情飲水飽！口腹之慾不過表象而已，真正的美味，其實是發自於內心。就像這飯菜，哪怕入口之後在鹹，但只要一想這是明秀為我所做，那便立馬變得美味無比了。”
“肉麻！快些喝酒，鹹死人的飯菜也能說成美味佳餚，真是受不了你了。”
宇文明秀別過頭去，明顯是有些害羞了。
“你不喝嗎？”
周成晃了晃酒杯，奇怪道：“有菜無酒，這送別宴未免有些草率了吧。”
“一會兒還要趕路，我才不要喝酒呢。”宇文明秀搖了搖頭，隨手端起邊上的水壺，“就用白水代替吧！反正我也想明白了，好人不償命，禍害遺千年，你這傢伙滿肚子壞水，老天爺才不會輕易收你。”
“好好好，以水代酒便以水代酒，不過，這水都涼了，我去換些熱的給你。女孩子嘛，要注意保養身子，都什麼天氣了還喝涼水，就不怕來天葵的時候痛到下不來床？”
“周成……”
宇文明秀臉色紅的要滲血，作勢一腳踢出，卻被周成嬉笑著躲過。片刻後周成再次歸來，將溫水倒入杯中，這才重新坐下，舉起酒杯，“來，這杯酒水碰過以後，你便速速啟程吧。早些到江都，準備大婚之事，咱先說好了，想讓我娶你，嫁妝可絕對不能少。”
“呸，你這人真是不要臉到極點了。”
宇文明秀沒好氣的仰起頭，將杯白水悉數灌下，然後，眉頭就不由皺了起來，“這白水味道怎麼怪怪的？”
“正常情況，蒙汗藥嘛，又不是啥好玩意兒，喝到嘴裡當然有味兒了。”
周成輕笑著放下酒杯，裡面的酒水，點滴未動。
“周成！”
宇文明秀豁然起身，滿臉盡是怒意，“你居然在水裡下藥。”
“你不是也在酒裡下藥了嗎？”
“你……你怎麼知道？”
“我太瞭解你了。像你這樣倔強的女人，又怎麼可能輕易妥協呢。”
周成扶住眼神漸漸迷離的宇文明秀，嘆息著將她擁入懷中，“明秀，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和你一生一世，永不分離，但有些事情卻並非那麼簡單，今日我若不退，恐還有一線生機，可若退了，那天大地大，都將在無周成容身之處。所以……你要乖乖聽話。如果我真得躲不過這一劫，你就離開宇文閥，隱世埋名，找個好人嫁了吧。”
“周成，你就是個混蛋，我不會放過你……”
宇文明秀努力想要睜開眼睛，但蒙汗藥的藥力，卻讓她眼皮沉重的猶若壓上一座泰山，以至於話還沒有說完，便身子一軟，徹底昏迷過去。
“我也不想放過你啊。可惜，天命……誰人能定？”
周成輕聲呢喃的緊了緊手臂，像是要將宇文永遠揉進懷中……
“才剛見面，就又要分別。某這心裡當真不是滋味啊。”
半個時辰後，看著走入地道的一行人等，桃花眼滿臉惆悵的輕搖起羽扇。經過這段時間的恢復，他的豬頭臉已經重新變得英俊瀟灑，但那眉宇間揮之不去的幽怨，卻是讓周成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你是怕死才對吧。”
“怕死？開什麼玩笑！某家從邊疆走出來的那一刻起，就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只要明秀小姐開心，某就算留在長安又能如何？嗯，對了，這條地道通往何處，如果城破的時候咱們從這溜，應該沒啥大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