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手指無意識的叩擊著梨木方桌。多年來的經驗告訴他，越是聽起來天衣無縫的話，就越有可能是謊言，所以絕對不能相信周成，否則到頭來必然會吃大虧。但每每想起那無盡財富，超絕武學，還有自己從來都沒聽過卻絕對有著無比誘惑力的長生不老丹……李密又忍不住有些動搖。
反正，周成如今已落入自己手中，就算他奸滑似鬼，智謀無雙，在自己監視下，也不可能玩出什麼花樣。與其因為小心謹慎而錯過這天賜良機，倒不如試上一回……
心中霎那轉過千百念頭，但李密臉上神色卻是沒有任何變化，手指一頓，便冷然道：“你將此事和盤托出，就不怕某搶了那秘匙，再嚴刑拷打問出訊息獨吞了楊公寶庫？”
“呵呵，合則兩利，分則兩害，魏公若是覺得本侯是個白痴，那大可以放馬過來，看看最終結果究竟為何？”周成微笑著勾起嘴角。
李密沒有說話，只是周身突然騰起道極凌厲的氣勢。
到底是能誅殺大隋名將張須陀的存在，李密武功雖然算不上一流，但論及殺伐之勢，卻是極為恐怖，周成只覺渾身汗毛倒豎，背心竟止不住沁出了點點冷汗。不過，也就是冷汗而已。堂堂傳奇殺手心智何其堅定，又怎麼可能被人一眼嚇住？
周成深吸口氣，神色不變，目光平靜的看著李密。
如此約莫半盞茶後，李密不斷凝聚的恐怖氣勢方才漸漸退去，低頭抿口茶水，便淡淡道：“榮耀侯膽色果然非同尋常。說說吧，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原本是想得了秘匙，再尋個機會開啟楊公寶庫，可誰想天不助我，一場大雨斷了逃生的可能。唉，事到如今，也只能與魏公合作了。楊公寶庫裡的金銀珠寶，你一半，我一半，除此外，絕世武學歸你，長生不老丹歸我。還有，事成之後，我要帶走皇后。”
周成眯著眼睛，一臉我吃了大虧的表情道：“怎麼樣？如果魏公對此條件沒有異議，那我現在就能帶你去尋那楊公寶庫。”
“長生不老丹某可以不要，但金銀珠寶，不能對半分取。畢竟，此事非同小可，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辦成，瓦崗出得人力物力必然不在少數。所以，你一我九最為合理。”
“一九？呵，魏公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吧。本侯如今雖然虎落平陽，可找些幫手前來卻也沒有任何問題。”
周成搖頭，豎起四根手指道：“所以最多四六開，我四你六。”
“不可能，單是皇后娘娘，就絕非金錢所能衡量，某同意將其釋放就已是最大的誠意……二八，否則你我就不用再談下去了。”
“哼！魏公打得算盤還真是精明，可惜，本侯也有本侯的底線，三七開。成就成，不成咱們就一拍兩散。”
“好！一言為定……”
“駟馬難追！”
兩隻手掌對擊在空中，周成和李密相視一笑，彼此間對望時流露出的真誠神態，當真令人挑不出半點毛病，可實際上，雙方卻是各有著算計，壓根兒就沒將剛才的廢話放在心上。
……
與此同時，鞏縣之內，翟讓府邸中。
剛剛上演完“衝冠一怒為難民”的瓦崗大龍頭，正皺著眉頭來回踱步在房間內，“自投羅網，他究竟想幹什麼？”
“落雁也有些猜不明白了。”
廳堂的胡椅上，沈落雁低垂著眼簾，凝視著來回踢動的腳尖。
周成潛入李宅誘惑李衛前去尋蕭宛若的事情，沈落雁知道，但她說什麼都沒想到，周成會摘掉面具，主動暴露出自己身份。
嗯，沒錯，就是主動！
沈落雁絕不相信那個面厚心黑的榮耀侯爺，會在行動中出現紕漏，而且還愚蠢到點燃了房舍，被李密堵個正著。所以這件事情無論怎麼看，怎麼分析，她都覺得其中處處透著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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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他從未想過與某等合作，而是……”
翟讓猶豫說著，卻是話才到一半，就被沈落雁失笑打斷，“龍頭多慮了。若周成想要投靠李密，他就不會為我等出謀劃策，更不會以田……田……”
“田伯光！”
“對，田伯光。”
沈落雁點點頭，心中忍不住嘀咕，這名字怎麼每次念起來都有種採花淫賊的感覺，“以此身份接近李衛，又將對方害得不能人道，要知，這般深仇大恨，就算李密心胸再豁達，也絕不會容忍。”
“話雖如此，但昨日之事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翟讓嘆了口氣，顯然沈落雁的疑惑，他也同樣擁有。
“是啊。這廝行事的確讓人琢磨不透。”
沈落雁有些挫敗的揉了揉眉心，沉默半晌後，方才放下心中糾結，振奮起精神道：“龍頭，事到如今，我等當分頭行事。你且繼續先前計劃，在難民中收攏人心，而我則會在近日想法看能否將周成救出，若成，最好不過，若是不成，至少也先見他一見……哼！早知這人行事如此孟浪，當初就不該與他合作。”
沈落雁嗔怒，倒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周成進入鞏縣的身份乃是水鏡先生，且為翟讓所“看重”。這種人物突然間消失了，若是有心人查問起來，恐怕很快就能將其和關押在李密府邸的榮耀侯爺聯絡在一起，到那時，就算自己和翟讓的處境勢必會更加艱難。
要知道，通敵之事無論在朝廷還是瓦崗，都是天大的罪責。
……
日升日落，轉眼又是三天。
在這三天中，綿延的陰雨時下時停，天空似乎永遠都沒有放晴的時刻。李宅的戒備在周成入住後變得森嚴至極，沈落雁不僅沒有找到營救機會，就連幾次努力想要將訊息傳進，最終都以失敗而告終。
這個結果讓她心情難免有些沉重，不過好在，翟讓在城外的賑災事宜，進行的相當順利。雖說“豬隊友”在李密的警告下收斂了許多，但糧草摻沙石的情況依舊不少。這讓翟讓又趁機收攏了一大波民心。
只可惜，凡事都不可能一帆風順。
糧食日益緊張的問題，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了。第三日正午，小範圍的暴亂出現，儘管翟讓很快彈壓下去，沒有讓百姓衝擊城門的事情發生，但原本秩序井然的難民營地還是生出了波折，不少人藉機出走，往洛陽方向而去，這其中就有兩男一女，男的身材壯碩似有功夫在身，女子蒙著斗篷，看似咳嗽不斷虛弱至極，可身上卻是透著股若有若無的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