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前，札幌市，狸小路商業街。
夜幕尚未降臨，這條商業街的霓虹燈也尚未亮起。
封閉式的穹頂將夕陽的餘暉和飄落的雪花一同遮蔽在外，導致商業街內灰沉一片，每家店鋪的大門都緊閉著。
這時，兩名來自日本的玩家，正緩緩地行走在狸小路商業街中。
“丸山，我們真要在這條街道上走？”巖田稔有點不適應札幌市的低溫，被凍得直縮脖子。
丸山潤撇嘴，不屑地說：“當然，巖田，你不會怕了吧？”
“怕倒是不怕啦，但是我們不找人組隊真的行麼？”巖田稔說，“天色越來越黑了，到時候那些怪物出來....”
丸山潤把玩著手機，粗暴地打斷了他，“閉嘴，巖田，我說了，咱們兩個人就夠了，只有垃圾才需要和別人組隊！”
“但是.....”巖田稔欲言又止。
“但什麼啊，我之前rank1500分，什麼遊戲我不比你懂？”
“丸山，那是英雄聯盟啊，和現實是不一樣的.....”
“不都差不多，從小到大什麼遊戲我不是輕輕鬆鬆超過別人，只要是遊戲我就行。”
丸山潤嘴上說著，視線一直盯著手機螢幕，在副本進行期間，手機的訊號是傳不出當前所在城市的。
這會兒，他想播放兩個已經下載好的影片。
這兩個影片在“全球進化遊戲”開始後的一小時內爆火，在推特的播放量只有‘爆炸性增長’五個字可以形容。
“你還在看呀？”巖田稔看向丸山潤的手機。
第一個影片的標題很醒目：
【千萬分之一的機率！華夏上石高中的學生覺醒特殊職業——舊日棋手！！】。
這個影片的播放量在推特上高達500萬，評論區擠滿無數條評論。
巖田稔看著影片內那個在教室裡和石像博弈的高中生，不解地問：
“舊日棋手，這是什麼特殊職業，連棋手都能戰鬥？”
“我也想知道，憑什麼下棋好也能有一條專屬職業序列，這個遊戲系統真是噁心人......”丸山潤的表情有一瞬扭曲，語氣不滿。
“你玩過國際象棋嗎，丸山，我一點都看不懂.....”
“我也沒玩過，規則太複雜了，誰會喜歡這種玩意。”
“所以舊日棋手的技能是什麼？”
“我不知道啊，影片裡就只有測試的畫面，他沒用技能。”丸山潤撓了撓下巴，滿不在意地說：
“棋手，聽起來這個職業有夠low的，估計特殊職業也分下等和高等....”
巖田稔笑笑，附和著說：
“對啊，棋手怎麼戰鬥嘛，這個人好倒黴啊，還不如普通職業呢。”
“不看了，浪費時間。”
丸山潤用跳進功能看完這個影片，跳轉到下一個影片，第二個影片的標題同樣醒目：
【進化遊戲開始！美國紐約的街道驚現一條幼龍！】
“幼龍？”巖田稔懵了，“這和特殊職業序列有什麼關係嗎，丸山君。”
丸山潤開始播放影片，不耐煩地說：“誰知道啊，是別人發給我的，我還沒看過。”
手機螢幕上，美國紐約的自由女神像一劃而過，鏡頭翻轉，來到紐約的一條街道。
街道上，一個留著棕色中長髮的亞洲女孩勾起嘴角，將清麗的臉龐轉向鏡頭，露出一個自信又輕蔑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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巖田稔愣住了，急忙說：
“我去，等等，這不是之前我們班的上杉明日香嗎，原來她轉學到紐約去了？”
“上衫明日香？那個暴力女？”丸山潤怔了一下。
他按下暫停鍵，皺著眉頭，仔細打量影片上那張臉。
上杉明日香還沒出國留學的時候，當著班級所有人的面，當眾罵過丸山潤‘遊戲肥宅’，所以丸山潤心裡深深地記恨著她。
“對啊，這張臉毫無疑問就是她啊....”巖田稔頓了頓，震驚地說，“之前說她出國留學了，沒想到是在美國紐約！”
丸山潤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摁下播放鍵。
在上杉明日香嘴角上揚，露出輕蔑笑容的這一刻，令巖田稔和丸山潤同時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兩人瞪大雙眼，眼睛都快要從眼眶裡擠出。
“怎麼可能.....”丸山潤聲音沙啞。
巖田稔不敢置信地喃道，“這是什麼怪物啊.....”
影片中，上杉明日香的身軀劇烈變化，赤紅的鱗片像是緊扣的鱗甲，層層相疊地突出體表，覆蓋在她的皮膚表面，犄角和尾巴分別從軀體前後兩側冒出。
她的骨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和變形，每一根肌肉纖維都那麼清晰，像是絞緊的鋼纜。
最可怕的，卻還是她的臉龐。
猩紅的童孔如野獸般高高豎起，鋒利的獠牙透露著殘暴和猙獰。
“嘶——”
熾熱且澎湃的蒸汽，不斷從這條赤紅幼龍的鱗片中狂湧而出，逐漸擴散向天空，它們如同一條條細小的微白蟒蛇一般，繚繞著這條龍類的軀體。
從影片的鏡頭遠遠看去，這時的上杉明日香，就像是一艘蠢蠢欲動的小型蒸汽火車，渾身都充斥著無窮的力量感。
“龍！”巖田稔震驚地低喊一聲：“丸山！她變成了一條龍！”
“我知道，你給我閉嘴！”
丸山潤臉色陰鬱到極點，他將影片往下翻，之前載入的那些評論還在。
評論區裡有在現場的市民留下的評論：【網友基拉：我當時聽到了系統的聲音，說她擁有的那條特殊職業序列叫做——緋紅龍翼】。
“憑什麼，到底憑什麼.....”丸山潤喃道。
他死死地盯著‘緋紅龍翼’這四個字，徹底確認就連他所憎惡的上杉明日香，也擁有著一條獨屬於她的特殊職業序列。
巖田稔也來不及評論這個影片，他抬頭看向昏沉的天空，急忙催促丸山潤：
“比起這些，天色越來越暗了，丸山君，我們得趕緊做好準備才行！”
在夜幕時分，鬼武士就會降臨都市。
“可惡！”丸山潤關掉手機，不甘心地喃道，“那個暴力女都配拿到特殊職業，憑什麼我不是，巖田，我到底差在哪裡.....”
“別管了啊，丸山，你看過技能沒有？！”
“肯定看過了。”
夜幕驟臨，天空昏暗，月色幽然。
狸小路商業街內一盞盞霓虹燈散發出光芒。
空氣中彷佛有無形幽魂在嘶吼，轉瞬之間，一道道虛影從地面的陰影之中浮掠而起。
“什.....什麼？”丸山潤愣住了。
他放眼望去，出現在視野中的至少有十多道虛影，鬼武士們手持太刀，身披盔甲，破舊的赤紅頭盔之下，是燃燒著深藍火焰的眼眶。
巖田稔的背部已經被冷汗浸溼，他抓住呆住的丸山潤，低吼一聲：
“丸山，我們快躲起來！”
“慌什麼，你不是戰士嗎，頂上去啊....”丸山潤咽了一口水，“我是法師，我在後面輸出，我們能贏的.....”
“真的行？”巖田稔沙啞地問。
丸山潤注視著這些鬼武士頭上的血條，故作鎮靜地說：
“可以啊，你看網遊裡那些一級小怪，不都是一個技能就清光了，它們只是看起來人多，你在慌什麼啊？”
巖田稔是戰士職業，會有1點的體力加成，體力值影響生命值、耐力、負重。
也就是說戰士的初始生命值和防禦力會高上一些。
他手頭有兩個技能，分別是戰吼（震懾周圍敵人，使對方陷入一秒眩暈，並在短時間內增強自身防禦力）和崩擊（加強下一次攻擊的力量，造成一次範圍重擊）。
而丸山潤選的是法師職業，手頭的兩個技能分別是火球術和疾風咒。
前者無需介紹，後者的作用是讓一個目標的速度加快，短時間內身手變得敏捷。
“火球術！”丸山潤默唸一聲，將右掌對準遠處的一頭鬼武士。
差不多足球大小的火光在他的手掌前方形成，颳起一陣凌厲風聲。
不僅如此，丸山潤還以這個火球為目標，釋放了“疾風咒”。
疾風咒的作用是令一個事物的速度增快，不限於人。
“呼——”
周圍空氣隱隱動盪，火球從丸山潤掌上暴掠而出，帶著一股銳不可當的風勢，直勾勾地暴射向那頭鬼武士。
“好厲害！”巖田稔睜大雙眼，他是第一次看到丸山潤放技能。
“彭！”
火球命中怪物，怪物哀嚎一聲，身形被擊退半米。
“看吧，我.....”丸山潤正得意著，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我.....”
【鬼武士生命值：100％→75％】
兩人同時呆住，最前頭的那頭鬼武士在被火球命中以後，生命值僅僅下降了四分之一。
沒錯，四分之一。
而且最關鍵的是，周圍還有著接近十頭鬼武士......現在，就因為丸山潤的這一發火球，所有鬼武士都將注意力投到二人的身上！
鬼武士們燃燒著深藍烈火的眼眶紛紛朝向他們，陰風呼嘯，它們暴怒地吼叫著，無序地揮舞太刀，彎曲著背部衝向二人。
“......完了，徹底完了，這強度，竟然是給新手打的怪？”
丸山潤的童孔收縮到極致，視線中鬼武士們嗜狂的身影越發逼近。
在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這不僅是遊戲，還是現實。
“跑啊，丸山！”
巖田稔拖著丸山潤跑了起來。
他怒吼一聲，釋放戰士的職階技能——戰吼，將包圍向他們二人的鬼武士短暫眩暈，突破包圍，朝著商業街的另一端狂奔而去。
可這條商業街實在太長，足足綿延數公裡。
而他們又太過深入，想要在一隻只鬼武士形成的陣線下，完好無損地衝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們剛剛衝出不久，遠處又是一排排鬼武士靠來。
這會，巖田稔的【戰吼】已經陷入冷卻時間，他們根本沒有任何退路。
“怎麼辦.....”丸山潤的雙眼遍佈血絲，死亡的恐懼蔓延至他全身每一個毛孔，“到底怎麼辦啊，巖田？！”
巖田稔的臉龐被恐懼扭曲，他的思緒幾乎要停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丸山，我們到底會怎麼樣.....”
死寂的沉默籠罩在二人中間，他們的雙腳好似被水泥黏住，無力動彈。
“巖田，我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從他們中間跑出去....”丸山潤開口說，額前的髮絲遮蔽著他的雙眼。
巖田稔回覆得很果斷:
“不行，那樣你會死。”
“那要怎麼辦？！”丸山潤沉聲問。
巖田稔扭頭，看向商業街的另一條分歧出口，這一條出口的末端也有鬼武士的身影，“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人來救我們！”
丸山潤低吼一聲：“你瘋了嗎，巖田，誰會來這種地方！”
巖田稔幾乎要急哭了，他說：
“那我就看著你去送死，我們不是兄弟？”
“那也比兩個都死的要好啊！”
“都這種時候了，你在說什麼？！”
巖田稔拖著丸山潤肥胖的身體狂奔，他們藏到了一塊巨大的電子招牌後方，勉強避開了身後那群鬼武士的追擊。
但，街道的另一端有怪物過來了。
走得很慢。
可終將會過來，就像他們的死期終將會到來一樣。
兩人屏住呼吸，靠在這塊電子招牌上，連一句話都不敢說。
空氣凝重到極致......
像是死神手提鐮刀，在等待著收割他們的性命。
時間好像靜止了一樣，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招牌後方的那些鬼武士始終沒發現兩人的身影，但街道對面的鬼武士離他們越來越近。
最多還有兩分鍾，他們就會被發現。
“你知道嗎，巖田，我是個爛人....”丸山潤沙啞地說：
“沉迷遊戲，逃避現實，又死要面子，從小到大一直被人欺負，沒人把我當人，只有你把我當朋友，我不想你死。”
巖田稔沉默了許久，輕聲說：
“丸山，你不是爛人。”
“是我執意要拉你出來的，本來我們應該和大部隊在一起的，就不會被這些怪物包圍了....”丸山潤的眼睛紅了，他咬了咬嘴唇，語無倫次地說：
“聽著，巖田，我給你施展‘疾風咒’，然後我再吸引他們注意力，你趁機跑出去，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我真的對不起你。”
“我不是你唯一的朋友嗎.....”巖田稔笑了，“朋友怎麼可能丟下你？”
丸山潤愣住了，逐漸回想起他們剛認識的時候。
巖田稔因為個子高，又有智力障礙，所以被欺凌，他則是因為過於肥胖，沉迷網路世界，所以被排擠。
兩人抱團取暖，成為了朋友。
但丸山潤發自心中，一直看不起這個傻大個，覺得和他在一起是一個無奈的選擇。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這份友誼有多可貴。
丸山潤低著頭，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在挑戰類副本死去，一定會失去玩家資格，但是有50％的機率變成市民，50％的機率徹底死去。也就是說，他們還有50％的機率，可以在死亡後作為市民重生。
“巖田，我們還有機會。”丸山潤緩緩地說：“不做玩家也行，我希望那50％能......”
他話還沒說完，巖田稔突然伸出手指，大喊了一聲：
“丸山，看！那是什麼？！”
丸山潤愣了一下，緩緩抬起頭，看向巖田稔所指的方向。
從商業街的出口，一道身影緩緩走來，那是一個身穿著校服的男生。
“這種時候，居然真的有人敢進來.....”丸山潤震驚地喃道。
“你有沒有覺得他有點眼熟.....”巖田稔呆呆地說：
“對了，我們剛才在影片裡看到過他！上石高中，那個舊什麼，舊什麼來著！”
這一刻，丸山潤的童孔收縮到如麥芒般大小，他彷佛看到了希望，活下去的希望，就像是上帝給他的一個機會。
“舊.....”
丸山潤死死地盯著那個少年的身影，停頓許久，代替巖田稔說出那個詞語：
“舊日棋手。”
那個少年的身影就像一束光，從商業街的出口拂照進來，刺破了死寂無光的灰暗深海。
他的腳步分明很輕，在丸山潤和巖田稔的眼中，卻似教堂的晚鐘在震響。
“棋域。”
校服少年的口中輕念了什麼。
緊接著，以他的身體為中心，方圓三十米的地形被一條條黑白交間的虛線分割，變化了一個64格的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