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帳篷厚實，異獸之森的夜晚亦是難熬。
知月只覺得渾身猶如沉溺在冰冷的深海之中，四周全是冰涼刺骨的海水，將全身包裹，口鼻五官全都被封掩，呼吸也變得困難。
景慕白是第一個發現知月問題的人。
他素來睡得淺，就算有驚雷守夜，也不敢放下全部戒備，時刻注意著外邊的情況。
很快就發現了問題。
知月的呼吸在變得急促，可是有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不停地哆嗦。
三兩步到了知月的帳篷外，輕聲卻焦急地叫她的名字。景慕白沒有得到回應，不等胡萊從帳篷中出來，直接拉開知月的帳篷，一個閃身鑽了進去。
“你幹嘛呢！”胡萊發現夜爵過來的第一時間就從帳篷中出來，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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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跟在他身後的清笛，挑眉望著鑽進知月帳篷的夜爵，不動聲色。
“你怎麼一點不著急啊，那是你家主子，你就這麼看著別的男人鑽進你家主子的帳篷？”胡萊轉身看了一眼清笛，知月這個侍衛，他總是看不透。
胡萊話沒說完，直接一個跨步到了知月帳篷外，低頭就要把夜爵薅出來。
管他什麼地下王者也好，經濟命脈也罷，大不了他以後靠知月養著，不做勞什子生意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這臭男人佔自己妹妹便宜。
“出去！”景慕白怒喝一聲，雖然知月和衣而睡，可她現在這幅渾身被冷汗浸溼的模樣，讓景慕白心疼不已。
用自己的靈力把她身上溼透的衣衫暖幹，平復著知月急促的呼吸。
睡夢中的知月猶如突然被人從深海中救起，躺在暖融融的太陽下，被溫熱包裹，冷意退去，渾身透著舒爽的暖洋洋。
清笛走過去，從帳篷不足巴掌大小的縫隙中丟進去一隻藥瓶，硬邦邦地丟下兩個字：“兩粒。”
這些年知月時不時地犯病，在汝南的時候還好，汝南畢竟天氣暖和。
到了這京城，不止翠竹折素時時刻刻擔心知月的舊傷，他亦是時時刻刻備著鬼醫那老頭留下的丹藥，生怕她什麼時候犯病。
尤其是來異獸之森這一趟，得虧他備齊了丹藥，要不然看她這回怎麼走出去。
“多謝明月公子。”帳篷裡的景慕白道謝，不管他與知月是何關係，友人亦或是……知己好友，景慕白知道，自己沒有道理，也沒有資格去介入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至少，在這個時刻，對方比自己給到知月的幫助更多。
帳篷外的清笛皺眉，沒想到對方會是這樣的回應。
不在他的預料之中啊。
他這個人看慣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沒想過會得到這般真誠又……單純的回應。
和她一樣。
清笛有些想笑，有些人從小生活在蜜罐裡，養出這樣單純天真的性子也不奇怪。可這兩個人，分明不像是從小長在蜜罐裡的人，反倒是從泥濘裡爬出來的，怎麼一個個的還能這麼天真呢。
他不理解。
他這個人，素來隨心所欲，可實際上，自己的目的是什麼，他很清楚，也可以，不擇手段。
帳篷裡的知月短短一天內吃了兩次藥，鬼醫那老頭留下的丹藥雖然可以抑制她的舊傷復發，可是這藥性子烈，對身體的損傷亦是極大。
這丹藥本是鬼醫針對她的舊傷所煉製，原本是半年換一次丹方，時刻根絕她的身體狀況來做調整。
只是這一回那老頭一去好幾個月，早該換方子了，卻一直沒有來得及。知月自己的水平不是煉製不出來，奈何這丹藥必須是火木雙系靈根，用自己的靈力煉製才行。
她這個靠煉丹爐生火煉丹的“異類”，著實沒那個本事。
沒錯，別的煉丹師都是用靈力煉丹，靈力境界和煉丹水平呈正相關。只有她，一個沒有靈力的煉丹師，煉丹水平卻已隱隱突破六品，向著七品邁進。
這一切，都得益於她的煤氣灶，可以自由地控制火候。
唯一的缺點，就是很多必須靠靈力煉製的丹藥，她無能為力。
比如剛才吞下的丹藥。
“好些了嗎？”景慕白眼裡滿是擔憂，知月身體逐漸有了溫度，他仍舊摟著不放。
“怎麼是你。”知月聽到聲音還以為自己搞錯了，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太累了，剛剛抬起的眼皮沒有支撐太久，很快耷拉下去。
景慕白側目看到她的眼神，以為知月不願見到自己。
“我……”景慕白想解釋，他沒有別的心思，只是聽到她呼吸急促，又在顫抖，這才不顧一切地鑽進來。
可他不得不承認，站在知月的角度，就是一個自己討厭的男人深更半夜鑽進一個女子的帳篷，沒把他打走，純粹是因為體力不支。
“我馬上就出去。”景慕白沉著聲，悶悶道。
景慕白說了這話，可心裡依舊擔憂，也有更多的不捨。
懷中的人兒已經不再冰涼，渾身的骨頭硌在他堅硬的肌肉，說實話也沒有多舒服。
可他不願放手。
“夜爵公子，男女授受不親，還請夜爵公子離開，以後也莫要再做這些事情。”知月有了些力氣，眼睛依舊閉著，蒼白的嘴唇說著無情的話。
“月月，我們已有婚約。”懷中的人兒不再冰涼，涼透的是他的心。哆嗦著唇說出這麼一句話，想讓知月收回這句像是宣判他們之間沒有關係的話。
“夜爵公子慎言，我確實與人有婚約，不過那人是大盛王朝坦坦蕩蕩的睿王，和夜爵公子，有什麼關係呢？”知月說完，自嘲地笑道。
笑自己像個傻子一般被對方耍得團團轉，笑自己一度對一個傻子動了心，結果是對方的別有用心。
透過隱約的月光，景慕白看見知月臉上清冷又悲涼的笑意，涼透的心如同凝結，彷彿數九寒天，被一把塞進了雪窩，凍成了堅硬又脆弱的石頭。
坦坦蕩蕩，人生的前二十年，他確實坦坦蕩蕩，問心無愧。
現在的他，帶著一身卑劣和骯髒的心思，哪還有什麼坦坦蕩蕩。
他早已不是君子，不過是個為了真相的小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