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觸政府公文，陳芒心裡還真是沒底。
坐在辦公桌前，看著沈楚給他的參考材料，陳芒還是沒有一點頭緒。
想了想，他在QQ上找到沈楚：“沈主任，你這裡有陶書記的講話稿嗎？”
沈楚很快回覆：“什麼方面的？”
“什麼方面都行。我想熟悉一下。”
很快，沈楚就發了一個檔案包過來：“都在這裡了。”
陳芒又給蕭藝發了訊息：“你這裡有黨委書記談黨建的資料嗎？有的話，發些給我做參考。”
蕭藝回覆：“怎麼？這麼快就換部門了？”
“沒，只是讓我寫個稿子而已。”
“黨委書記談黨建，這塊內容我手頭沒有，我去問問組織科。再聯絡。”
一整個上午，陳芒都在研究陶書記的講話稿，從這些講話稿裡，他慢慢地瞭解了這個精瘦的黨委書記的講話風格和思想脈絡。
中飯是在食堂吃的。紅燒肉配白菜梗子炒豆腐乾，還有一碗番茄蛋湯。
陳芒和周漪剛坐下，葛婷也端了菜坐了過來，看了看身後，輕聲說道：“關於宣傳部常務副部長的緋聞有最新消息，想不想聽？”
周漪看看陳芒，問道：“你又有什麼最新消息了？”
葛婷擠著她一雙單眼皮眼睛，說道：“他要調了。”
“這麼快？”
“嗯，聽說是去柳城鎮做鎮長。看來，他的後臺還是很硬的，出了這樣的事，還能去鄉鎮做正職。”
陳芒說：“柳城鎮山清水秀，鎮財政卻和清水鎮差不多，入不敷出。”
“這麼說，他是被流放了？”葛婷笑著說，“可是，鎮財政再怎麼窮也不會窮了他鎮長的口袋，該給他鎮長的難道還能少了他？所以，說穿了，也不過就是做做樣子，堵堵別人的嘴，說不定，等緋聞風波一過，他就做書記了。”
“反正不關我的事。”周漪一邊說一邊夾起一塊紅燒肉，點了點頭，“好吃。周師傅的紅燒肉真是無與倫比。”
“你就不怕胖？”葛婷瞪著周漪。
周漪甩甩長髮，笑眯眯道：“我天生麗質，不怕。”
“沈楚也算天生麗質，還不是被別人挖了牆角？”葛婷說，“所以啊，女人永遠要有危機意識，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哦，對了，聽說，那個緋聞女主角是宣傳部組織人事科的，還沒結過婚呢！”
“組織人事科？”陳芒和周漪幾乎同時問道。
“是啊！”葛婷看著他們，“組織人事科有什麼問題嗎？”
周漪看一眼陳芒，搖搖頭：“沒問題。我只是驚訝你的訊息都是從哪裡來的？”
葛婷笑得十分歡快：“都是賀民和老章說的，你想啊，他們是老大的駕駛員，訊息多靈通。”
周漪看看陳芒，不再言語。
葛婷自顧自樂呵。
只有陳芒，內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安。宣傳部組織人事科據申琳說就四個人，她是唯一的女性。不過，部門裡人員流動大，也許是進了新人。
有一瞬間，陳芒掏出手機，猶豫著是不是打個電話過去問問。不過，他立馬放棄了這個念頭，無論猜測還是推論，都是對她的不信任和不尊重，七年的感情，他願意相信她。
食堂和辦公室之間隔著一個院子，院子裡種了些桂花樹，這季節，依然青翠。陳芒剛走到辦公大樓門口，迎面碰到從樓梯上怒氣衝衝下來的窯頭村書記姚發明，陳芒走上去，說：“姚書記，還沒吃飯吧？我請你吃飯去？”
姚發明握住陳芒的手，說道：“飯就省了，被高井水氣都氣飽了。”
“怎麼了？”
“喏，就是你們計生上那個創新專案，當時申報的時候，我也是看在姚玉蓮的面子上，要是高井水來說，我肯定是不報的，我太知道他這個人了，拿著雞毛當令箭，淨抓些芝麻綠豆。好了，這都要驗收了，他竟然說要重做燈杆宣傳牌，他早幹嘛去了？再說了，這燈杆宣傳牌尺寸大了有風險，他倒好，說無論如何要重做，還要村財政負擔費用，他當村財政是什麼？”姚發明越說越氣，一頭短髮根根直立。
“姚書記，這件事也有我的責任。關於宣傳牌尺寸的問題，當時我若是早點跟他彙報……”
陳芒還未說完，姚發明便說：“陳芒，和你沒關係，高井水的風格我太熟悉了，即使不是尺寸問題，他也會找出另外的問題來說事。”
“姚書記，要不我們去喝一杯，邊吃便說？”
“不了，我家就在鎮上，我跟家裡說好回去吃的，你應該已經吃過了吧，也不用客氣了。下次，下次我做東，我們好好喝一杯。”
在門口，便聽到辦公室裡的電話鈴聲，陳芒開了門，接起電話，聽到高井水的聲音透著些怒氣：“陳芒，你上來一下。”
陳芒知道一定是為了窯頭村宣傳牌的事。
不過，該來的總要來，陳芒這樣想著，走進了高井水的辦公室。這一次，高井水都沒讓他坐，陳芒也不管，自顧自在沙發上坐下了。
“陳芒，我交代你的事，你是怎麼做的？窯頭村的燈杆宣傳牌怎麼到現在還沒換？下週五，縣裡就要來驗收了，到時候我們請他們看什麼？”高井水連珠炮般問道。
“高鎮，關於窯頭村燈杆宣傳牌，我已經把你的意思轉達給村婦女主任了。”陳芒淡淡說道。
“轉達給婦女主任了？陳芒，你這說的是人話嗎？我讓你去落實，不是讓你去轉達，你的作用不是傳聲筒，我也不需要一個復旦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做傳聲筒，這樣太浪費了，做傳聲筒老袁這樣的就可以了。你知道嗎？”高井水完全有些歇斯底里了。
陳芒心裡竄起一股火氣，他深吸一口氣，說道：“高鎮，有兩點我想說明一下，第一，關於燈杆宣傳牌的尺寸，當時我就跟你彙報過，考慮到安全因素，村裡要求做得小一點，你說沒問題。第二，關於重做宣傳牌，村裡姚書記堅決不同意。而且，依我看，我也覺得沒有重做的必要。如果你擔心驗收有問題，可以先請縣計生局宣傳科的人來看一下，給點意見。”
“依你看？我現在不需要你的意見，我要的是你去落實。”高井水依然咄咄逼人。
“既然高鎮不需要我的意見，所以我就只好做傳聲筒，傳達一下高鎮的意思了。”
“你……”高井水瞪著他的小眼睛，“陳芒，我限你兩天內把這事情搞定。否則，你也不用來上班了。”
“高鎮，我想你弄錯了自己的身份，也弄錯了我的身份。我並不是你的員工，你也不是我的老闆。雖然你是我的分管領導，但這也僅僅是分工上的一種不同。身份上，我們都是公務員，是平等的。所以，你無權開除我。”陳芒不緊不慢說道，“還有，我尊重你並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分管領導，我尊重你，只是人與人之間的相互尊重。如果你把這種尊重誤解成是我的軟弱，那你就錯了。”
高井水無語地看著他。
下午，蕭藝發過來的，除了關於黨委書記談黨建的材料，還有一條訊息：“別光顧著工作，女朋友也應該多關心。”
想起中午在食堂聽到的訊息，陳芒心裡滑過一絲尖銳的疼痛。也許，即使自己不猜測，也總會慢慢接近真相。
他一邊喝茶，一邊慢慢整理思路。寫公文，思路最主要，文字倒是其次的。
真開始寫了，倒是比陳芒意料中要快。
“陳芒，不愧是復旦大學的高材生，你這打字速度可比列印室小麗還快呢！”周漪用手指繞著自己的長髮說道。
列印室小麗是外聘人員，初中文憑，在列印室工作了幾年，倒是把打字速度給練出來了。陳芒頭也沒抬，說道：“你確定這是誇我？”
周漪想想，笑了。
下班前，陳芒完成了初稿，剛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計生辦主任姚玉蓮走了進來，看著陳芒，笑道：“小陳，聽說，你和高井水吵架了？”
周漪比陳芒反映速度還快，看著陳芒，驚呼道：“真的？你終於忍無可忍，爆發了？”
陳芒看看她們，說：“我沒和他吵架啊？！”
姚玉蓮從周漪抽屜裡拿出一面小鏡子，理了理頭髮，說道：“可是，財政辦的人說，聽見你們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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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和他說了一下我的觀點而已。”陳芒輕描淡寫地說。周漪朝他比了個大拇指。姚玉蓮笑起來：“這一次，他一定要崩潰了。我和他第一次吵架是和他相處一年以後，周漪比我跩，來了半年就和他狠狠吵了，沒想到你更狠，三個月就吵了。”
“主任，我真沒有。”
周漪和姚玉蓮都哈哈大笑。
陳芒也不管他們，自顧自喝茶。過了一會兒，姚玉蓮說：“不過，陳芒，他這人挺記仇的，你要小心。”她嘆口氣，又說，“哎，快到下班時間了，收拾東西回家。”說著，轉身出去了。
周漪看看姚玉蓮的背影，說：“知道姚主任當時為什麼會和他吵嗎？”
陳芒搖搖頭，他都懶得想，只要一想到高井水，他就覺得耳朵裡嗡嗡作響。
“姚主任以前很漂亮的。”
陳芒看看門口，想到姚玉蓮那一百五左右的體重，無法想象她的漂亮究竟是怎樣的。
周漪笑道：“她以前不胖的。”
陳芒笑笑，這時農辦的阮小路在門口喊道：“周漪，下班了。”
周漪快速地收拾著東西，說：“下次有機會跟你說，故事可長了……”
陳芒看看她，想起曾經聽過的關於她的故事一樣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