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看起來更像一個藝術家，花白的長髮紮成馬尾，一件灰色的長衫洗的有些發白，捧著一本書坐在自家走廊的搖椅上，搖椅旁邊放著一個茶色的水杯。鄭凱看陳芒一眼，輕聲說道：“就是他了。”
陳芒笑笑，走上前，說道：“先生，我們是清水鎮政府的，想要請你幫忙看個地方。”
那人抬起眼睛來，看了他們倆一眼，說道：“為了那條公路？”
陳芒心裡驚喜，竟然被他猜中，看來這人不錯，便恭敬地鞠了個躬，說道：“是的，麻煩先生了。”
那人盯著陳芒，問道：“你是政府裡的什麼人？書記？還是鎮長？”
陳芒笑著：“我只是一個工作人員。”
那人搖搖頭：“那，請你們書記或者鎮長來吧。”
鄭凱急了：“這是什麼規矩？我們又不是不付錢？！”
陳芒對他搖搖頭，對那人說道：“先生，是覺得我們的身份不夠嗎？”
那人看看他，搖搖頭，說道：“讓你們書記或者鎮長來請我吧。”
回去的路上，鄭凱一路嘮叨不停：“這什麼風水師，脾氣比本事大，還想讓書記或者鎮長去請？他以為他是誰？諸葛亮啊！真是太抬舉自己了。哎，陳芒，我說，你非得請風水師嗎？”
陳芒笑笑，沒說話。過了一會兒，鄭凱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裡？”
“商墓村。去那戶人家看看，聽聽他們的條件。”
“就我們兩個人？”
“兩個人夠了。”
鄭凱看他一眼，說道：“張辰他們可是四個人一班，輪流做工作呢！”
“這種事情，並不是人多就能解決問題的。關鍵還是要拿出讓他們心動的東西。”
“除了錢，政府還能拿出什麼令他們心動的東西？至於錢，也不是我們說給多少便是多少啊！”
陳芒笑笑，沒再接話。
車子開進商墓村柳家塘大隊，陳芒將車子停在一戶人家的曬場上，鄭凱說：“那戶人家還在裡面。”
兩個人往裡面走，看到一幢嶄新的三層小樓，鄭凱指了指，說道：“就是這一家，這房子造的還不錯吧？”
話剛說完，鄭凱用手肘撞了一下陳芒，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處曬場：張辰他們。陳芒看過去，的確是張辰和陸衛國，正蹲在曬場上抽菸呢。張辰也注意到他們了，站起身走了過來，陰陽怪氣地說道：“呦，這不是我們新當選的臨時組織委員嗎？怎麼，親自來做工作了？”
陳芒看他一眼，懶得理他，自顧自地往那戶人家走去。張辰看他不理他，心內火起，用夾著煙的那只手指著陳芒，說道：“陳芒，你還真把自己當領導啊，這麼神氣。你也不聽聽，大家都怎麼說你，說你是抱著姚書記的大腿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作為一個男人，你覺得這很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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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芒看著他，淡淡地說道：“怎麼，你現在是在表達自己的羨慕嫉妒恨？”
“哈哈哈，羨慕嫉妒恨？”張辰誇張地笑著，“陳芒，是男人就別躲在女人後面，有種你跟我公平競爭一次。”
鄭凱聽不下去了，說道：“張辰，有話你就在政府裡說嘛，在這裡嚷嚷什麼？”
張辰看都不看鄭凱，只是盯著陳芒，說道：“怎麼，不敢嗎？”
陳芒微微笑著。
鄭凱看看陳芒，急道：“你想比什麼？”
“鄭凱，你摻和什麼，別以為他跟你稱兄道弟，人家根本看不起你。”張辰拿著煙猛抽一口，然後將菸頭狠狠扔在地上，用腳尖重重碾滅。
鄭凱盯著張辰，心頭悶悶的，說道：“張辰，看不起我的是你吧？只是，你又憑什麼看不起我呢？”
張辰不理會鄭凱，只是盯著陳芒：“陳芒，你敢不敢跟我比？”
“你想比什麼？”陳芒依然淡淡地看著他，問道。
“就比……我們誰能讓他們先簽協議，怎麼樣？”張辰一臉挑釁地看著陳芒。
陳芒看了一眼鄭凱，說道：“不怎麼樣。不過，如果你想比，我也沒有理由不跟你比，那就比比吧。但我有個條件，輸的人要請兩個工作組的人在鏡州市最好的酒店吃一頓，怎麼樣？接不接受？”
張辰盯著陳芒，猶豫著，猜測著他有什麼籌碼敢如此篤定囂張。鄭凱看著陳芒淡定的樣子，心想，這小子難道有辦法？便對張辰說道：“怎麼，你又不敢了？”
張辰瞪他一眼，說道：“不敢？我張辰有的是錢，即使輸了，也不過就是輸掉一頓飯，有什麼不敢的。陳芒，那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你可別找藉口！”
陳芒沒再理他，直接往那戶人家走去。或許是聽到了這裡的聲音，那戶人家大門口走出來一個人，三十多歲的年紀，背著手看著他們。
陳芒琢磨著這或許便是那個長湖區的鄉鎮領導幹部，走上前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清水鎮的工作人員陳芒。這位是鄭凱。臨興公路要經過你家的墳地，所以……”
“這件事不用說了，死者為大，入土為安，我們作為後輩不可能為了一點拆遷費去動祖先的墳塋。你們也別來了，你們這樣一趟趟來，我父母也覺得煩。”那人不容置疑地說道。
陳芒笑著，從口袋裡摸出中華煙，遞給對方。對方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抽菸，謝謝。”
陳芒的目光在他的手指上滑過，知道他是抽菸的，但既然他不要，他也不勉強，他將煙遞給鄭凱，鄭凱接過，很快地點燃。陳芒笑道：“你們的心情我們能理解，但清水鎮現在的這條公路幾十年如一日，彎彎曲曲，坑坑窪窪，阻礙了清水鎮的發展，也害苦了老百姓，現在政府下大決心建設臨興公路，對老百姓來說，也是一件大好事，還希望你們能夠支援。”
“建設臨興公路的確是大好事，但不能因此就打死人的算盤。公路建設是活的，你們可以繞個道嘛，這沒什麼難的。”
“這個問題政府也考慮過，但這一段桑地都有墳塋，若是要繞道，就得建成一個U字形的大彎道，但這一段連著好幾個村莊，大彎道會造成大隱患，所以，設計圖紙的工程師說不能繞道。作為清水鎮的一員，希望你們能夠支援政府的決策，而且，這件事雖然要勞動你們祖先，卻是造福你們子孫後代的好事。”陳芒誠懇地說道。
“百事孝為先，這是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勞動祖先的事我們做不到。所以，這件事，不用再談了。”說完，那人直接轉身走了進去，並且關上了門。
鄭凱猛抽兩口煙，看著陳芒，說道：“現在怎麼辦？你的後招是什麼？”
陳芒看一眼鄭凱，攤攤手，說道：“沒有後招。”
“沒有後招？那你還跟張辰打賭？”鄭凱叫起來。
“你覺得我不應該賭？”
鄭凱嘆口氣，說道：“這個張辰的確氣人，但你既然沒有後招，萬一輸了怎麼辦？你也看到了，這戶人家油鹽不進的，這工作難啊！”
“輸了，就請你們去鏡州大酒店吃飯嘍！”陳芒淡淡說道。
“喂，你很有錢？”
陳芒笑，心裡卻在琢磨是不是給蕭藝打個電話，讓他幫忙做做這個人的工作。這時，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陳芒接起，聽對方說道：“陳主任，你好，我是湯氏集團項目部的劉，紅鷹集團的沈經理說，如果我們有意向落戶清水鎮，可以找你談。”
陳芒看著遠處的天空，萬里無雲的藍色，竟讓人生出淡淡的憂愁，說道：“這是你們張世平經理的意思？”
那人愣了片刻，說道：“我們張經理也有這個意思，不過主要還是我們項目部的意思。我們想和你們談談，你們找個時間吧？”
“這段時間我們鎮上事情挺多的，修路、遺址發掘等等，也有許多企業有意向落戶清水鎮，我得去問問領導，能不能排個時間出來給你們湯氏集團。說實話，湯氏集團也不是第一次和我們鎮上接觸了，你們有什麼條件儘量先想好，到時候一起提出來，別一會兒一個主意的，我們領導事情多，實在沒有那麼多功夫應付。”
對方沉默片刻，說道：“好的，好的，那就麻煩陳主任幫我們聯絡一下了。”
結束通話電話，鄭凱看著陳芒，問道：“兄弟，湯氏集團找上門來了？”
陳芒點點頭，笑道：“他們還在試探，我得給他們上點猛料，不怕他們不上鉤。”
說完，他翻出紅毛丹的手機，撥了過去。紅毛丹很快接了電話，聲音透著爽朗，說道：“大忙人，怎麼想到給我打電話？說吧，有什麼事要我做的？”
陳芒笑道：“的確是有事情拜託你呢，只是聽你這麼說，感覺自己好像很無情似的。”
“不是好像。”
“我接受批評，要不晚上一起吃飯，再贈送美男一枚？”
鄭凱湊過來說道：“我毛遂自薦。”
“說說你的事吧。”紅毛丹笑道。
“我想在日報上開闢一個商墓專欄，由你主筆，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