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四章對手與知己
來年春。
大玉國內出現巨大變故的訊息傳到了冬泊，冬泊人聽聞後,每個人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歡欣鼓舞。
尤其是國君玉羽成匆，他在得知林葉竟然在歌陵城裡來了一翻屠戮之後，他竟是激動的按捺不住，拍案而起。
在得知訊息的當天甚至還喝多了酒，然後一個人在屋子裡又是哭又是笑。
冬泊，熬過去了。
大將軍林葉掌兵權，而且在未來一段時間內還會持續手握重兵，對於冬泊來說這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玉羽成匆歷來都以自己是林葉小弟自居,哪怕是林葉根本不在冬泊的時候，他在自己朝臣面前,提到林葉也會說一聲......我義兄如何如何。
林葉真的是他義兄嗎？
這個不重要，哪怕林葉知道了他如此宣揚林葉也不會在意。
但這件事若是換做別人就不行，哪怕是當初在北疆權勢滔天的拓跋烈都不行。
林葉是獨特的，自大玉立國以來都沒有出現過如此獨特的一個人。
其實有些時候玉羽成匆也不理解，為什麼大玉天子會對林葉是這個態度。
不只是寬容，不只是信任，不只是放縱。
簡直就是......把林葉當成了自己。
也許大玉天子就是這麼想的，將林葉塑造成了他的化身,林葉要做的事，都是他想親手去完成的事。
在得知訊息之後不就，玉羽成匆就派使者往歌陵城，帶著國書，請求到歌陵城來覲見大寧新君。
而這個時候，依然潛伏在冬泊的不少婁樊密探，也得知了訊息。
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將訊息送往婁樊，這幾年來婁樊的委曲求全，讓本心高氣傲的婁樊人，個個都覺得有些難熬。
可是連婁樊百姓們都知道,帝君要做的是恢復實力，是休養生息，是為了將來能朝著那那邊的宿敵給出最有力的一擊。
沒有人知道，婁樊帝君如今就在冬泊國都仙唐城內。
這件事別說冬泊人不可能知道，連婁樊國內也鮮有人知。
就在仙唐城一座看起來不怎麼起眼的民居之中，這院子裡支起來一張小書桌，婁樊帝君宗政世全正在低頭疾書。
他來仙唐城已有三個月之久,但覺得還遠遠不夠。
他之前宣佈，將巡視婁樊江山，為期兩年，要走遍婁樊各地。
但去巡視的是個假的，他在半路上就喬裝打扮離開隊伍,帶著一眾親信護衛，甚至還有婁樊最重要的兩位朝臣，悄悄進入了冬泊。
“陛下。”
一個絡腮鬍子大漢快步進來，到宗政世全面前語氣很急的說道：“大玉國內出了大事。”
宗政世全放下筆：“什麼事讓你都慌張起來？”
這個絡腮鬍子大漢，是宗政世全這兩年最為看重的武將，名為祿雷，此人非但武藝超絕，在領兵上,亦是稍有對手。
他蹲在宗政世全身邊說到：“大玉居然易主了，天子退位，將皇位傳給了他弟弟，現在天子撇下江山遊玩去了。”
宗政世全臉色也跟著一變。
“他......為何要退位？”
說這句話的時候，宗政世全的臉上滿是不解和失落。
那是玉天子，那是宗政世全唯一的對手，是宗政世全認為的，要不死不休的對手。
如果不能誰贏了誰，那這個對手是要做一輩子的。
“怎麼就,突然退位了呢......”
宗政世全又自言自語一聲。
這次他來冬泊，如此冒險,就是來向大玉求學的。
他不能也不敢直接去大玉，那就必須要來冬泊看一看。
冬泊這邊，近乎於全盤接受了大玉治國的那一套東西。
民政，田產，商貿，各方面都在向大玉看齊，雖然前兩年冬泊經歷了前所未有的戰亂，可短短兩三年後,冬泊恢復速度居然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一，要得益於當今冬泊國君玉羽成匆的賢明,二，是因為玉羽成匆不必費心費力自己去想辦法，照搬大玉那一套就走了。
婁樊這幾年則不同，連續和大玉經過幾次交手之後，國力一落再落。
而且在戰後恢復上，竟然連冬泊都不如。
在冬泊的這三個月，宗政世全每天都把自己的時間分成兩部分，看和記。
他不停的看,看大街上那些小販如何經商，看田地裡那些農戶如何種植。
每天都要把自己看到的寫下來，然後再寫出總結與感悟。
在冬泊看了三個月之後，宗政世全非但沒有看膩，也沒有覺得學夠了，他甚至越來越想親自去大玉看一看。
冬泊尚且如此，大玉必會更為出彩。
唯有如此，他才能真正的瞭解對手為何強，何處強，婁樊要怎麼做才能將大玉擊敗,才能去奪下那最為繁華錦繡的中原江山。
可是現在，他那個唯一的對手......不玩了。
宗政世全眼神裡的失落，竟然還有一種他覺得自己被遺棄的錯覺。
祿雷將大玉之內發生的事仔細說了一遍，當宗政世全再次聽到林葉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的眼神裡也再次出現了光彩。
對手還在！
天子也沒有真的退隱，林葉就是天子留在權力上的化身。
這是宗政世全在聽完後的第一判斷，所以他很快就又恢復了精神。
“謝拂為比朕有膽魄。”
宗政世全道：“他像是有了一種法力,化出去一個分身，把玉國的毒瘤一個一個的割掉，而他自己卻遠遠的看著，似乎與他並無關係。”
聽到他這句話，坐在旁邊的那個老者臉色微微變了變。
這個人,是婁樊右相曲枝搖。
他從帝君這句話裡聽出來，帝君不只是在羨慕玉國天子，還躍躍欲試。
婁樊現在面對的最大的敵人，不是玉國。
與玉國所面臨的問題毫無二致，也是權貴階層和百姓們之間的矛盾。
婁樊立國更久，權貴勢力更為龐大，那些分封出去的王，大肆的擴張自己的領土和實力。
曲枝搖很清楚,真要說問題的危險性，婁樊國內的問題要大過於玉國的問題。
“陛下......”
曲枝搖俯身道：“玉國內的情況，與婁樊還是略有不同的......”
宗政世全道：“不同？是誰更爛一些誰稍微好一些的不同嗎？”
曲枝搖無言以對。
帝君能看到的事，其實他比帝君看的更清楚，因為他低一些，低一些距離那些腐爛也就更近一些。
“朕想去玉國看看。”
聽到這句話，曲枝搖猛的起身。
“陛下！”
他撩袍跪倒：“陛下，三思！”
他這一跪，將軍祿雷也連忙跪了下來。
“你們放心。”
宗政世全道：“朕沒有那麼冒失,朕要去看看，也不會隨隨便便就跑去歌陵城，朕要去隔離,但不是匿名便裝去。”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朕哪怕是只到雲州，也該去看看，看看敵人是如何治國的。”
他看向曲枝搖：“右相，你信不信，如果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朕，而是玉天子謝拂為，他與朕換一換身份，他也必然想去敵國看看。”
祿雷連忙說道：“陛下,臣看法不同，玉天子若是想做的話,可能早就做了，他是斷然不敢隨意去婁樊的。”
曲枝搖道：“陛下，一國之重在於皇帝，陛下若去玉國，一旦涉險，婁樊可能再無與玉國爭鋒之力了。”
宗政世全笑了笑：“你們還是不夠瞭解謝拂為......你們也不夠瞭解朕。”
他看了一眼書桌上他寫下的那些東西，停頓片刻後吩咐道：“把這些東西全都封存好，穩妥送回婁樊,要安排得力人手，面交太子。”
說完後他看向祿雷：“你去準備一下，朕三日後要啟程去玉國雲州。”
曲枝搖和祿雷兩個人臉色煞白，但他們也都知道，帝君一旦做了決定，誰也勸阻不了。
祿雷只好答應下來，他現在必須去調集更多的人手過來，在帝君出行之前，他先安排好人去雲州那邊做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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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這個小院之後，他拐出巷子,準備去聯絡暗樁。
這時候，一對夫妻引起了他的注意。
當然，他也不會那麼在意，因為他現在急著要去做更重要的事，之所以注意到，是因為他覺得那對夫妻有些特殊。
雖然穿著樸素，看起來不像是什麼高貴人家出身,可就是給人一種錯覺，那個平凡的男人自帶貴氣，那個平凡的女人自帶威壓。
若祿雷不是心急如焚的花，大概會多留心一會兒。
可是，大概也還是不會那麼的留心,因為在冬泊這個地方，玉人實在是太多了。
冬泊相對於大玉來說算窮苦，可冬泊這邊景色確實好。
尤其是草原美景，最是吸引玉人不惜長途跋涉而來。
這樣原本富貴，但故意打扮樸素的玉國夫婦，在冬泊實在是不少見。
比較哪個富戶出遠門，離開本國足夠遠之後，也不會過於張揚,都會刻意低調。
祿雷快步走過去，經過那夫妻身邊的時候都沒有多看一眼。
他過去之後，那女子回頭看了看，倒也沒有多在意祿雷。
因為她不想多事。
“剛才那人有問題？”
男人問。
女子笑了笑道：“在仙唐城，有問題也是東波人的問題，陛下......相公是去北邊看看，就要保持低調些，不去管那麼多事。”
那男人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還能是誰，他是大玉天子,不......如今是大玉太上聖君謝拂為。
這位女子，自然就是始終陪在他身邊寸步不離的萬貴妃。
“玉羽成匆看起來還行，冬泊歷經連番戰亂，只短短幾年就把國力恢復過來不少，是個人才。”
天子一邊緩步走動一邊聲音很輕的說道：“是好事，也不都是好事，北邊婁樊人看在眼裡，就會明白他們該怎麼辦，我從未與宗政世全接觸過，但我知道他不是凡夫俗子，若他膽魄在，可能會來冬泊這邊親眼看看，借看冬泊，以觀大玉。”
萬貴妃笑：“相公把宗政世全視為對手，那他就不會差，但他也想不到，你會想去婁樊看看。”
天子道：“不去婁樊看看，朕退位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