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救贖之路。
人們堅信,在這條路上行走的同時,會逐漸消除人從出生開始就沾染上的贓汙,獲得屬於神明的特質,直到最後獲得進入神明國度的資格。
這流言是從某個說自己叫做奇利的不知名傢伙嘴裡傳出來的,而且立刻得到了全體民眾的支援。
在經過第一座接引基站之後,這條流言以極快的速度席捲整隻遷移隊伍。
儘管隨行的同志者們一再解釋,說這並不能消除那些本就不存在的髒汙,那些所謂的神明特質也只不過是在喚醒他們自己身體中本就存在的身體機能。
人類神明伊姆從本質上來說,就是一個人類。
這並不是他們在往神明的身上靠,而是喚醒他們自己身體中本就存在的力量。
但民眾們就是不相信,反正就是你說你的,我信我的,怎麼講都不聽。
人們固執地相信,他們就是在往神明的方向靠攏,而且這一佐證更是被後續的接引基站中不斷出現的“返老還童”現象解釋。
乃至是到最後,同志者都不願意再繼續糾正下去,就這樣讓他們去吧,反正也沒有什麼大礙。
同志者的妥協被人們視作鬥爭的勝利,並為之歡悅不已。
然後他們才發現那個最早提出這一發現的奇利先生不見了,只有一個叫做利奇的年輕人和自己年輕的媽媽偷偷笑著。
“利奇你看,那就是第四座接引基站了,我們快到了!”
在綿長的隊伍中,一個看起來還算年輕的女子指著遠方那個已經初現一角的光罩,抱著自己已經是個大小夥子的兒子興奮道。
“我看見了媽媽,我的視力不比您的差,”利奇對自己這個有些過於活力的母親有些無力,“話說您能放開手麼?這麼多人看著呢,影響不太好。”
利奇的母親倒是無所謂,“沒事的沒事的,你是我兒子嘛,沒事的。”
他們這對母子也引發周圍相當多人的羨慕,而這相當多的人中,基本一家子都是女性。
因為在底層人民中的男性,實在是太少了,少得可憐。
畢竟利奇的母親當時就是選擇裡隨機孕育生命種子的,但她實在是太幸運了,竟然還真的在那種可能只有百分之一甚至更少的機率中硬是抽中了一個男孩子。
所以說起來,利奇真的就是在女孩堆中長大的。
這個被很多女孩兒注視的男孩好像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目光,他看著那堵近在眼前的光罩,慢慢把自己的身子浸沒進去。
比起前面的三座基站,這座基站的光罩密度要高出不是一星半點,只是將手穿透就有些費勁。
但隨後利奇將自己的身子貼上光罩,就像是“啵”的一聲,他整個人就毫不費力地擠進了這個第四接引基站。
隨後他的媽媽也被他拉進這個基站中,看著這裡面狹長的空間,母子倆陷入了震撼。
且不說一直生活在灰暗世界下的他們能否見到這麼多光,光是這裡面廣闊的空間就已經讓他們為之震撼不已了。
就如同是母星的人們第一次看見大海的浩瀚無邊,此時看見廣闊基站內部的他們也有了那種世界如此浩瀚,我卻如此渺小的感覺。
更別提他們的身材比起母星的人們其實小上了不止一圈,這種強烈的對比感就更是翻上了好幾番。
看著這從未見過的廣闊世界,再想想那些身上湧動著同樣光芒的同志者,利奇下定決心,他也要掌握那樣的力量。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保護好他的媽媽。
但在利奇剛剛開始四號基站之旅的時候,隊伍最前方的人們已經走到了基站的盡頭。
在這堵光罩的對面,就是這條救贖之路的盡頭。
加德納和安塞塔站在隊伍一邊,他們並不準備第一個走出這個基站。
哪怕他們的好奇心絲毫不比這些人們來得小,但他們還是想讓這些人們去自己尋找這路途的終點。
不過神明大人倒是已經提前將一些東西告訴了加德納,讓同志者不要率領隊伍前進,這裡面可是有著他的一番苦心呢。
人們很想直接透過這個接引基站的光罩看看對面的樣子,但這高度聚合的光罩展現出的光芒完全阻隔了大家的目光。
在蠢蠢欲動的人群中,一個中年人走出佇列,他已經忍不住想要看到那個神明為人類建造的地方了。
他懷著激動的心情將手穿過光罩,然後身子貼了上去。
但是,在他第一個走出第四基站之後,他看見的並不是想象中的美好世界。
在那堵無比光芒的光罩後面,他沒有看見他想象中的東西。
在光罩的光芒下,他看見的還是灰色的大氣,血紅的土地,那個驚鴻一瞥,五天來讓他魂牽夢縈的美好世界就彷彿不存在。
在他的身後,加德納將一批人放出第四基站。
但人們看著面前的景色,卻陷入了迷茫。
因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一座坡度相當高的淺血色丘陵罷了。
藉著光罩的光芒,那第一個走出基站的中年人茫然地跑上丘陵,人們也跟在他的後面。
然後這位中年人無力地坐在丘陵頂部,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裡會沒有他所想要的東西。
其他的人們也是一臉茫然,在丘陵的那邊,還是看不見一點光彩。
沒有?這裡怎麼會沒有?難道那些光輝中的訊息難道都是騙人的?
他們在這裡停下了,但是有些人卻沒有停下。
年輕人帶著自己的家人繼續向前走去,他沒有停下腳步。
他的動作帶著大部分的人前進,儘管他們不知道為什麼要前進。
中年人看著那個走在最前面,並還在向前繼續邁動步伐的小夥子,好像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將話吞進肚子裡。
年輕人帶著自己的妹妹和兩個媽媽前進,走上遠處隱約可見的另一座丘陵。
中年人呆愣地看著年輕人的背影,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然後默默地站起來,加入那個不斷前進的大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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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與其坐在原地埋怨同志者,還不如跟在那個年輕人的後面,看看事情會不會再有轉機呢。
但是翻過第二座丘陵,他們還是沒有看見自己想要的結果。
儘管現在光罩發出的光芒已經很微弱了,但他們還是能夠面前剛看見這還是一座丘陵。
看見這樣的景象,年輕人的臉上也露出些許迷茫。
但他還是牽起家人的手,準備繼續向面前的丘陵走去。
這一次中年人站到年輕人的旁邊,聽見他對著妹妹說道:“這裡還是沒有嗎……真是令人頭疼……”
然後他又牽起家人的手,準備繼續向面前的丘陵走去。
中年人看著年輕人的背影,他不知從何處得來一股怒氣,“你為什麼還要繼續走下去?這裡就沒有我們想要的!”
年輕人腳步微停,沉默了片刻說道:“雖然我不知道繼續走下去會不會看見,但是我只知道,像你這樣止步不前,就一定不會看見我們想要的東西。”
看著年輕人漸漸陰暗下去的背影,一些若有所思的人們跟上了他的步伐,然後就是更多的人跟上。
中年人吊在隊伍的最後,他的腦海裡還迴盪著剛才年輕人的話。
在初開始的呆滯,到後來覺得有理,到最後的惱羞成怒,他只用了三步。
中年人現在跟上隊伍的目標,只是為了能夠在見到更深沉的絕望之後,能夠嘲笑那個大言不慚的年輕人罷了。
說實話,他雖然希望自己能夠狠狠羞辱一下這個傢伙,但在心裡,其實還是期望著那個年輕人能夠真的找到那個路的盡頭。
幸好中年人那陰暗的思想最終沒有實現,因為他們在第三座丘陵的頂部看見一列軌道。
那是一條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軌道。
兩條純白導軌的中間,是絢麗的漸變色,從深黑到酒紅,從深青到亮紫,種種他們叫不出名字的色彩在那裡變幻。
無數星點和諧地融匯在這幅無比瑰麗的畫卷中,其中轉動變幻的神奇景色讓他們再也挪不開眼。
半晌,那位年輕人回過神來,他小心翼翼地走上那條擁有實質的軌道,然後把自己的兩位母親和妹妹護在身後。
“我先行一步。”
在踏上軌道的那一刻,他明白了它的用法。
在稍微提醒一下後面的人之後,年輕人心念一動,一家人開始在這條幾乎看不見終點,在灰暗中無限延伸的軌道上平移。
眨眼的功夫,他們就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然後驚醒的人們開始默默排隊,一家一家走上這條通向未知的軌道。
中年人在隊伍的最後,他沒有家人,註定只能獨自走上那條軌道。
就在他恍惚間,站在他前面的那個人回身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好像你就是第一個走出光罩的吧,很不錯哦!”
中年人看著前面那個慈祥的老婆婆,有些不好意思,“……或許是吧。”
……
年輕人感覺自己彷彿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是字面意義上的另一個世界。
在這裡,灰色的大氣再也不能限制他的視線。
在這裡,他能夠憑藉自己的眼睛,想看什麼看什麼,想看多遠看多遠。
就在他啟動軌道的一瞬間,那條腳下的軌道陡然展開。
展現在他面前的,是無垠無限的空間,那瑰麗無比的漸變色在他的眼前展開。
前後上下左右,他們一家人就像身處一個虛無的立點,貪婪地將視線中所看見的一切收入腦海。
在這裡,沒有任何參照物,時間就像沒有意義。
可能只是一秒,也可能是一小時一天一個月,這個光輝璀璨的世界開始猶如水墨畫一般漸漸淡化,露出他們現在的所在。
但這還沒完,因為有個聲音在年輕人的腦海中迴盪。
“你想知道那是哪裡?”
年輕人焦急地問道:“哪裡?”
“那是星辰大海,是你們頭上的景色。”
他仰頭向上看去,看見的卻是散發出光芒的穹頂,如果再外面去延伸,那就是灰色的世界。
“上面……”
那個聲音有了些許停頓,彷彿是在搖頭,“不是這個上面,是灰色的上面,是黑色的上面,在比最高還要更高的地方。”
“那裡是群星匯聚之地,也是我們的目標所在。”
年輕人感覺到,這個聲音在說完最後一句話之後就自顧自地消散了。
他看看身邊年幼的妹妹,“哥哥,星城大還是什麼?”
看著口齒不清的妹妹,他嘆了口氣,“哥哥也不知道,不過哥哥以後還回去看的……一定會的!”
“哥哥好厲害!”女孩笑起來,然後她這才發現腳下的異狀,拽拽年輕人的衣角,“哥哥你看這個!”
年輕人這才發現,在他腳下的,赫然就是曾經見過的世界中那些鋪滿視野的顏色。
看看那高遠穹頂上淡薄的些許白色雲氣,那在綠色的土地上流淌的透明液體,沒有任何灰燼充斥的大氣,和懸浮在空中的美麗島嶼,這不就是他所一直魂牽夢縈的新世界嗎?
年輕人的聲音變得顫抖,“我們到了!”
“是的,我們到了。”
跟在他後面到來這裡的人們不由得接上他的話,這裡的景色,哪怕已經看過一次,但也還是讓他們看不夠,永遠都看不夠。
沒有同志者的指引,沒有什麼規則法度,人們自由而漫無目的地在綠色的世界中行動。
在這清新而充滿活力的世界中,人們可以嬉笑打鬧,可以將手進入到那透明清澈的水流中感受清涼,可以躺在地上享受著偶爾吹來的氣流吹拂。
在這裡,人們就像放開了束縛,讓心能自由在這個世界中徜徉。
站在浮動島上,林離看著這些人們的漫無目的和不知所措。
他彷彿也被人們的輕鬆所感染,自從來到異世界後,他好像至今都沒有好好地休息過。
林離仰躺在草地上,看著那光明的穹頂,“算了,發個資訊讓加德納他們牽集管理吧,先讓我睡一覺。”
看著那個在最關鍵的時刻卻躺倒在地的身影,亞度想要去問問怎麼回事,卻被普利特老戈登和米琳達一眾人攔下。
老戈登看著那個吉布森號的補給官,輕聲說道:“亞度,讓他睡一覺吧,他太累了。”
大哥招手讓幾個書記官過來,“反正所有的前置工作我們都完成了,現在就給他放個假吧……你帶幾個人去跟那些穿白色衣服的同志者交接……”
米琳達看著那些享受著從未有過悠閒時光的人們,當然也包括林離。
她嘆息道:“……這是他們自己的世界,就讓他們自己去決定形式吧,我們只要指引和幫助,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