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貝克特上校的辦公室位於軍營的中心,主堡的二樓,高度僅次於四周的瞭望哨。
想進去,不光要處理站在門外的守衛,還得對付走廊裡警戒的眾多士兵。可在今天,這些本該在走廊裡武裝戒備的守衛不但只剩下兩三個,而且都已經頭部中槍,死在了地上。
裝修奢華的辦公室門前,踏著從屍體上淌出來的血泊,戴平安愈發的感覺腳下的地板如同搭建在海綿上一般,虛的慌。
一切都發展的太順利了,
順利的襲擊了前來的支援,順利的吸引了守衛的注意,順利的奪取城牆,順利的開始清理布商堡。
與之相比,是反應遲鈍的布商堡守軍,他們好像根本不知道會有敵人來襲。就算城牆上的機槍響的太突然,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也不應該進行的如此絲滑般的順利。很多士兵衝出營房的時候,手中根本沒有拿武器,更可怕的是出現的士兵爺遠遠少於預估的人數。
太順利了,順利的都讓戴平安感到害怕。
那種隨時可能一腳踩空的不安,深深的盤踞在他心裡,因此從進入布商堡的二樓,踩在光滑地板上開始,戴平安就死眼全開,警惕起來。
果然,哪怕是在能快速反應的紅色視野裡,衝出來的黑影依舊快的嚇人。
剛把炸藥甩出去的戴平安及時扣動了手槍的扳機,
“呯……”
這一聲槍響,聲音莫名的長,
因為衝出來的,是一具被人頂出來的,腦袋上有個血洞的士兵屍體,而在屍體的腋下,同樣有一把左輪手槍探出來,噴出一連串的火花。
子彈比屍體來得快,
前面的屍體身上飈出的一竄血花,射來的子彈也毫無疑問的命中了戴平安的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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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左至右,六顆子彈一槍不差的排列了上去。
有馬甲裡銅板的支撐,子彈頭並沒有鑽進身體,可連續的撞擊在把人震退的同時,也把戴平安從死眼狀態下震了出來,以至於想再躲開那具撞過來的屍體,已經來不及了。
屍體已經撞到了眼前,戴平安只能是儘量把身體往旁邊斜了斜。
“嘭!”
沉重的撞擊,讓戴平安直接原地轉了一圈,而跟著一起被撞出來的,還有那兩根冒著火星子的炸藥棍。
不過戴平安此時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在扶著牆勉強穩住身體的同時,拔出胸前的左輪對著跟在屍體後面的身影掃了過去。
“呯呯呯呯呯呯!”
“啪啪啪啪啪!”
木屑橫飛中,六發子彈裡頭,只有五發擊中了走廊裡牆上的木板,直覺告訴戴平安他射中了目標。可不等他站穩身體,本該中槍的身影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而此時戴平安槍裡的子彈剛剛打完。
兩人同時拔槍,
戴平安拔的,是腰間右側槍套裡的1900手槍,而巴利鎮長拔的,也是戴平安腰帶中間插的短筒霰彈槍。
“啪!”“啪!”
“嘭!”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槍,拔自己手槍的戴平安快了那麼一點,
一槍腰間,一槍頭部,兩槍全部命中,可第二槍扣動扳機的手指還沒鬆開,緊抵著他腰間的兩根削短的霰彈槍管,就齊刷刷的炸出一聲轟鳴。
如同搗過來的鐵錘,更像撞過來的野牛,
兩槍同時噴出,巨大的動能在狹小的空間爆發,戴平安直接被轟的雙腳離地,甩出去兩米開外。還沒落地,就感覺肚子裡的骨頭內臟被震的攪到了一起,地板在眼前放大,整張臉隨著整個身子“嘭”的一聲平平的拍在了地上。
這時,手裡的M1900手槍才“吧嗒”一聲掉落原地。
這比被屍體撞得那一下還重,
天旋地轉的腦袋,嗡嗡直響的耳鳴,再加上酸比疼還厲害的鼻樑,讓戴平安眼前的世界一陣接一陣的模糊,可他還是強睜著雙眼,勉強從淚眼朦朧中,看清了眼前人的樣子。
原來是巴利鎮長,
準確的來說是穿著一身布商堡騎兵制服,卻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巴利鎮長,
僅剩的多半張臉,鼻子以上除了僵硬還算正常,也跟落在他們手中的西貝貨有九成的相似,可鼻尖以下就沒法看了:
右側的臉上有個還在滲血的血窟窿;
中間從嘴到下巴的皮膚好像剛被燙過,一溜半透明的燎泡還透著粉嫩,燙傷最為嚴重的一截舌頭更是從嘴巴裡,軟軟的耷拉出來;
左邊的臉皮直接被戴平安剛剛那一槍給爆開,裸露的牙床上,幾顆潔白後槽牙也被子彈齊根崩斷,有一顆更是直接被崩飛出來鑲嵌在下垂的臉皮之上。
但這一切都比不上的巴利鎮長那雙大睜著的眼睛。
都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巴利鎮長佈滿血絲的眼珠子此時不但紅的異常,還鼓的嚇人,好像隨時要從眼眶裡頭掙出來。
光是看見這雙眼睛,戴平安就知道巴利鎮長的人已經不對勁了。
算上打飛半張嘴巴的那一槍已經是第三槍,上半身還有兩個血洞往外汩汩的流著血,可此時的巴利鎮長不僅沒有倒下,腳下更是連一步都沒退,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只是微微仰了仰腦袋,就又重新站穩了身體。
那對猩紅色的眼珠子軲轆一轉,看似靈活,卻生澀的像兩顆玻璃球。從呆滯的眼神上依稀還能看出屬於人類的理智和情感,但更多的是屬於難以壓抑的癲狂和對眼前的戴平安,滲進骨子裡的仇恨!
好像個傻子,但更像個瘋子。
“呃……啊!”
類似乾嘔的嘶吼聲響起,
沒想到巴利鎮長還能笑的出來,或者說,居然還知道該怎麼笑。
哪怕多半張臉都已經爛的沒有樣子,可戴平安還是從那雙瘋狂且有些痴呆的眼珠子裡看出了巴利鎮長的興奮和笑意。
這時外面的槍聲三三兩兩的響了起來,是黑二慶他們開始清理找到的活口。
撇下打空的霰彈槍,巴利鎮長先是一腳一邊,把兩條快燒到頭的炸藥引線踩斷,然後才撿起眼前的手槍,指著想要爬起來,卻又摔回地上動彈不了的戴平安,一步一步的走過來。
戴平安確實爬不起來了。
從他看清巴利鎮長面容的那一刻,就想撐起身子摸槍,可剛一使勁,那種熟悉的,能把他活活疼暈過去的扭曲感再次從腰間泛了出來。
閻孝國的銅板馬甲再次救了他一命。
可銅板終究是銅板,不是金剛不壞也不是堅不可摧。
銅板攔得下子彈,卻攔不下子彈上附著的衝擊力,更何況霰彈槍近距離的兩聲轟鳴,有一多半的鋼珠轟在了戴平安的腰間,腹部中央右邊偏上的位置。
挪不能挪,動不能動,
稍稍抬頭都能牽動那根脆弱的神經,
神經動一下,
戴平安就得疼一下,
疼一下,
就能讓戴平安疼死過去一回,
可不等他眼前一黑,真的死過去,
揪心扯肺的劇痛就會把他從昏迷的邊緣拽回來,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踩著還未凝結的血泊,巴利鎮長的腳步越來越近,很快冰冷的槍口就頂在戴平安努力抬起來的腦門上。
槍口後面是一雙鮮紅的眼珠子,似乎是察覺到了戴平安的困境,巴利鎮長並沒有馬上開槍,而是得意的笑了出來。
“我~殺~了~你!”
沒想到嘴都爛了一半,巴利鎮長居然還能說話。
伴隨著乾嘔式的發音,一陣濃郁的咖啡奶香,混合著血腥氣和某種在哪聞過卻一時想不起來的酸味,從那張無法合攏已經說不上是嘴吧還是肉洞的喉嚨裡瀰漫出來。
“呵呵~”
哪怕抬頭這個小動作已經疼的冷汗連連,可戴平安還是笑了出來。
從進來開槍到中彈倒下,也就過去不到十幾秒的功夫,就這短短的十幾秒卻讓戴平安的精神緊張到了即將繃斷的邊緣。現在好了,雖然被槍頂著死到臨頭,卻終於有種腳踏實地的輕鬆。
這就對了,
貝克特上校怎麼可能把布商堡軍營就這麼輕易的拱手送出,原來是留下巴利鎮長在這裡等著他。
槍口頂在腦門上,冰冷刺骨,隨著手槍扳機的扣動,戴平安清楚的聽到了槍膛裡彈簧壓緊的聲音。
生死之間,戴平安發出最後的吶喊:
“等一下!”
忍著疼痛,滿頭是汗的戴平安咬牙嚥下了一口唾沫:
“想不到我們會在這種情形下相見,不不不,請聽,我有錢!很多錢!”
“我有錢!很多錢!真的,剛剛那是一場誤會,我向你真誠的道歉,對不起!我可以解釋,真的!”
既然還能說話,就證明對方還沒瘋到家,戴平安組織著語言嘗試著最後的努力。
認錯麼,不寒磣,
別說是認錯,就是上門道歉都沒問題,有啥事先把眼前糊弄過去再說,更何況對方還用槍口頂著他的腦袋。
而聽到戴平安這麼說,巴利鎮長快要瞪出來的紅眼珠子悠悠一轉,顯然是有些動心了。
沒有立刻打死戴平安,就是證明。
“我有錢!我可以補償,你想要多少錢都行,什麼條件我都能答應”
“很多事情不是打打殺殺,我們可以做個交易,你不是想要錢麼,我有很多錢,二十萬夠不夠?三十萬也行!”
“還有,我可以把整個新奧斯汀抓在手裡,一手遮天懂你不懂,就是新奧斯汀以後我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
財帛動人心,權利迷人眼,一說到錢和權的事,就連半傻半瘋的巴利鎮長都停下手裡的動作,老老實實傾聽著。
而戴平安呢,一邊胡說八道的信口開河,毫不實際的漫天許願,糊弄著巴利鎮長,一邊忍著攪動心肺的痛苦,嘗試著活動僵死的身體,放鬆手腳。
“我有個計劃!”
為了扯謊,最後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的他,連西部點子王的口頭禪都學來了:
“我有個計劃,對,我真有一個計劃。我不知道貝克特上校對你做了什麼,但我們可以連起手來,一起對付他,我可以幫你報仇?”
軲轆打轉的眼珠子停了下來,巴利鎮長好像想起了什麼:
“貝~克~特?報~仇?”
“對對對,咱們一起報仇。”
戴平安連連點頭,說了半天,呆滯的巴利鎮長終於有了反應,而拖延了這麼長的時間,結果只是讓他攤在地上的兩隻手勉強可以稍稍抬起。
“報~仇?”
“對,報仇!”
“我~報~仇?”
“對,報仇……”
正當戴平安找到突破口,打算由此作為突破口,接著往下糊弄的時候,“蹬蹬蹬”的腳步聲從走廊外面傳來,聽聲音來的人還不少。
“別進來!”
“戴爺,我們找到……”
“啪!”
M1900的槍聲和兩人的說話聲同時響起,
一聲悶哼,剛露頭的黑二慶捂著胳膊縮了回去。
“戴爺你沒事吧?”
“你~說~呢?給我閉——”
戴平安還想多罵兩句,滾燙的槍口就重新頂回了他的腦門上,看來又得再來一遍。
“我們報仇,幫你報仇!”
“報~仇?”
“對!報仇!”
“我~報~仇?”
“對!你要報仇!”
“我~報~仇~殺~你!”
“沒錯——嗯?”
“啪!”
巴利鎮長扣動了扳機,
一顆子彈貼著頭皮,打在戴平安穿著馬甲的後腰上,而之所以會差這麼一點,是一道烏光從的腳面上輕輕劃過,讓巴利鎮長稍稍失去了平衡。
與此同時,戴平安的左手手心裡多了一隻小巧的德林傑袖珍手槍,並扣動了扳機。
鞭炮一樣的動靜,被M1900的槍聲所掩蓋,一枚僅有0. 22英寸,也就是五毫米多一點的細小子彈頭,從快要跌倒的巴利鎮長兩腿之間穿過,朝著身後的地板飛過去。
兩米多遠的距離,不到眨眼的功夫就過去了,
戴平安眼看著這枚承載著他全部希望的小小彈頭,在一根掉落的炸藥棒,旁邊僅有二三釐米的地板上打了個眼,並鑽了進去,
連絲火星子都沒濺出來。
射偏了!
就偏了一點點!
可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身體的抽搐讓他浪費了好不容易換來的機會,也是最後的機會,可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而在這眨眼之間,巴利鎮長已經重新穩住身體,並再次把冒著銷煙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
恍惚間,戴平安已經聽到了死神的呼嘯。
“咣!”
一顆檸檬大小的鐵球從天而降,搗穿屋頂砸下來,正中地板上那根沒有打中的炸藥棒。
“轟!”
一上一下,
兩人齊齊的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