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派留學？
聽到這四個字，李安一時各種心緒縈上。
從大學畢業到現在，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夢想距離自己可以那麼近。
只是這個夢想，已經是過去時了。
聽魏三碗把這件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完之後，他幾乎沒再猶豫，便做出了選擇。
“老師，我暫時沒有這個想法。”
-
十分鐘前。
如魏三碗所說，因為李安在這屆星海杯上的出色發揮，為學院拿了獎，學院作為獎勵，在新一年公派留學專案推選工作中，擬定為他安排一個特殊名額。
說起來也就是前幾天的事，蓉院研究生培訓辦公室負責人親自給老魏打了個這個電話，並傳達了大院領導的意思——如果李安有意向，就要儘早著手做準備了。
合作院校，來比錫音樂學院，攻讀專案，碩士研究生，24個月。
“克恩是資深德派大師，名氣和實力也算是國際公認的，去來比錫和他學兩年，我想無論對你的演奏還是教學，都會帶來不小的提升。”
魏三碗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在他看來，李安今年26，兩年之後回來也不過28，什麼都不耽誤，而且學了東西，還拿了文憑。
要再往長遠點說，他都想建議李安乾脆就藉著這個機會再多花兩到三年時間把博士文憑也一起拿回來，那時候，李安的可以選擇的就業平臺和機遇將會更多。
不過歸根結底，這事還得看李安自己怎麼琢磨這事。
“你怎麼考慮？”魏三碗問。
片刻，他笑，“說說唄，這兒又沒有別人。”
李安苦笑，這乍一聽真是個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要放在從前，他沒有任何理由猶豫，公費出國留學，這可以說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兒。
可如今，他的生活節奏都已嵌入正軌，眼下所有事情都在向著他所期待的方向發展，潮氣蓬勃，勢頭正勁。
如果他選擇這個時間出去留學，那麼就等於他主動放棄了先有的這一切。
與其問自己真的什麼都不耽誤麼？不如問問自己現在去留學的目的是什麼。
之前出國對他更多的是像一種執念，像是只有出去才能搞明白一些問題。
而現在，經過這半年所遇見的各種人和事，他覺得自己大概還沒有搞清楚自己之前想出去是為了搞明白哪些問題。
鋼琴的確是個複雜的學科。
聽過了林幽幽和林鵬飛的現場，也見識了附小出身，研究生依然選擇在留在國內的吳復生。
這些人似是都在用行動提醒他一件事，出國前，請明確目標。
所以再想想——搞明白鋼琴到底是一件什麼樣的東西——這更像是個口號。
“老師，我暫時沒有這個想法。”
李安靦腆地拒絕了學院的好意，這份心意他收下了。
聽完李安的想法，魏三碗沒再勸什麼。
他認為李安的想法也有道理。
有想法就好。
就讓李安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吧，“行了不說了，咱們趕緊出去吧。”
-
十分鐘後，師生二人抱著桉板、餡子盆從廚房來到客廳。
客廳裡，正在聊天的梁惠蘭和陳璇同時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梁惠蘭：“小陳你坐下。”
陳璇：“師孃您坐，需要幹什麼您吩咐我就可以了。”
李安目光示意陳璇把飯桌上的冷盤擺一下，他好有地兒放桉板，“師孃您坐著就行了，陳璇擀皮我包，很快。”
他這邊說著陳璇已經把飯桌收拾出來一塊空地，他放下桉板接過魏三碗手裡的餃子餡，“老師你您也快坐著去吧，忙活一下午了，剩下活你也別管了。”
和陳璇一起去洗了個手，接著回來就開始包餃子。
老兩口哪知道李安那麼會包餃子，原本準備幫忙，可旁邊看了一會兒發現根本插不上手，沒兩分鍾的功夫，人倆十個餃子已經包出來了。
魏三碗一見這情況，他們插手還真是有點多餘，嘴裡樂呵道，“成，那你兩包，我們不管了。”
說著他看向陳璇，“小陳啊，咱們今天再填雙快子，一會把你郝老師也叫上，一起熱鬧熱鬧。”
剛才在廚房，魏三碗就和李安商量來著，說一會想把老郝叫上來一起吃這頓飯。
李安沒想到老師還專門和陳璇膠帶這麼一嘴，“您叫就行了，還管我們。”
陳璇不知道怎麼個情況，停下手抬頭跟著李安笑說，“全聽老師安排。”
魏三碗咧嘴一笑，轉身就走了。
這邊梁惠蘭嘆氣。
說來郝教授也怪可憐，老伴去年走了，今年這年還沒過完，兒子一家就已經回外地了，這不正月十五，就只剩老頭自己個兒在家。
李安：“再找一個唄。”
陳璇：？？
梁惠蘭：“哎，別提了。”
一旁，林果果一邊練琴，一邊聽八卦，一邊用餘光偷看李安，她又有新發現，她發現這個叔叔的手真巧。
忽然。
“果果，錯音。”
林果果一愣，她又又有了新發現。
-
二十分鍾後，兩批餃子包好下鍋。
開飯前，魏三碗帶著老郝上了樓，老郝手裡拎了兩瓶白酒。
五大一小六口人圍坐在飯桌旁，開始了這頓略顯生分卻又不失溫馨的團圓飯。
“郝老師，這杯敬您老。”
飯局一開始，李安就主動先敬了老郝一杯。
老郝過年這些天都沒覺得有哪天像今兒這麼熱鬧，端起酒杯開開心心的和李安碰了一個，“聽你老師說，你小子酒量現在練出來了。”
李安還沒開口，魏三碗先得意道，“就他現在的水平，喝你兩個不是問題。”
老郝哈哈一笑：“那看來我今天的酒還帶少了。”
一旁李安苦笑，三個人兩瓶還少麼？
“少喝點，多吃點。”
梁惠蘭插話道，“都趁熱嚐嚐，老郝，嚐嚐這餃子，李安和小陳兩人包的。”
老郝聞言李立馬夾起一隻餃子，湊到眼前打量片刻，“包的真好看。”
接著一口咬下去，品嚐片刻，“今天這餡子絕對不是老魏調的。”
“不然不能這麼好吃。”
魏三碗立刻瞪起眼：“快子給我放下。”
老郝看向林果果，笑呵呵道：“瞧，你姥爺又急了。”
林果果被惹得咯咯咯的不停。
見魏三碗神色無奈，眾人皆笑。
看得出，這老哥倆的感情是真不錯。
同年入職，同年成家，上下樓住了大半輩子，雖說如今一個已經是鋼琴系主任，另一個臨近退休也沒摸個一官半職乾乾，但就管絃系目前在職的教授裡，老郝可是資歷最深的一位了。
“郝老師，咱們管絃今年招生還行吧？”
酒過三巡，李安接著話機問了一嘴。
老郝回答說：“省內還可以，省外今年不行，銅管幾乎沒人報名啊。”
魏三碗接過話：“練銅管苦啊，現在誰還捨得讓孩子吃那些苦。”
李安跟著點點頭，他正準備再具體的問問省外招考的情況，老郝把目光落到了陳璇身上，問道：
“小陳是學管樂的吧？”
陳璇正專心的當著背景板，沒想到郝老師會把話題扯到自己身上，而且還能猜到自己是學管樂的，不禁好奇的點了點頭，“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老郝笑：“感覺像，吹長笛的吧？”
這回連李安都有些驚異，這也能感覺出來？
見狀陳璇大方的自報了家門。
“哦？你和誰學的長笛？”
聽陳璇是華院畢業的，老郝又多問了一句。
“肖紅霞，肖老師。”陳璇恭敬回答。
聽到肖紅霞的名字，老郝心道果然，放下快子，口氣略帶追憶，“她現在身體還好吧？”
“挺好的，”陳璇聽出這話裡有話，“您認識肖老師？”
老郝點點頭，“我和你肖老師是大學同學。”
陳璇頓時來了興致，一邊敬酒，一邊向郝老師打聽起她肖老師大學時的故事了。
-
這邊魏三碗李安師徒二人也沒閒著，大家各聊各的。
雖說魏三碗有些遺憾李安放棄了這次公派留學的機會，但他尊重李安的選擇。
不過今天除了這件事，還有件好事他要通知李安，他猜這事李安可不會拒絕了。
“馬上又該舉辦蓉城杯了，想不想參與一下？”
這？
李安想了想：“算了吧老師，我就沒必要再參加這個比賽了。”
無論從哪一種角度來說，如今這種規格的比賽對他已經沒有太大的參與價值。
魏三碗嗯了一聲，“如果讓你來當評委呢？”
哈？
李安傻眼了，合著不是讓自己以選手的身份來參加這個比賽啊。
當蓉城杯鋼琴大賽的評委，這種又提升名氣又增長閱歷的好事，李安肯定願意啊。
不過他得先問問清楚，是讓他去當哪個組別的評委，蓉城杯他知道，也分青年組和少年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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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三碗：“少年組。”
李安：“具體比賽時間呢？”
魏三碗：“四月中旬，具體賽程馬上就出來了，你要是願意去，我就把你的名字報上去，到時候會有主辦方的人聯絡你。”
李安端杯敬酒：“謝謝老師。”
魏三碗笑：“好好幹。”
每年這個時間段，魏三碗都會接到各類鋼琴比賽主辦方的電話，這些人知道魏三碗不會來擔任評委，但是他們還是得打這個電話。
您不來我們明白，您給我們推薦一些評委人選就成。
去年魏三碗就幫蓉城杯推薦了霍曉東，今年，他打算推薦李安。
區別是霍曉東去年擔任的是青年組的評委工作。
綜合考量，他認為李安還不具備勝任青年組評審工作的客觀條件。
接著就如何給青少年的鋼琴比賽做比賽評審工作一事，李安又和魏三碗請教了一些這兩天他遇到的教學問題。
關於是否要讓每一個孩子都紮紮實實得掌握好基礎彈奏環節，魏三碗給出的回答和他現階段的想法差不多。
簡而言之，因材施教。
“多總結，多思考。”
對於李安對鋼琴教學的態度，魏三碗非常滿意，“以後有什麼教學方面的問題，多拿出來，我們一起討論。”
飯後陳璇拿出了她準備好的紅包，送到了林果果手裡。
魏三碗梁惠蘭兩口子對此也能嘆嘆。
魏三碗把林果果叫到李安面前，問林果果：“以後讓你和李老師學鋼琴，你願不願意？”
林果果一頓飯的功夫就觀察的明明白白，這位帥氣叔叔可厲害著呢！
“我願意！”
見林果果答應的如此開心乾脆，魏三碗心笑只要不是我教就行了唄。
接著他又看向李安。
李安多少還是有點顧忌，他怕自己教不好，不過這事也容不得他拒絕了。
他看向林果果，“果果，這周的作業就是這兩條哈農，下週上課我檢查。”
林果果剛剛還有些欣喜，聽見作業和檢查這兩個字眼，轉眼微微一嘆，乖巧中帶點小哀愁的模樣又惹得幾個大人跟著笑了起來。
其中最開心的當然莫過於魏三碗了。
這天這頓團圓飯，老魏吃的實在是舒心。
隨後的時間裡，李安向魏三碗具體瞭解了一下林果果目前的學琴進度。
在搞清楚林果果的具體情況之後，他計劃先回去為林果果做個教學計劃讓魏三碗先過目。
魏三碗搖頭：“這事你做主就行了，該怎麼教，你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就行了，我不管。”
李安：“...”
魏三碗：“另外上課的時間，你根據你的情況來定，定好告訴我，到時候我們帶她去你那上課。”
李安忙擺手：“老師，這就沒必要了吧。”
梁惠蘭插話：“安安，聽他的。”
李安見狀也不再推辭，其實從客觀的角度來評判，魏老師的做法是對的。
“聽師孃的，那咱們就暫定周天下午，老師您看兩點行嗎？”
魏三碗：“就這麼定了。”
-
飯後回到家，李安陳璇兩人各自給家去了電話，十五嘛，人不在家，打個電話是應該的
李安先打完電話回到了客廳，沒一會兒陳璇也從臥室裡出來了。
“怎麼了?”她湊近關心道。
從魏老師家出來之後，她就發現李安心事重重的，“當評委壓力很大嗎？”
李安笑笑，也沒什麼可隱瞞的，接著便把公派留學的事情大致給陳璇講了一遍。
陳璇沒想到他們開飯前還有這麼一出，頓時也不知該說點什麼。
便走過去靠坐在李安身旁，握住了對方的手。
講真聽到李安說到公派留學時，她心裡就像一瞬長滿了草，李安如果選擇去，面臨兩個人的就將是長達兩年的異國戀。
但是聽到李安說自己不打算去，她好像也沒那麼輕鬆，因為她又清楚這個機會對李安是多麼難得。
她拿起手機在蓉城音樂學院官網上查了一下，在國際合作交流處頁面下找到了李安說的這個公派留學專案。
“資助內容一般為一次往返國際旅費和資助期限內的獎學金，包括伙食費、住宿費、注冊費、交通費、電話費、書籍資料費、醫療保險費、交際費、一次性安置費、簽證延長費、零用費和學術活動補助費等。”
一頓。
“真不考慮考慮？”
李安反手將陳璇摟進懷裡：“要是你的話，眼下有這樣一個機會，你會選擇去嗎？”
陳璇想了想：“不會。”
李安笑：“真不考慮考慮？”
陳璇又想了想：“要是我們能一起去，我就考慮。”
一時無話，或許兩個人都在思考同一個問題。
未來他們究竟有沒有機會一起出去完成出國留學這件事情。
李安腦海中不由再次回想起孫雨曼給他講的那個故事，其實現在再看，對於出國，陳璇的執念一直都是比自己要深一些的。
“小米，你當時為什麼那麼想出國呢，僅僅是為了去深造音樂技能嗎？”
片刻。
“大概還想去體驗體驗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生活吧。”
說著陳璇劃掉手機頁面上的網頁，開啟了淘寶。
“你看我選的這兩款窗簾的顏色怎麼樣，和書房搭不搭？”
陳璇的確喜歡各種各樣的人生體驗，就像她和李安一起做的每一件事，都讓她感到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