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誠實守信的老師，李安覺得是時候兌現承諾請林幽幽吃飯了。
電話接通，他開門見山。
倒是林幽幽表達了最近大家都挺忙，心意領了，話裡話外有種拒絕的意思。
這讓他有種老朋友忽然變得有些疏遠的感覺。
對方上次還問他“改天是哪天”，今天就變成“大家最近都忙。”
話沒錯，但這種態度轉變讓他有點拿不準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真忙，還是推脫。
可這頓飯在他這裡是非常有必要的，因為他有事想找林幽幽幫忙。
老朋友只是談笑風生時的一種興致，至少在他看來兩個人的關係還沒到那種一個電話我幫你搞定的份上，所以該走流程。
至於教師節午飯那天魏三碗亂打鴛鴦譜的老年人“惡習”，他早就釋懷了。
奧拓的大師課過快去一個月，從這期間他和林幽幽的各種共事相處來看，對方於他並沒有多餘的複雜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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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得說有點什麼，頂多也就是大學時代的一點同級師門的感情吧。
他不認為這是不健康的情感。
快速理清思路，李安換了個角度。
“我還沒給明玉姐和海濤打電話，你要是忙就算了，等再過段時間吧。”
再加上兩個人你怎麼說。
電話那頭林幽幽聽李安這麼說也不再拒絕。
她本來以為就她和李安兩個人，她倆的話，實在沒必要因為兩句玩笑承諾趕在這個時間節點。
她最近這邊是真的忙，各種雜七雜八的事情。
李安那邊又要準備比賽還要忙工作，能有閒心吃飯嗎。
可聽李安的意思是想叫著師姐一起聚一聚。
得說她早就想請賈明玉坐坐了，別的不說，單單就奧拓大師課這件事，對方就幫了她一個大忙，只是一直都沒有合適的時間。
她送走奧拓回蓉城之後已經約了對方一次，對方沒時間。
接著又趕上她開始忙。
“你問問師姐吧，看師姐哪天有空。”
李安心裡踏實了。“你呢，明天晚上你行嗎？”
電話那頭林幽幽有些為難，明晚她要參加蓉城賽區組委會的飯局。
接著聽筒裡又傳來，“你挑個時間，我再聯絡師姐。”
林幽幽：“除了明晚我這周晚上都有空，你讓師姐定吧。”
五分鐘後李安的電話再次打來。“師姐說後天。”
林幽幽：“好，去哪？”
李安：“李記烤肉吧。”
-
後天下午林幽幽按照約定時間打車來到蓉院後門，車還沒停下就隔窗看到了李安和賈明玉二人。
三人匯聚，穿過馬路便來到了李記烤肉的大門口。
李安上次來這裡還是帶著陳璇和季洋。
儘管不是週末，但六點半的烤肉店已經快坐滿。
找到一處位置，李安還上次一樣，紳士的讓兩位女士先入座。
賈明玉：“幽幽今天沒開車，一會喝兩杯麼。”
林幽幽笑著點點頭，今晚她是想來放鬆一下的。
-
滋啦冒油的烤肉配著清爽的啤酒，這裡不但有14級的記憶，也有09級的青春回憶。
賈明玉說這家烤肉店就是09年她們上大一那年開的。
於是飯桌上的話題從自然從校園開始，直到三個人都吃不下了。
“時間過得真快。”
賈明玉感嘆，“轉眼我都三十一了。”
李安：“師姐你現在回學校說你大四也有人信。”
賈明玉：“也就你信。”
林幽幽：“我也信。”
三人笑。
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離開校園之後每個人都不得不面對撲面而來的生活壓力。
“家裡真支援你留在蓉城嗎。”
賈明玉問李安。
“我不想回他們也沒辦法，不支援我怎麼辦，就那麼一個兒子。”
這個回答其實挺混賬的，但李安有自己的想法。
片刻。
“好好努力吧，就像師孃說的，等你發展好了以後把父母接過來。”
賈明玉舉杯三人碰了一下。
“幽幽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呢？”
話題又到了林幽幽這裡。
林幽幽直言不諱的把她的第一步想法告訴了二人。
“成立鋼琴教師協會？”
這詞兒李安聽著新鮮，“類似某某職業之家這樣的組織嗎？”
簡單來說這就是一個為鋼琴家、鋼琴老師和鋼琴愛好者提供交流的一個平臺。
以鋼琴老師定級、提高教學、向他人學習交流為目的。
會員之間透過定期的研討會、課程、刊物等方式來分享資訊。
旨在鼓勵優秀的鋼琴演奏和鋼琴教學。
目標是讓更多的人接受學習鋼琴的教育價值，促進鋼琴的地域發展。
“大概就是這樣的一個組織，國內現在已經有六家分會了。”
林幽幽的解釋過後，賈明玉露出了一絲不解的表情。
或許是她孤陋寡聞，但從教這些年，她真沒聽過這個協會的名字。
而且她聽完之後在想這樣的組織在國內能發展起來嗎？她當時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各地音協。
李安倒是透過這一番話想起上次廣源大師班上，林幽幽最後提到的那句讓音樂教育文明起來。
他願意相信林幽幽心中的遠景不是為了割韭菜才弄這麼一組織。
可如果說對方的目的真的是想要推動蓉城的鋼琴教育發展，他不知道該作何評價。
心中微微搖頭，同時升起了濃濃的敬佩。
“敬我們的教育家。”
李安提酒，“入會一年多少錢？”
林幽幽舉杯：“五百。”
賈明玉舉杯：“那我先提前報個名。”
李安接道：“第二個報名的打折嗎？”
三人又笑。
“你幾號走？”
林幽幽放下酒杯問向李安。
李安答：“13號飛機。”
賈明玉：“不是15號就比第二輪了嗎，13號走太晚了吧。”
李安：“13號我還有課，其實去那麼早也沒用，提前去兩天也是幹耗著。”
林幽幽：“曲子準備怎麼樣了？”
李安：“還行吧，剩下這幾天再打磨打磨二輪的曲子。”
賈明玉鼓勵：“加油，爭取打進決賽，咱們學校已經連續四屆沒出過成績了。”
就在這時賈明玉手機響了起來。
話題中斷。
賈明玉有事得提前走，臨走前她祝李安一路順風。
三人行變兩人局。
李安本想等今天這頓飯吃完，過兩天再給林幽幽打電話說季洋的事。
現在賈明玉走了，那他今天就方便說了。
兩人接著剛才的比賽曲目又聊了一會兒，林幽幽還幫他分析了一番他二輪曲目的優劣勢。
她沒聽過李安的激流和暴風雨，只能說兩首曲目的難度都比較始適中，不過以對方現在的綜合水平，打二輪應該是夠用了。
“還需要找奧拓老師幫你聽聽告別嗎？”
“謝了，不用了。”
這人情就不必再欠了，再者李安也不想在目前的處理基礎上再做改動，時間上也不允許。
林幽幽點點頭：“你要是進了決賽我還能去現場聆聽一下。”
李安聞言不由心叫不妙：“你也要去燕京？”
林幽幽把她月底要去燕京EPTA總部提交申請書的事告訴了李安。
原來是這樣，月底的話，那還好。
藉著這個話機他開了口，“正好這段時間你在蓉城，幽幽你得幫我個忙。”
林幽幽挑眉：“怎麼不叫師姐了？”
李安理所當然的笑說：“當時那種場合，你在奧拓旁邊站著，老師在下面坐著，我不叫你師姐難道要叫你一聲林老師。”
別說，這話林幽幽還真信了：“說。”
“是這樣。”
李安頓了頓解釋道：“我也不知道這趟什麼時候能回來，要是真能進第三輪，我就得在那多呆一週，所以我想讓你幫我照看一下我那個藝考生。”
林幽幽遲疑的眨了眨眼：“這不會就是你著急請我吃飯的理由吧。”
這個“著急”用的好，李安被說的有點不好意思，心道你這話說得也太直白了吧。
14級師門的情誼都不給留點面子嗎？
但面上還是一副冤枉的表情：“這什麼話，咱們不是正好說到這了嗎，再說以咱們的關係，這種事我不找你還能找誰。”
什麼關係？
林幽幽真不知道在李安心裡，他倆究竟是什麼關係。
可她不能問，因為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既然對方都開了這個口，“怎麼收費。”
見對方答應，李安小心道：“一節課就八百吧，咱總不能高過老師。”
林幽幽點頭，她值這個課時費。
“另外我希望你能陪她去老師家上兩節課。”
林幽幽皺眉。
李安頓了頓，目光無意識的側向一旁，口氣帶著點請求：
“我說真的，這件事我不知道除了你我還能再找誰。”
能說的話他說完了。
片刻。
“你是不是收錢了？”
林幽幽忽然厲色道，她不知道李安為什麼這麼重視那個藝考生。
她眼下能想到就是李安已經收錢了。
李安：“她爸爸五天前把五摞錢塞到我手裡，我一分沒拿。”
林幽幽：“你怕辦不成這個事情？”
李安：“他爸爸知道老師這邊花錢走不通。”
林幽幽：“那為什麼？”
李安：“其實當時有那麼一瞬我是動了心思的，但最後放棄了。”
良久。
“對不起，”林幽幽第二次拒絕李安，“這事我幫不了你。”
哪怕是幫這個孩子說幾句話，她也過不了心裡這一關。
她夢想改變的就是這個現狀，“李安，你有沒有想過她可能會頂掉另一個優秀的孩子。”
李安：“你有沒有想過她會頂掉一個不如她卻花錢進來的孩子？”
林幽幽沉默片刻：“我堅信未來總有一天大環境會徹底得到改善。”
信念這種東西一旦形成，便會成為最堅硬的護體外殼。
李安這次徹底明白了林幽幽這趟回來要幹什麼了。
四目相對，他突然咧嘴。
隨著這一聲笑，烤肉架四周的空氣都流動了起來。
他端起一杯酒：“祝你成功。”
林幽幽舉杯：“不是祝我成功。”
乾杯。
李安知道這是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但這杯酒他還是想敬給所有理想主義者。
-
飯局結束的時候李安把季洋的電話推給了林幽幽，“到時候我會讓她聯絡你，去你家上課方便嗎？”
林幽幽存起號碼：“方便。”
話說開了李安反而輕鬆了：“孩子交給你的這段時間真的拜託你了，我覺得她憑自己還是有些機會的。”
林幽幽：“管好自己吧，你要是提前回來了我可就不幫你帶了。”
李安嘆：“我盡力。”
聽著盡力二字和嘆息出現在同一頻道，林幽幽終於說出了那句在大師課晚餐上沒說出口的那句話：“李安你真的沒以前有自信了。”
李安笑笑沒說話。
或許吧。
人窮志短，馬瘦毛長。
回顧這半年多的還錢日子，李安確實發現自己比從前變得更謹小慎微。
待人接物總是擔心自己哪裡做的還不夠好。
心理上的變化導致在鋼琴上他只埋頭苦練，卻不敢去肯定自己就是對的。
奧拓的大師課最後，如果不是林幽幽在他身後說的那句“大膽的彈下去”，他可能當時也就停下來了。
也就不會有後面完整彈下來的感悟。
這件事說來還得好好謝謝對方。
他剛準備說謝謝，
“其實我挺佩服你的。”
林幽幽搶到了他的前面，“這趟陪奧拓老師去了很多學校，結識了很多準備參加這次比賽的同齡人。”
“他們每天不用為生計發愁，除了練琴就是上課。”
“但我覺得你並不弱於他們任何一個。”
李安：“謝謝。”
林幽幽：“不用謝，你知道的，我只講事實。”
說到這個，李安想起海院那個光頭：“海院有個光頭，他也進第二輪了，是不是很厲害？”
林幽幽：“他還可以吧，海院這次參加的人數還挺多的。”
李安：“進了八個。”
林幽幽：“你到時候可以留意一個叫吳復生的人，他是肯定進決賽的。”
吳復生。
李安記住了：“那別的學校呢，還有什麼比較厲害的人物。”
林幽幽：“還有一個羊城音樂學院的女孩，肖邦彈得非常非常棒。”
姜笙。
李安腦海裡第一時間跳出這個名字：“她比吳復生呢？”
林幽幽：“她兩大師課都彈得肖邦，只評論我聽到的現場，不相上下。”
李安點點頭：“那比你呢？”
林幽幽：“都不如我。”
李安：.“...話說你什麼時候開音樂會？”
林幽幽還欠蓉城院一場優秀畢業生音樂會：“元旦過後。”
李安：“需要門票嗎？”
林幽幽：“到時候給你留兩張。”
-
計程車停到昱東樓下，李安下車，車子繼續像江北路駛去。
今天這頓飯吃的怎麼說，五味成雜，不過至少對方願意帶季洋一段時間，那他臨行前額最大問題就算是解決了。
接到排練結束的陳老師，兩人揮別眾人，手挽著手熘達著向家走去。
陳璇：“今晚開心嗎？”
李安：“挺開心的。”
陳璇：“你們都喝酒啦？”
李安：“都喝了點，不過不多。”
陳璇：“一直就三個人嗎？”
李安：“明玉姐快結束的時候有事先走了，然後我和林幽幽又坐了一會兒就一起打車回來了，順路，我走在前面。”
陳璇：“幹嘛說的這麼清楚。”
李安：“還要不要再清楚一點。”
陳璇笑：“還有6天啦。”
李安：“哎，要是我們能一起去就好了。”
陳璇：“真這麼想讓我去啊？”
李安緊了緊大手裡的小手：“那還能是假的。”
陳璇想了想，或許她並不是完全擠不出哪怕一晚的時間。
“酒店我幫你定好了哦。”
李安：“是你說的那家嗎”
陳璇：“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此刻距離華國院不遠的一家酒店門前，一輛計程車停了下來。
“縣長，這...這是是酒店？”
先下車的湯師爺，一瞬便被眼前櫥窗裡的鋼琴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