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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鬼婦促成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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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深在車子裡坐了一會兒, 除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這才下車。下車往客棧走的時候看到了一對五十多歲的夫妻往客棧這兒走, 那個男的秦深有些眼熟,但一下子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男人也看到了秦深, 半抱著妻子往前面走了幾步,“秦老闆。”聲音茫然遲疑,看著周遭的環境,好像是不明白自己和妻子怎麼會走到這裡。

丈夫穿著藏藍色款式老舊的羽絨服,戴著套袖,袖口沾著一些麵粉,半禿頂, 還頑強地長在腦袋上的頭髮也剃得很短, 腦袋圓圓的,眉眼唇角走勢是往下,雙眉之間的皺紋很深。他有著滿腹的抑鬱愁苦,卻依然用自己的雙手努力幹活、掙錢養家, 是芸芸大眾中腳踩大地、手推天空的父親和丈夫。

妻子個子矮小一些, 因為病弱顯得非常消瘦,眉宇間的愁緒被掩蓋在溫溫淡淡的笑容中。她穿著長款的厚實羽絨服,腳上踩著高幫棉靴,羽絨服外面套著一件防髒的“反穿衣”,頭髮花白的她看著要比丈夫老上好幾歲。

“秦老闆,我給你砌過老灶。灶現在用的怎麼樣,現在這種冷天氣, 在灶火上燉鍋湯最好了。”

秦深想起來了,這是幫他切灶的李鐵強李師傅,住在隔壁鎮的,幾月未見,人看著更加蒼老了一些。“怎麼到我這邊來了?”

“今天中午我們包餃子吃,我和我家這位在廚房弄呢,突然感覺腦袋昏昏東東的,莫名其妙兩個人就走到了這邊。”李鐵強站在風口上給妻子擋住風,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是不好意思,我們這也沒有啥事兒,打擾秦老闆了,我們現在就走,面揉了一半還在盆裡面放著呢。”

“咳咳。”李鐵強的妻子拉住他的手,眼睛直直地看著客棧的門口,恍惚呢喃,“鐵強,我好像聽到我們小明的聲音了,他在笑。”

李鐵強摸著妻子花白的頭髮,眼睛深處溢滿了憂傷,他笑著說:“小明在家裡面等我們呢,回家吧。”

妻子搖搖頭,激動地往前走了兩步,臉上的皺紋因為喜悅舒展了開來,聲音提高了,“你聽啊,真的,有聲音,他在笑,他在喊著媽媽,我聽到了。”

推開丈夫的手,妻子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了兩步,因為走得太猛,腦袋一陣暈眩。

李鐵強從身後扶住了妻子,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休息。眼角眉梢化不開的愁苦並沒有打倒這個男人,沒有了孩子,他依然要和妻子相攜著走向生命的終點,“秦老闆莫怪,二十年前我們的孩子被人販子拐走後,我老婆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受到打擊精神就有些恍惚,經常說可以聽到孩子的聲音。”

秦深抿了抿唇,開口邀請,“都來了,到店裡面坐坐吧,也讓阿姨好好休息,喝點兒熱水。”他調轉視線落到望鄉客棧的牌匾上,嘴角彎起,幽幽地說道:“說不定可以心想事成。”

說完,率先邁出一步,走進了客棧。

李鐵強愣了一下,低頭看著妻子,心下一橫,緊跟著秦深的步伐跨進了客棧。

客棧內溫暖如春,小院內種滿了瓜菜,有兩個年輕人彎腰在其間忙碌,拔(出)來的草敲掉草根處沾著的泥巴扔到簸箕裡。

有四五個孩子在院子中玩鬧,他們玩的很文靜,在地上畫了幾個格子在跳房子,誰贏了能夠得到鬼媽媽手上的一塊大的蘋果,誰輸了也能夠得到一塊小的。

鬼婦坐在屋簷下,身邊擺著一盤蘋果,手上用黑色的毛線織著毛衣,她的速度很快,一眨眼一隻袖子織好了、再眨一下眼睛小半件就好了,黑色的毛衣細軟輕盈,小孩子跑過去帶起來的風也會讓毛衣飄上一會兒。

“這是你的,小家夥怎麼可以賴皮呢。”李曉明彎著腰點著小弟弟的鼻子,抓著他去夠大塊蘋果的小胖手,給他拿了一塊比大塊稍微小點兒的,“輸了不要賴皮知道嘛,那就不是乖孩子了。”

胖胖的小家夥將蘋果攥在手心裡面,點點頭。“哥哥,熱,脫衣服。”

“好的。”李曉明蹲下來給小弟弟拉開拉鍊,拽掉了袖子,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去玩吧。”

李曉明放開他,小家夥就高興地跑到小夥伴身邊,跟留著小丸子頭的小姑娘一起分享自己的蘋果,你一小口、我一小口,對視著露出甜甜的笑。

李曉明站了起來,轉身要將小弟弟脫下來的衣服放好,視線掃過院門的方向,有一對夫妻走了進來。

衣服掉了下來,李曉明飛奔了出去,撲進了女人的懷裡面,鼻尖熟悉的味道讓他紅了眼眶,“媽媽,嗚嗚,媽媽,我聽你的話沒有和陌生人說話,沒有吃陌生人給的東西,那個壞人捂著我的嘴巴抱我走。我一直想回家,我想你和爸爸。”

女人的雙眼蓄滿了淚水,淚水順著光滑的面頰往下落,她僵硬地彎腰將抱住自己的孩子摟進了懷裡,腦袋埋進兒子的頸窩,悄聲地哭著。

李曉明抱住媽媽,“媽媽。”

“媽媽在呢。”女人溫柔地撫摸著兒子的腦袋,不斷地說著,“媽媽在呢,媽媽在呢……”

歲月彷彿一下回到了李鐵強夫妻二人身上,三十多歲的他們年富力強,努力上進,用自己的雙手累積下財富,蓋起了小鎮上第一幢二層小洋樓、擁有了第一輛四輪的小車。他們會繼續努力,供養兒子上高中、上大學,為他創下一份家業,然後看著他結婚生子,給孩子帶孩子。

生活好像會這麼普通而平凡的過下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但是,上幼兒園的兒子放學回家的路上不見了,有人說看到孩子被陌生人抱在懷裡面帶出了鎮子。

變賣家業,不斷尋找,這麼一找就是二十年,誰還記得當年那個殷實的李家,只記得那個丟了孩子的人家。

進入客棧,一陣清風捲過李鐵強夫妻二人,讓他們二人面貌發生了變化,回到了兒子五歲的那個時候,彷彿一切從未發生過。

一家三口守在一起,看不夠彼此,李曉明依偎在媽媽的身邊,拉著爸爸的手,“抓我的人販子一共抓了七個小孩子,帶著我們走了很長很長的路,其他六個小朋友被賣掉了,但是我記得爸媽的名字、記得自己的家,養不熟,他們不肯要我。”

張秀抱著兒子的手緊了緊,聽著兒子的描述早已千穿百孔的心絞痛皺縮,她咬著牙,嘗到了血腥味。疼,心好疼,可是不能夠讓兒子走的不安、留著在塵世間的牽掛,她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儘量平靜,她問著,“後來呢?”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心力,在李曉明看不見的地方臉色變得慘白慘白。

李曉明用力地回憶,太久遠了,那時候的他還很小,離開了爸爸媽媽他很害怕,“壞人抱著我走了很多路,一直賣不出去就……就和我說要和我玩一個遊戲,把我裝進了一個大包裡面,還塞了好多石頭。好多水,好多水……”

張繡緊緊地摟住兒子,撕心裂肺的心聲到了嘴邊就變成了痛苦的喘息,兒子的每一句話都讓她對人販子恨意上升一份,恨不得抽筋扒皮、讓人販子不得好死。

李鐵強摟住妻兒,這個再大苦痛都沒有哭過的男人淚流滿面,他沙啞的聲音說:“別說了,別說了。小明,爸爸媽媽對不起你,對不起。”

李曉明被父母抱在懷裡,紅紅的眼睛裡有著與外表不相符合的成熟,他笑著說:“爸爸媽媽,不能夠陪你們到老,是我對不起你們。”

李曉明生前的記憶就停留在冰冷的湖水中,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醒了過來站在湖邊,很害怕、很想家,卻離不開岸邊,再後來遇上了鬼婦鬼媽媽,帶著他找到了其他的兄弟姐妹,然後來到了望鄉客棧。

團聚的時刻總是很短暫,李家人珍惜三人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李鐵柱夫妻問秦深借了廚房,他們給兒子、給兒子的養母、給客棧裡面的其他人做著拿手菜,燦爛的笑容好似重新到了他們臉上,和兒子在一起,身體上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氣。

下午的時候又陸陸續續來了一對夫妻、一個奶奶、一位媽媽,和他們丟失的孩子團聚。

望鄉客棧,能夠幫助有執念的鬼完成心願的地方。來到客棧的家長並不是身體來了,來的是他們的魂,鬼婦在施法,藉著望鄉客棧的力量為孩子們完成心願。

“鬼婦這麼做,千年的修為轉眼間就沒有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展開翅膀帶著她的小鬼飛到酆都。”看著客棧內的團聚,閒來無事就喜歡嗑瓜子的六娘都不想碰瓜子了。

“唉,都是可憐人。”像是李曉明,因為太聰明了賣不掉,人販子就直接把孩子沉了湖,“有什麼辦法幫幫鬼婦的。”秦深也想盡一些自己的綿薄之力。

“你好好開客棧就是對大家最大的幫助了。好好好……”六娘接收到秦深不滿意的目光,舉手投降,“我善良的老闆,你不是有長壽木果嗎,拿出來給她吃一顆就好。”

秦猶豫了一下,轉身往屋裡走,再出來時手上拿著一粒長壽木果,迎上六娘的視線,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說:“我還有八粒種子,重離說所有的長壽木種子都有生機,成活率高,我拿掉一顆不影響其它的栽種。”

六娘明豔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趁著秦深沒有反應過來,她抱住秦深,腦袋埋在秦深的懷裡面用力地蹭了幾下,“我的老闆,你真是太善良了。”

鬼婦抱著唯一沒有父母找來的孩子,乾燥的唇親親她的小臉,“囡囡不要難過,有鬼媽媽在呢,鬼媽媽會一直陪著囡囡的。”

鬼婦臉色蒼白,耗費了千年修為讓她氣息不穩,但是女人身上柔和樸素的氣息從未變過。

梳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是孩子裡面最大的,也不過才八(九)歲,文文靜靜的小女孩擦掉眼角的淚水,乖巧懂事地點點頭,“嗯。”

秦深走了過去,拉開了她們旁邊的椅子坐下,在鬼婦不安的神情中,拳頭送到鬼婦的面前,攤開手心露出裡面圓溜溜、裹著紅衣的長壽木果,笑著說:“吃了吧,你好,孩子們才好。”

鬼婦愣了一下,本能的想要拒絕,聽到秦深的話拒絕的心思已經不再堅定。

“你還要給孩子們織毛衣,這要是法力恢復不了,上不了天,怎麼飛過三途河到達彼岸。”

鬼婦不再拒絕,咬著自己的乾澀的唇,抬頭看秦深,被歲月侵蝕的臉上有一雙年輕、美麗的眼睛,她說:“謝謝。”

“不用謝。”

秦深鼓勵著鬼婦拿走長壽木果,鬼婦在秦深的目光下伸出長著凍瘡變得紅腫的手指拿走了種子,送進了嘴裡,慢慢咀嚼,長壽木果清雅的味道在口腔中散開,一股熱氣在丹田中緩緩升起,損失的修為無法補回,但是傷到的根基已經不再動搖。面色浮現出紅潤,鬼婦感受著身體的變化,感激地看著秦深,不斷地說著:“謝謝,謝謝。”

被鬼婦謝的秦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撓撓頭,看她懷裡面默默垂淚的小姑娘,給她出了一個注意,指著側廳莫琛所在的方向,“看到那個白水觀駐客棧辦事處了嗎,囡囡你可以找那個大哥哥幫忙,他說不定有辦法讓你見到父母。”

這樣鬼婦也不用繼續耗費修為去尋找小姑娘的爸爸媽媽,好不容易身體狀態穩定了下來了,可別再壞嘍,他的一粒長壽木果……心還是蠻疼的,捨不得。

…………

……

在十多年前,東邊沿海的一個小城市還沒有發展起來,舊城改造時留下的房子佔據了大半城市。這些房子結構沒有那麼好,筒子樓,一層住了好幾戶人家,過道內堆滿了東西,牆壁上戳了很多辦(證)、通水管的黑色章。

周興提著下班買來的烤鴨避讓開一堆煤餅上到三樓,他站在貼著福字的門口停頓了一下,好像是在回憶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中等身材、戴著眼鏡的三十歲左右男人盯著門口看了一會兒,在褲兜裡面摸索找到了鑰匙,插進了鎖眼內,轉動,推開門,一層不變的陳設和記憶裡一模一樣,毫無變化。

廚房裡有炒菜的聲音,做著飯的苗條身影聽到開門的聲音頭也不回地說:“囡囡在樓下玩,你看到了嗎?放了學就在那邊等著,說是等你一起回家。”

“我……”男人皺起了眉頭,不想觸及的回憶咔地在腦海中開啟,他按照記憶中那般說:“沒有看到,估計跑遠了,吃飯的時候會回來的。”

女人抓著鍋鏟,鍋裡面的青椒牛柳焦糊了也沒有翻動一下,她聽到自己說:“那行,反正還早,我再做兩個菜,做完了囡囡估計就回來了。”

一個在客廳提著烤鴨、一個在廚房對著一鍋菜,他們心裡面瘋狂地叫囂著,快去啊,快去找,孩子就在樓下,她需要你們。

可是身體沒有動彈,就這麼僵硬在房內。

門口傳來了聲音,鑰匙插進了鎖眼開始轉動,“咔噠”房門被開啟,一個穿著校服、梳著羊角辮、揹著書包的八歲小姑娘走了進來,看到了爸爸媽媽,她甜甜的笑著,“爸爸,媽媽。”

時間重新開始流動,房子內的歡笑聲和著飯菜的香味變得越來越醇美、越來越濃香。

再醇香的夢也是要醒的。

就是在這個城市,歲月不再的女人從睡夢中猛然坐起,黑暗中她看著自己的手,好似上面還抓著鍋鏟、正在做菜,她再婚的丈夫坐了起來問她,“怎麼了?”

不知何時,女人已經淚流滿面,她哭著,臉上卻露出了笑容,“我夢到囡囡了,她說她要去投胎了,她來跟我道別。囡囡,媽媽的囡囡。”

離她很遠的地方歲過五十的周興從睡夢中醒來之後就站在陽臺抽菸,淚水模糊了視線,看不清夜景。

…………

……

在莫琛的幫助下,小女孩兒囡囡在睡夢中跟她父母見了面。

這一夜,放下了塵世執念的孩子們沉沉睡去,他們的父母家人在其他城市醒來。

第二日一大早,秦深送鬼婦到三途河邊,凜冽的寒風中每個孩子身上穿著鬼婦新織的毛衣,黑色的羽毛搓線做的毛衣輕柔保暖,能夠讓孩子們坐在鬼婦的背上不會被三途河面上的大風吹走。

“謝謝秦老闆。”鬼婦已經和秦深說過很多遍謝謝,但是她覺得再多的謝謝也無法表達自己對秦深的謝意,他對自己幫助太大了。

要不是有那粒長壽木果,她帶著孩子們飛躍三途河風險極大,說不定他們母子幾人一個都回不了在酆都的家。

“哈哈,大姐被你謝的我都要不好意思了,你為了完成孩子們的心願耗費心力修為,很了不起,我很佩服你。”秦深對著鬼婦豎起了大拇指,“我只不過拿出一粒長壽木的種子,和你做的比起來,不值當什麼。”

鬼婦臉上露出質樸的笑容,秦深的誇獎讓她面上浮現出羞澀的紅暈。她伸出開裂的粗糙左手,一顆壽元球出現在她的手上,壽元球流轉著瑩亮的光芒,“老闆,悠長的壽命對我來說不過漫長的枯寂歲月,這一年的壽元你拿著,希望能夠幫到你。”

鬼婦從六娘那邊打聽了秦深的所需所求,想要回饋秦深的幫助,而秦深最需要的是什麼,擋住天道雷劫不算,這個連四方神君都沒有辦法,而排在擋住雷劫的需求之前,他最需要的便是壽元,為章俟海續命。

秦深拿出長壽木果從未想過回報,一年的壽元完全是意外之喜,開口拒絕的怎麼都說不出口,他臊得慌,漲紅著臉不斷感激地對鬼婦說謝謝。

謝來謝去,鬼婦就不用走了,趁著白天三途河面上的寒風小一些,正是飛行穿越的好時機,她便不再逗留。

原地化身為一隻黑色的大鳥,王樂彬是站在地上目測翼展有兩米,實際上有十米之大,巨大的黑鳥身披一身彷彿斑禿的黑羽,腦袋的地方八個頭簇擁在一起,其中一條帶血的脖子耷拉在胸前,那個頭為了給孩子續命砍掉了。

她雙翅羞澀地擋住自己的身體,不讓那些醜陋光禿的地方讓秦深看到。

秦深善解人意的轉身,不再看。

鬼婦俯身在秦深的身後俯首,虔誠地感激。

隨後八個頭昂首鳴叫,粗噶的聲音被風帶著傳出去很遠很遠,她讓孩子們到自己的背上,展翅而飛。

在孩子們清亮的再見聲中,秦深緩緩轉過身,對著越來越遠的黑色身影揮揮手。

從三界交匯處穿越三途河去往彼岸最好的辦法是坐渡船渡河,想要自己游泳,除非像玄武執明神君那樣有一身可以擋住天道雷劫的龜甲,否則,就不用想著挑戰三途河內兇悍的水族和遍佈的暗流漩渦了。

游泳不可以,那還有天上一種途徑。可是三途河上看似平靜,其實勁風很大,除了三足金烏、玄鳳神鳥、九頭鳳等等可以飛過外,其他也別挑戰了。

鬼車鳥未被戾氣所染之前是吉祥鳥九頭鳳。

秦深帶著壽元球一路穿過彼岸花叢走回客棧,路上碰碎了很多花瓣,碎裂的花瓣在風中零落、紛飛,殘酷的美。

進了客棧的結界,秦深抖落了一下身子,把粘在身上的花瓣全都抖掉,他先去檢視一眼放在這兒風乾的肉。因為三界交匯處嚴酷的氣候,院子雖然被結界保護住,但依然受到了影響,溫度上不來,冷得人哆嗦。

不過正適合風乾香腸,才放了多久啊,香腸外皮就硬了,放在這兒估計四五天就差不多可以了,放時間長了太硬不好吃。

不遠處人工栽種的彼岸花叢外,靖人族眾正在翻曬糧食準備入庫,今年年景好,客棧主人又回來了,還免掉了他們的“歲貢”,收到的糧食都是自己的。等到青黃不接的時候也不用族中勇士冒險去草原大雪中翻找食物,他們可以和客棧老闆用其他東西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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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更加好過了,男女老少臉上都帶上了笑容。

秦深和他們打招呼,一地的小人兒,他都不敢往前靠近,怕靠近了控制不住內心的“小惡魔”,去撥弄一下……這就不好了。

重離臉上的褶子都是舒展的,面色紅潤、眉開眼笑,告訴秦深一件事兒,“小老闆,你可以在三途河厚實的冰面上挖個洞,抓魚吃。”

“咦,三途河上的魚可以吃?”秦深一直以為三途河裡的魚兇悍,是吃亡魂、血肉的,這種魚可以吃?

秦深把自己的想法和重離說了。

重離聽後撫摸著鬍鬚哈哈大笑,“非也非也,三途河不是冥河,哪裡來那麼多亡魂屍體餵魚的,它和普通的人間大河差不多,只是魚類更加兇猛罷了。”

重離教秦深怎麼抓魚,在冰面上鑿個臉盆那麼大的洞,人走開,自然就會有魚跳出來。這個洞的大小有講究,因為太大了,兇猛到人來難以對付的大魚就會上岸,此類大魚生命力強悍,上岸後不會被立即凍住,反而會發起攻擊、攻擊完了說不定還會跳進水裡逃走。

“魚好吃嗎?”

“好吃。”重離回味地點點頭,他年輕遊歷的時候曾經有幸嘗過,肉質鮮嫩、味道鮮美,光聞聞味道就覺得自己的身體輕了許多。

他帶著族人來到客棧定居,日子不好過的時候不是沒有想過打河中水族的主意,可是靖人太小,砸出那麼大的一個洞工程量就很大,不得不放棄。

能夠讓老頭兒惦念那麼多年,肯定錯不了。

秦深下定了主意,今天抓魚了。

今天週六,孩子也休息在家,冰河抓魚想想就有趣。

還有他手中的這顆壽元球,秦深彎起了嘴角,章俟海的命繩又可以增加一截了,真好。

……

壽元球飄落到章俟海的腦袋頂,沒入其中。

秦深關切地問:“怎麼樣?”

章俟海微闔著眼,拖長了聲音說:“感覺……”聲音不是很輕鬆的樣子。

“嗯?”秦深開始緊張了。

章俟海忽地睜開眼睛,眼睛裡蓄滿了濃濃笑意,他低沉磁性的聲音緩緩地說:“謝謝你秦深,我感覺很好。”

秦深氣得牙癢癢,巴掌抽了他肩膀一下,“章先生你學壞了,你的穩重沉穩呢!”

“秦深,跟你在一起,跟大家在一起,那些對外人的沉穩不需要的。”他在改變,改變得越來越不像是自己,是更好的自己。

秦深握住章俟海的手,兩個人靠在一起,他們又多了一年。

把丟丟弄起來,給他穿戴整齊了,帶著他到三界交匯處,小家夥們之前在冰上就玩過,溜冰鞋都是現成的,不用leo從被窩裡面出來送一雙來。

丟丟滑得還不是很好,常常摔跤,他帶著護膝、護肘和頭盔等,摔兩下不會有事,更何況還有章俟海穿著溜冰鞋在一旁護著。

秦深這邊呢,和郭躍、王樂彬、黃三尾一起用冰鎬對著三途河厚厚的冰面運氣。這個冰層比秦深想象的還要深、還要厚,冰鎬長一米,已經整根鑿進去了,還是沒有鑿穿。

郭躍脫掉身上的衣服,猛然變身成近四米高的大黑熊,熊爪拍著胸口,張開口大吼了一聲,“嘭”地人立的大黑熊四肢著地,前爪的鋒利腳爪彈了出來,他在冰面上試著劃了一下,“?昀病鄙?碳ぷ胖諶說畝?ぃ?嵋椎卦詒?嬪狹糲攣逄醭ざ?畹淖ズ邸?br>

“嘿嘿。”變身成熊之後,大毛臉上笑起來全然沒有了人形時的憨厚,“還是這個姿態容易,我來刨坑。”

“郭躍你可以注意點兒,坑一個臉盆大就可以了,別太大。”秦深不放心地叮囑,要是太大了,出來一條超大超大的魚,那就不是他們吃魚了,而是魚吃他們了。

“昂,老闆你放心,我會注意分寸的。”

“嗯嗯。”秦深點點頭,“你自己也當心,小心腳底下。”

掉到河裡面,任多厚的皮毛,也會被那些個貪婪的魚吃光啃盡。

郭躍聽了,更加緊著點兒心了,因為冰層超過一米,他就先刨開漏斗形的大洞,爪子對準了最底下的口子挖,“刷刷刷”,又挖進去一米,整隻熊都趴在了冰上,繼續深入,挖得熱火朝天。

突然“蹦噠”一聲,郭躍伸進洞口內的爪子動了一下,最長的那根手指好像鑿開了一條縫,但是胳臂不夠長了。

“可以了,估計到底了,我們用竹竿再捅捅。”秦深抓過了長竹竿躍躍欲試。

郭躍爬了起來,抖擻了一下身體,給老闆讓開了位置。

秦深把竹竿懟進了臉盆大的洞裡頭,竹竿上上下下的動起來,隨著冰層碎裂的聲音,有水冒了出來。

秦深大喊,“離開水邊,我們到岸上去。丟丟,老章,上岸了。”

“知道了,爸爸。”丟丟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為了生命安全保障,之前就說定了,鑿開冰層之後就衝上岸,等著魚自己跳出來。三界交匯處的天氣酷烈嚴寒,他們挑選的地方冰層厚達三米,要不是有妖怪助力,光靠凡人自身的力量,估計要鑿個大半天。

“爸爸,魚什麼時候上來?”等了一會兒,洞口毫無動靜,丟丟忍不住問。

“噓。”秦深豎了一根手指到嘴邊,壓著聲音說:“馬上的,釣魚要有耐心。”

“哦。”丟丟也壓了聲音,“爸爸,這不是釣魚,我們沒有放魚餌,這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喲,不錯呀小家夥,這個也知道。”秦深讚許地摸摸兒子的小腦袋,“真是棒棒噠。”

被爸爸誇獎了呢,丟丟高興地笑了起來,“爸爸,我是三年級的小學生了。”

“嗯嗯,所以寶貝真厲害。”

“爸爸,也很厲害。”

吃可愛長大的丟丟和有可愛兒子的秦深互相誇讚,笑著一來一去說了幾句,冰洞那邊有動靜了,“咕咚咕咚”地冒著水,水注滿了他們鑿出來的大洞,隨後一條魚猛地躥了出來,飛躍出水面一米高,彎弓成月牙狀落在了冰面上,“啪啪啪”砸著冰層發出幾聲掙扎的聲音,隨後被凍住。

這是一條青背白腹、身子中間有一條紅線的魚,兩三斤重的樣子。

這條魚的出現就像是開了一個頭,緊接著跳出了四五條,最大的一條六七斤重,是一條渾身無鱗、形如鯰魚的傢伙。

這條魚出來之後,冒出來的水開始結冰,在酷寒的風中形成了冰渣,冰渣凝結在一起,站在岸邊的他們甚至能夠聽到結冰的聲音,徹底凍住了。

秦深高興地衝了過去,捧起一條凍得邦邦硬的魚對著走來的章俟海和丟丟大喊,“哈哈,我們今天中午吃大魚。”

“砰”

很沉悶的聲音,水下有個巨大的黑影浮了上來撞擊了一下冰層,凍住不久的冰洞“咔嚓”一聲又有一些裂開。

黑影呈現出來的少說有十米長,寬七八米,可以想見下面的生物是何等的龐然大物。

“砰”

黑影又撞了一下冰層,沉沉悶悶的聲音傳來,秦深腳下的冰層為之震動。

秦深害怕地吞嚥了一下口水,彎腰撈過來兩條大魚,撒丫子往岸上跑,郭躍學他,也用兩條大胳臂把剩下的魚抱起來,跟著老闆跑。

大家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悶著頭跑到岸上,到了岸上秦深“呼哧呼哧”喘息,額頭上汗水滴答,看其他人,也是一身的狼狽。

秦深看到章俟海扛著丟丟大喘氣,額髮凌亂地貼在汗溼的腦袋上,他鮮少有這樣狼狽的時候。秦深一屁股坐了下來,捧著肚子“哈哈”大笑,“哈哈,我們也是真的夠了,經歷這麼一遭,這個魚肯定更加好吃。兄弟們扯呼,我們交給仇大廚做魚去。”

三途河出產的魚貨鮮到讓人眉毛飛起來,他們第一天就吃了那條最大的、形似鯰魚的傢伙,魚皮膠紙很足,看起來光滑,其實有些小突起的刺,口感類似於河豚,肉質肥嫩、滑溜,片出來的魚片雪白晶瑩,放到湯裡面燙兩下不蘸任何調料,其本身鮮美就讓人意猶未盡。

對,他們吃的就是最體現魚肉本味的魚火鍋,用魚骨熬湯,魚肉切片、魚皮切絲,不適合片成魚片的就剁成魚蓉做成魚丸。魚骨做的湯就放了一些簡簡單單的蔥姜去腥、鹹鹽提味。

再補充一句,抓上來的魚讓青龍神君兩口子辨認過了,都可以吃,無毒。

雙休日過的非常快,轉眼間,丟丟和龍龍又要上學了。今天,秦深依然讓白虎神君跟著,因為那夥人販子還是沒有抓住。

秦深曾經問過洪燁,知不知道人販子究竟藏在哪裡,他和青龍神君不去抓可以將資訊透露給警察,讓警察把壞人一鍋端。

洪燁搖頭了,不是他不說,而是不知道,那夥人沒有聚集在一起,分散藏匿在人群中,氣息分散,很難定位。

秦深有些失落,盼望著不法分子快些落網,同時叮囑孩子們保護好自己。

晚上丟丟回家是章俟海下班的時候帶回來的,今天章俟海在路上耽誤了一會兒,就打電話給老師讓老師轉告了丟丟。要等二十分鍾,丟丟就想著和龍龍一起去醫館,在那邊等爹爹。

拿過老師的手機和爹爹說了,章俟海叮囑了幾句同意了孩子的要求。

從學校往醫館走並不遠,有直線小道,五六分鍾就到,可以說非常非常之近了。路上兩個小家夥手拉手,歡歡喜喜說著話。

快要到醫館的時候丟丟又往後看,龍龍就問了,“丟丟你老是回頭幹什麼呀,你爹爹開車來不走這條路。”

“不是。”丟丟疑惑地皺了眉頭,“我覺得後面有人跟著,但是轉頭又沒有人。”

龍龍眼睛亮了,很興奮地說:“丟丟你說會不會是人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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