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大節時候, 顧晟和顧羨剛好趕到京中, 顧晟還帶了自己的妻子。
一家人終於在京中團聚過了節。顧晟顧羨兩兄弟都與大姐有幾年未見,因著清泠的喜事在京中重逢,兄弟姊妹敘話幾天都說不完。之後又拜訪舅舅舅母, 與母親那邊的親戚走動一番。
顧晟對清泠能嫁入封家, 自是十分高興。沒想到這個小妹還有這樣一番造化,嫁得不比當年大姐差。
然而關於大姐清沅, 顧晟又有許多疑惑。
他只知道大姐這一年因為幫助吳太後,所以引得燕王震怒,抄了誠國公府。誠國公因此厭棄大姐,大姐只好暫時搬出誠國公府, 住在夕露巷,而夕露巷由吳太後資助, 大姐還尚能維持體面生活, 仍不時出入宮中。
這些都是他從和大姐的通訊中得知的。
可他剛到了京中,清沅就告訴他,等清泠結完婚, 她就會和顧晟一同回霖州。顧晟不明就裡,只問大姐,吳太後那邊如何能放她走?
清沅不多說, 只道吳太後已經允了。
顧晟覺得這話不對。如此一來,誠國公又不接大姐家去,吳太後又不要大姐侍奉。大姐竟像是被拋棄了。
他其實已經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說誠國公夫人行為不端, 已成了“棄婦”。但他以為是旁人詆譭,並不相信。因為他從小到大,都是最信服大姐的。大姐做事,一向聰明穩妥。
當年那麼難的處境,大姐都能熬過來,風風光光嫁去國公府。
清沅沒細說,顧晟也不敢細問,他稀裡糊塗,推測是燕王太厲害,大姐為避其鋒芒,只能躲去霖州。
結果又過幾天,舅母白氏私下裡就對顧晟說:“你去問問你姐姐,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打算?京中有些話可不好聽。”
顧晟道:“誠國公府不願大姐回去,大姐又能如何?”
白氏其實就是找個機會把話透給這大外甥,道:“如今和誠國公府有何干係?如今傳的是燕王的話!”
顧晟如墜雲霧,他問:“燕王什麼話?”
白氏道:“我說不來。”
顧晟心下一沉,回頭就找了清泠。清泠這一年都在京中,與大姐最親近,有什麼事情,她應當清楚。
顧晟一逼問,清泠知道這事情瞞不住,何況京中已經有風聲了。
她只好告訴顧晟:“燕王對大姐有情。”
顧晟瞠目結舌。清泠又把燕王如何來看清沅,如何噓寒問暖送這送那,又如何接手了夕露巷說了。
“等大姐走後,這私塾你道是誰來照料?京中哪有富人肯做這冤大頭?還是燕王說他出錢供給。要不然這私塾年後就得關了。”
清泠只是盡力描述,將一切燕王與清沅的爭執抹去,只說得燕王深情款款,幾乎是非卿不娶的模樣,好讓顧晟寬心些。
但顧晟的性子是有些古板的,他少年時候經歷波折吃了許多苦頭,與清沅的性子變得正相反,他是最不喜歡變化的,整日安安穩穩才和他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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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清泠的話,他並無半分欣喜,只道:“荒唐!荒唐!荒唐!”
他連說三聲荒唐。又連連罵起燕王,他罵燕王仗著權勢滔天,竟然橫奪人/妻。
清泠最不耐煩聽這些,她說:“大哥,你怎麼不聽我說的呢……大姐和誠國公,那是已經過不下去了。大姐在大理寺時候,誠國公都不管她死活。”
顧晟道:“那又是誰把大姐投入牢獄的?大姐向來愛恨分明的人,怎麼會犯這樣的大錯?一定是燕王強迫她!”
這一年間發生的事情之離奇,他只能盡力圓個前因後果——一定是燕王軟硬兼施,才把大姐磋磨屈服了。
清泠又和大哥說不通了,她道:“這麼說吧,就算沒有燕王,大姐也不會和誠國公過下去了。我是不認誠國公這個姐夫了。”
顧晟罵道:“放屁!你才來京中幾日,竟學得這樣的捧高踩低?誠國公已經好端端與大姐過了十年日子,若沒有燕王,怎麼就過不下去了!誠國公這個姐夫又如何對不起你了?過年過節送的禮物少了你了?早些年你還小,不知道我們家在霖州能不被人欺辱,不就是因為大姐是誠國公夫人!”
清泠語氣冷淡:“那是因為顧太后在,大姐在顧太后面前得寵。若大姐在顧太后面前說不上話,誠國公會娶她?”
顧晟氣得不行,他說:“你這些瘋話,千萬別讓封家聽見!還沒有成婚,就鼓動自家大姐拋夫棄子,與人私通。你還做什麼封家長孫媳婦!”
清泠也氣大哥榆木疙瘩,一點都不通人情。
兩人正吵得不可開交,清沅走進了書房,兩人立時住口。
顧晟向來敬重清沅,擔心自己剛剛是不是口不擇言,讓清沅聽到了。一看到清沅他立刻道:“大姐……”
清沅讓清泠出去,她獨與顧晟說話。
顧晟小心看著她的臉色,問:“大姐,如今吳太後那邊,你已經失了信任。如此不能再靠宮中,不如還是回國公府,安心與國公爺過日子。如今國公府雖然是困難了些,但我想憑大姐的本事,不用三五年,還是會過得舒適安逸。”
他力勸清沅回國公府。
清沅知道自家大弟的脾氣。清泠還能明白她幽微的心境,顧晟作為如今顧家的一家之主,是不會明白的。
她只能就事論事,她說:“我已經寫了和離書給誠國公,只等誠國公用印,此事覆水難收。”
顧晟啊呀一聲,他顫聲道:“大姐何苦如此……連一條退路都不給自己留。”
清沅淡淡道:“誠國公從來不是我的退路。霖州才是。”
她看著顧晟,終於還是沒忍住,感嘆了一句:“晟兒,夫妻做成我和誠國公這樣,已經沒趣味了。”
顧晟心裡也難受,他嘆氣:“大姐……我何嘗不明白,誠國公是遠不如你的。但是燕王難道就是良人麼?”
清沅避開這個問題,她並不是心虛,她只是不想與顧晟評論燕王如何。她捨不得讓人隨意評論他。
“過完年後,我就會回霖州。正好讓京中的風聲平息。”她淡淡說。
顧晟以為她這是慢慢與燕王斷掉,便道:“如此也好。我原以為大姐只是回霖州小住,但大姐要想長住,我更高興。”
清沅並不再解釋什麼,只點點頭,對他道:“去吧。去安撫泠兒一下,她沒有幾日就要出嫁了,你和她吵成這樣,不怕將來想起來傷心麼?”
顧晟照她說的去了。
清沅看他出去,才長舒一口氣。
近來已經不止一個親友來悄悄問她這些了。為何不回國公府?與燕王是怎麼回事?傳聞是真的麼?
那日燕王在宮中給她撐腰了一次,之後又親自來了一次夕露巷。不傳點風聲出來都難。
甚至連葉行高都來問過清沅。
葉小鸞已經離宮了,只是出了宮之後整日心神不定,反而比進宮之前更像害相思病了。葉行高問她宮中出了什麼事,她只是閉口不言。
等過了幾日,葉行高聽說燕王去了夕露巷私塾的事,又隱隱有些傳聞說燕王與誠國公夫人不知如何有了首尾。
他這才知道葉小鸞是為什麼心神不寧。
他把這些話都告訴清沅,又勸她及早回頭,不要深陷其中。
清沅對這些試探,詢問,勸阻,無論是善意也好,惡意也好,她全都回覆,年後回霖州。
誠國公府那邊,清沅也做了安排。她讓人送去了一筆銀子,又託人把聞鶯姨娘和大女兒趙風南接來夕露巷見了一面。
聞鶯姨娘與眠竹敘話時候,趙風南就抱著清沅哭了一場,問:“母親真不回去了麼?”
清沅為她擦了擦眼淚,說:“即便我不回去了,你們幾個還是我的兒女。將來有什麼事,寫信給我就是。”
讓女兒去別處玩耍,聞鶯拿出一隻匣子給清沅,道:“這是國公爺叫我給夫人的。”
清沅開啟一看,正是她寫給趙遜的和離書,她慌忙展開一看,那張紙已經被撕成幾片,根本沒有用印。
聞鶯看著她的臉色,期期艾艾道:“國公爺說……他就是不想如您的願。”
其實趙遜的原話是“我豈能就這麼如那對奸/夫/淫/婦的願!”
清沅想也知道沒有好話,她又打量聞鶯身上,應該是做了一身新衣。她問:“近來國公爺是不是又闊綽起來了?也不為錢煩惱了?”
聞鶯說是。清沅想,八成是吳太後在趙遜背後,而且除了吳太後,寧州派裡面多的是看不順眼她和燕王湊做一對的,就擔心她勾了燕王的魂。
她只能合上匣子,道:“我知道了。你轉告國公爺一句,要他有了銀子,也不要大手大腳,放縱浪蕩。該閉門好好休養,不要與人多瓜葛。”
之後又是一番忙碌,一直到了新年時候,臨到婚禮前一天,才算把事情都忙完了。清泠孃家眾人全都聚在夕露巷,擺了暖房酒,熱鬧一宿。
到初八凌晨時候,清沅醒得比新娘子還早,早早就起來做準備,總算順順利利把清泠送出了門。
第二日辦過了清泠的回門,清沅就開始和顧晟收拾東西,準備回霖州。
整理時候,顧晟就嘆道:“大姐,父親的東西又遺失了麼……”
他並不是怪罪清沅,但總是遺憾。
清沅不語。她知道東西都在燕王那裡,她信他會妥善保管,但將來總該想個辦法要回來。
到了臨行前一晚,正是正月十五。清沅對顧晟道:“來京之後,你們一直忙碌,沒有功夫好好玩玩。今日正好看燈,你們夫妻兩個去朱雀大街去玩一玩,散散心吧。”
顧晟一想也是,帶了妻子出門去了。顧羨也約了朋友出門賞燈。
清沅一人獨守夕露巷,她還記得與燕王的約定。
果然等了一會兒,燕王的馬車就來了。
鄭十九扶著清沅上車,燕王正坐在車上。
她一上車,燕王就將她拽到懷中,低聲問:“你是不是怕我不來?”
清沅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是從宮中趕過來的,她撫了撫燕王的臉,道:“明日我就走了……你不會不來。”
他們依偎著說話,馬車得得行。過了一會兒,清沅才問:“我們去哪裡?太平湖?鷓鴣樓?”
燕王說:“都不是。”
清沅要去掀車窗簾子看,燕王按住她的手,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清沅道:“我話說在前頭,你可不許帶我去什麼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燕王笑道:“保準是好地方。”
又行了大約一刻,馬車停了下來,還能聽得隱約聲響,但應該是一出幽靜宅院。
燕王先下車,然後扶清沅下來。
清沅一下馬車,立刻定在原處。
燕王將她帶到了觀雲坊的西顧老宅。燕王牽著她的手,帶著她往裡走。
清沅如墜夢中。好像從父親出事那天起,她就常常做這樣的夢——她又回到了老宅,一步步走進去,卻是一片狼藉。
大門推開,這一次裡面是一片整潔光鮮。
清沅看了一眼燕王,她感慨道:“你把它翻修了……”
自從顧家出事之後,老宅就賣了人。買主將宅子拆成三個部分,中間搭建得亂七八糟。清沅曾經想過買下來重整,但是買家沒鬆口,而且園子都被糟蹋了。要耗費的精力太大。
而眼前的宅子,好像什麼破壞都沒有遇到過。它還像十幾年前,甚至二十年前一樣。
燕王陪著清沅走進她父親的書房。
一切從誠國公府書房抄來的東西,都安放在了此處。
清沅回過頭去,看站在她身後的燕王。燕王走過來抱住她,低聲說:“我知道這樣彌補晚了點……但我算是盡力彌補了。”
清沅靠在他的胸口,道:“我在霖州等你。”
燕王擁她入懷,溫柔道:“霖州,初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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