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無法平靜。
顧清沅的話, 好像一個巴掌, 讓他終於在這一瞬間清醒過來。這一年來他竟然漸漸對顧清沅朝思暮想,實在太過荒謬。
許婕妤之死巧合太多,在許婕妤死後不久, 承平皇帝的病情就迅速加重。在此前後, 宮中還有幾個女官是“急病”而死,但是因為這些人在宮中侍候久了, 家人並不關心,沒有人追問追查。若許婕妤沒有孩子,一樣是這麼默默無聞死去。
這樣的事情,怎麼讓他相信這裡面沒有蹊蹺, 許婕妤是真的病死!
他看著眼前的顧清沅。
她的眼中還含著眼淚,是世上最無辜可憐的樣子。
他就是被她這雙眼睛騙了。
她看向他時候眼裡的傷心是真的, 淒涼也是真的, 但那都不是為了他。是他誤會太久了。
他忽然想起十六年前,他也曾誤會過。那一誤會就送了他半條命。
他站在那裡,瞬間有些茫然。他不願相信顧清沅和任何人一樣, 但她沒有回應他的期望。
“你真不說?”他又問一遍。
清沅搖搖頭說:“我說了。”
“是不是因為吳太後逼迫你?你害怕她的淫威?”他不耐煩地走動兩步,開始焦躁起來。他盡最後一次力為她開脫。
他說:“只要你說出來——你以後再也不用見到吳太後。我定保你平安,你該知道我能做到。”
清沅聽到這話, 低低笑了,她說:“吳太後沒有說錯,安平公主也沒有說錯……你其實和其他人並沒有什麼太大不同。”
她比剛才鎮靜了一些,能夠侃侃而談。她說:“吳太後與殿下, 素無舊怨。承平年間,吳太後年少,許婕妤身故與吳太後毫無關系。到了明嘉年間,吳太後從不干預朝政,而是在後宮中料理宮務,照拂眾人,為明嘉皇帝生下一對兒女,。殿下一入京,就抱走了皇帝。使骨肉分離,母子近在咫尺卻難以相見。每次皇帝要見太后,都要經過殿下允許。若殿下不允許,皇帝與太后就無法相見。天下豈有這樣的母子?豈有這樣的叔嫂?到底是誰有淫威?”
她說自己同情吳太後。
“同為母親,我為太后心痛。”
燕王寧可相信這是她的藉口。
“你有沒有想過另一條路?”他最後一次誘惑她,“你用不著這樣硬撐著,這麼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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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沅回答得很果斷:“殿下多慮了。能為吳太後和聖上出力,我甘之如飴。”
燕王又說:“你以為我不知道葉小鸞的事情,都是你和吳太後的推動麼?不過你們給葉小鸞花的銀子還不算多,真正花了大銀子的,應該是喬優優。你看看你這一年做了多少無用功。”
清沅微笑道:“殿下,你尋回鄭吉很高興吧。你以為是誰幫你尋回他的?”
燕王怔住。清沅說:“我早說過了,殿下離開宮中太久了。有些人,只有我們才能找到。”
燕王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他扶住椅背,這不是他熟悉的那種鬱怒,從前的那種鬱怒是因為不平。此時是失望,像浪濤一樣將他整個人吞沒的失望。
“看來你是死心塌地要跟隨吳太後了。”他說。
清沅沒有反駁。
他說:“不,你是跟著顧太后。我早該想到,做了她的人,你就不會悔改了。”他的神色越發晦暗。
他放開椅背,走到清沅面前,說:“她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清沅微微揚起下巴:“顧太后已經死了,我並不會跟從一個鬼魂。若殿下一定想要知道什麼……顧太后臨死的時候,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
燕王看著她,他沒由來一陣緊張,胃裡開始抽搐。
“她說,”她淡淡笑了,“不要讓男人瞧不起。”
燕王呵呵笑了。
“我豈敢瞧不起夫人,瞧不起顧家的女人!”他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
清沅立刻反問:“是麼?”
她的眼淚終於簌簌落下。
“是這樣麼?殿下?你沒有瞧不起我麼?殿下當年在西境,為了買通丹支邪的從欣將軍,就扶植他做了丹支邪的新國王。為了讓西戎的第三部落王子倒戈,送了整整一百馬車的貨物。甚至高崖寺一帶匪幫,殿下為了收服他們都賜了一萬金。”
“我呢?就在剛剛,殿下對我說,可以保我平安,”她似笑似哭,“僅僅是應允我平安活著,就想換我賣主。”
燕王臉上沒了一點血色。
清沅的眼淚流個不停,她說:“對我和顏悅色又如何?略施小恩又如何?我就該為這些感激涕零麼?我沒有這麼下賤。”
蕭廣逸腦子裡那根弦斷了,他的胃裡有一團火在燒。他一把捏住清沅的下巴,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他像野獸一樣吻她。她不知道是在抵抗還是迎合,只是到最後他能嚐到血腥和眼淚的味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手已經環住了他的脖子。
他們氣喘吁吁結束了這個吻,他拉開一點距離,低聲說:“你想要什麼?顧清沅,你說說看,你要我拿什麼來買你。”
他看她敢不敢要。
清沅鬆開手,她看起來既溫柔又冷酷,她說:“無價。我不侍二主。”
燕王甩開她。
她倒退兩步。
好像剛剛他們相擁相吻只是一個幻覺。
燕王平靜道:“顧清沅,你應該明白一力降十會的道理。你總有一天會到我這一邊,只是早晚而已。”
清沅一動不動。
他叫人把顧清沅帶了下去,看押起來。
清沅一離開,他就跌坐在榻上。肋下的疼痛讓他呼吸都粗重起來,從胃中泛起的噁心更無法抑制,但他只能吐出一些清水。
他扶著榻邊,忍了半天。鄭十九進來,見他如此大吃一驚,因為每次誠國公夫人來過之後,燕王情形都比較好,從來沒有過這樣。
鄭十九忙扶他去床上躺好:“殿下……小人去叫御醫來。”
燕王道:“抄……抄……誠國公府。”
鄭十九見他有些神智不清的樣子,連忙安撫道:“殿下,先讓御醫來看看。”
燕王慢慢呼吸,說了兩個手下的名字。他要他們馬上來辦這件事——查抄誠國公府。
清沅被關在了大理寺的監牢。
十幾年前,她的父親在這裡關過很短一段時間,然後被流放了。她很清楚燕王說的一力降十會。他現在掌握大權,沒了耐心之後,不需要對她以禮相待,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摧毀她。
她一進牢房,就道:“勞煩拿一塊布,一瓢清水給我。”
大理寺關押女犯的地方本來就小——很少有女人被關進來。在角落裡一排五間牢房,清沅被關在最裡面一間,又小又髒。
牢頭的婆子負責看管女犯。婆子四五十歲,不住地看清沅。以往被關到這裡來的,都是些無知村婦,或者風塵女子,多是因為錢財情/色糾紛鬧出人命的。
婆子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一個端麗的貴婦被關到這裡來,姿態還這樣落落大方,好像她不是坐在一股惡臭的牢房裡,而是在茶室裡一樣。
婆子竟不由唯唯諾諾起來,很快把清沅要的東西拿來。
旁邊的牢房裡就有女犯人桀桀怪笑:“來了個有錢婊/子!以為自己是皇后娘娘嗎!”
幾個女犯人都一起笑,婆子喝她們,她們叫罵婆子狗眼看人低,看見有錢人就當狗了。
清沅不管外面的謾罵吵鬧,她用布和清水儘量打掃了一下,拾掇一番。然後靜靜坐在地上打坐。
誠國公府上此時已經亂做一片。
燕王旨意一到,誠國公府很快就被圍住。趙遜這一天正在外面和朋友遊玩,正看歌舞看得開心,就有人匆匆忙忙跑來大喊誠國公府被抄了!
趙遜嚇得說不出話來,他想逃出京外。但這種事情怎麼逃得掉,他的幾個朋友把他按住,就差用繩子捆起來,押著他趕緊回府。
趙遜一路上就道:“都是她……全都是她……我早說了,要她別老往宮裡去!這下可把禍事召回來了!”
他的朋友勸他:“你能跑哪裡去?這時候早點回去,看看出了什麼事,趕緊打點關係才是!”他們把趙遜架到國公府門口一扔。
趙遜立刻被關在了府裡。有五十多個士兵在府上到處翻找查抄。
燕王下了旨。所有東西都細細的抄,錢財珠寶歸一類,最緊要是有字的東西,不許放過一張紙片。
這樣仔細的抄家,抄了整整兩天兩夜才算抄完。
京中為此轟動——最後一個顧家人也被燕王收拾了。
宮中吳太後一直在問外面的訊息,她到第二天傍晚才終於確定清沅失蹤了——她不在誠國公府。出了這樣的大事,清沅不可能躲起來不聞不問。
吳太後去了天極宮。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去見燕王。
兩儀宮的女官紛紛勸她:“太后不必憂心,誠國公夫人應當只是暫時躲起來了。”
吳太後穿戴整齊,喝道:“讓開。”
她不許那些寧州派的女官擋她的路。她倒要看看蕭廣逸是不是真的把她囚禁了,她連天極宮都去不得了。
到了天極宮,吳太後等了一會兒,燕王才走出來見她。
他面色有些青白,見到吳太後就問:“太后有何要事?”
吳太後開門見山:“你把顧清沅怎麼了?”
燕王皺眉道:“顧清沅在幹什麼,去哪裡,不是應該太后最清楚麼?為何問孤?”
吳太後說:“她失蹤了。是不是你……”
燕王搖頭:“太后請回吧。”
吳太後臉色變了:“你殺了她?”
燕王笑了起來,他說:“太后,我說了,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我也並不關心。”
吳太後眼前一黑,宮人扶著她離開了。
吳太後一走,燕王立刻扶住牆,他這兩天一直沒有好轉。
作者有話要說: 清沅:說送馬的,連根馬毛都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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