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寧雲才咬著牙，道："今天有很多事要做？你做了什麼？"王永莉緩緩道："一個女人要幫助她的男人，並不是要去陪他死，為他拼命。而是要鼓勵他，安慰他，讓他能安心去做他的事，讓他能覺得自己是重要的，並沒有被人忽視。"寧雲冷笑道："這已夠了麼？"王永莉嘆息了一聲，道："除此之外，我又還能為他做什麼呢？"她不必再做什麼。
這已足夠。
無論哪個男人遇到她這樣的女人，都應該十分感激。
王永莉忽然又道："我知道你是在想法子打擊我，但我並不怪你，因為我忽然覺得你很可憐。"寧雲冷笑道："可憐？我有什麼好可憐的？"王永莉道："你以為自己很年輕，很美，很聰明，以為世上的男人都會拜倒在你腳下，所以別人真心的對你好，你反而看不起他，認為他是呆子，可是你總有一夭會發現，世上對你真心的原來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多，真情並不是用青春和美貌就可以買到的。"她幽幽的接著道："到了那時，你就會發現你原來什麼都沒有得到，什麼都是空的--一個女人要是到了這種時候才是最可憐的時候。"寧雲道："你……你認為我現在已到了這種時候？"她聲音顫抖，因為她全身都在發抖，也不知是氣憤？是冷？還是恐懼？
王永莉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瞧著她臉上的烏青，滿身的泥汙，這已經比說任何話都要令她難受。
寧雲突然笑了，大笑道："不錯，我的確看不起他，我一直把他當做呆子，可是我現在要去找他，他還是一樣會爬著來求我的。"王永莉道："你為何不去試試？"寧雲道："我不必試就知道，沒有我，他根本活不下去。"她嘴裡雖在說不必，但人已轉身奔了出去。
她奔得那麼快，已用出了所有的力量，因為她知道這已是她最後一個機會，這機會若再錯過，她才真的活不下去了。
王永莉站在那裡怔了半晌，才緩緩轉過頭。
大地一片黑暗，霧一般的雨絲中，又出現了一條人影……
這人也不知是在什麼時候來的，彷彿也已在這裡等候了很久。
王永莉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眼睛。
這雙眼睛並不明亮，也許是因為淚流得大多，所以目光看來有些呆滯，但其中含蘊的那種悲哀幽怨之意，連鐵石人看也要動心。
然後，王永莉就看到了她的臉。
她的臉也不是完美無暇的。
她的臉色太蒼白，就像是已有很久很久未曾見到陽光。
也不知為了什麼，王永莉從第一眼看到她，就認為她是自己這一生中所見到的最美麗的女人。
她的頭髮已凌亂，衣衫已溼透，看來當然也應該很狼狽，奇怪的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覺得她狼狽。
她看來還是那麼清麗，那麼高貴。
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她都能令人感覺到她那種獨特的氣質，獨特的魅力。
王永莉以前並沒有見過這個人，但只瞧了一眼，已猜出她是誰了。
寧鈴！
只有她這樣的女人，才能令賀文海那樣的男人顛倒終生。
王永莉心裡在嘆息！
"為什麼別人都要說寧雲是江湖中第一美人，第一美人應該是她才對，莫說她年紀輕的時候，就是現在，她還比寧雲強得多。"她這麼想，也許因為現在是雨夜，也許因為她是女人。
女人看女人的眼光，總和男人不同的。
寧鈴也在看著她，正慢慢的走了過來，柔聲道："你……你就是王姑娘？"王永莉點了點頭，忽然道："我也知道你，我常常聽他說起你。"寧鈴笑了笑，笑得很淒涼。
她當然知道王永莉說的"他"是誰，王永莉道："你也早就來了。"寧鈴垂下頭，道："我聽說他要在這裡決鬥，本來想趕來跟他說幾句話的，可是，我已有很多年沒有出過門，已經連路都不認識了。"她忽又黯然一笑，接著道："但這也沒什麼關係，我要對他說的話，跟你說也一樣。"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很慢，彷彿每說一句話，都要先考慮很久。
她無論說什麼都是清清的，淡淡的，要是別人聽了一定會認為她是個很冷漠，很無情的女人。
但王永莉卻很瞭解她，她能夠說出這種冷漠清淡的話來，那只因她已痛苦得太多，所受的折磨也太多了。
王永莉心裡只覺得說不出的同情和伶借，忍不住道："我知道他也想見你，你既然來了，為什麼不肯跟他見面呢？"寧鈴道："我……我不能。"她本來是想和賀文海見面的，但她來的時候，已有別人在旁邊，所以她才不敢現身，因為她怕別人看破她和賀文海之間的情感。
因為她知道自己要是和賀文海見了面，自己就再也不能控制自己。
這些話她縱然沒有說出來，孫小紅也很瞭解。
王永莉嘆道："以前我總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總要聽別人的擺佈，讓別人改變自己的命運？現在我才明白，你聽別人的話，並不是因為你怕他，而是因為你愛他，你知道他無論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好。"寧鈴本來一直在控制著自己，但現在，她卻再也控制不住她的淚已湧泉般流了出來。
因為王永莉的這些話，每個字都說到她心裡去，每個字都像是一根針，刺得她心疼。
她曾經問過自己："現在我什麼都沒有得到，什麼都是空的，正如寧雲一樣，但這情況是誰造成的呢？難道是我的錯麼？"她曾經埋怨過賀文海，恨過賀文海。
這種悲慘的結局，豈非正是賀文海所造成的？
但現在她卻知道錯的並不是賀文海，而是她自己。
"那時我為什麼要聽他的話？為什麼不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我是愛他的，除了他之外，我誰也不嫁。"王永莉柔聲道："我雖然不太清楚你們之間的事，可是我知道……"寧鈴忽然打斷了她的話，道："現在我也已知道，我看到你，才知道我錯了。"王永莉愕然道："為什麼？"寧鈴道："因為……我要是也和你一樣有勇氣，和你一樣堅強，今天就不會有這樣的結局。"王永莉道："可是你……"寧鈴道："我現在才知道我本就不配做他的妻子，只有你才配得上他。"王永莉垂下頭，道："我……"寧鈴根本不讓她說話，又道："因為只有你才能安慰他，鼓勵他，無論他做什麼，你對他的信心都不會改變，而我……"。
她黯然嘆息，眼淚又流下。
王永莉垂著頭，過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但你以後還是有機會見著他的，以前的事都已過去，以後你們還是可以……。"寧鈴又打斷了她的話，道："你認為他還有機會？還有希望？"王永莉道："他當然有！"她又笑了笑，道："別人看他那樣子，一定會認為他對自己已全無信心，一個人若連自己都對自己失卻了信心，那還有什麼希望？"寧鈴黯然道："正是如此。"王永莉道："但我卻知道，他做出那樣子來，只不過是因為故意要湘江老人輕視他，湘江老人若有了輕敵之心，就難免有疏忽。"她眼睛裡閃著光，緩緩道："只要湘江老人一有疏忽，他就能殺了他！"寧鈴嘆了口氣，道："他對自己有信心，也許就因為知道你對他有信心，你對他的幫助有多麼大，也許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王永莉垂下頭，抿嘴一笑，道："我知道。"她不但對賀文海有信心，對自己也有信心。
寧鈴瞧著她，心裡忽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也不知是羨慕？是酸楚？是為自己難受？還是在為賀文海高興。
賀文海潦倒半生，心力交瘁，也實在只有王永莉這樣的女人才能安慰他，否則他這次縱能戰勝，以後還是要倒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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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沒有別人能擊倒他，他自己也會將自己擊倒的！
寧鈴長長的一聲嘆息，道："他能遇到你，也許正是上天對他的補賞，這本是他應得的，可是……"她忽然間道："百春呢？他就算能擊敗湘江老人，卻無論如何他不能抵擋他們兩個人。"王永莉沉吟著，道："百春也許不會出於，因為湘江老人既然自覺有必勝的把握，就根本不用他出手，那麼，等他想出手時，就已太遲了。"她說得不錯，這正是賀文海唯一的機會。
他們要擊倒賀文海，也只有一次機會--賀氏神功絕不會給任何人第二次機會。
問題是，誰能把握住這一次機會呢？。
寧鈴道："你的意思是說，百春若不出手，他才有機會？"王永莉道："不錯。"寧鈴道："你怎麼能確定百春不出手呢？"王永莉道："我不能。"她很快的接著又道："但我卻能確定，在一個時辰之內，他們誰都不會出手。"寧鈴道："就算你說的不錯，在一個時辰內，也不會有奇蹟出現的。"王永莉道："會有。"寧鈴道："什麼奇蹟？"王永莉道："小兵。"寧鈴雖然沒有說什麼，但表情卻很失望。
無論誰都已對小兵失望。
王永莉道："大家都認為小兵已不行了，那只因他身上背了副枷鎖。"寧鈴道："枷鎖？"王永莉道："嗯，枷鎖，他的枷鎖也許只有一個人能解開。"寧鈴道："誰？"王永莉道："解鈴還需系鈴人。"寧鈴道："你是說……寧雲？"王永莉道："不錯，等他真正發現寧雲並不值得他愛的時候，他的枷鎖就解開了。"寧鈴沉默了半晌，道："你說的也許不錯，他己墮落很久，又怎能在短短一個時辰中振作起來？"王永莉道："為了別的原因，他當然不能，但為了賀文海，他也許能的。"她緩緩接著道："一個人為了他自己所愛的人，往往就能做出許多他平日做不到的事。"寧鈴長長嘆了口氣，道："但願如此……"王永莉道："所以我現在就要去找小兵，將這種情形告訴他。，寧鈴道："等一等，我……我還有些話要告訴你。"王永莉道："我在聽著。"寧鈴道："我已有很久沒有到外面來走動，但外面這些人的事我都知道得很清楚，你不覺得奇怪麼？"王永莉笑了笑，道："我不奇怪，因為我知道你有個很聰明的女兒。"寧鈴又垂下頭，道："無論如何，她總是我的女兒，我什麼都沒有，只有她，所以……我希望你轉告他，要他原諒……"王永莉嘆道："他從沒有恨過任何人，你總該知道的。"寧鈴沉吟著，彷彿有些話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王永莉道："你是不是要我告訴他《永春寶鑑》的事？"寧鈴有些驚訝，道："這件事你也知道？"王永莉笑了笑，道："這件事本就是我告訴他的，我二叔……"寧鈴恍然道："不錯，葉老前輩來的時候，王二先生也在。"王永莉道："這麼說，那本永春寶鑑的確是在你手上了？"寧鈴道："是的，但我卻一直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他。"王永莉道："為什麼？"寧鈴道："因為那時我覺得武功非但對他沒有任何幫助。反而害了他，他的武功越高，麻煩也越多，所以……"王永莉道："所以你才將他瞞住，因為你只要他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平平凡凡的過一生。"寧鈴悽然道："這正是最大的原因，別人也許不會相信的……"王永莉道："我相信。"她嘆了口氣，幽幽道："我若是你，做法只怕也會和你一樣。"只有女人才瞭解女人的想法。
也只有女人才知道一個少女為了她所愛的男人，是無論什麼都做得出的，在別人眼中看來，她所做的事也許很可笑，但在她們自己看來，世上所有的原因都沒有這一點重要。
寧鈴道："但現在我卻很後悔，覺得不應該瞞著他的。"王永莉道："你瞞著他，也是為他好，有什麼不應該的。"寧鈴道："因為……他若練了《永春寶鑑》上的武功，今天湘江老人和百春縱然要聯手對付他，也沒關係了。"王永莉道："所以你覺得很內疚，希望他能原諒你。"寧鈴點了點頭，黯然道："我也知道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怪我，可是我……我若不將這事件說出來，心裡就更難受。"王永莉道："但你卻錯了。"寧鈴道："我錯了？"王永莉道："他若練了《永春寶鑑》上的武功，也許更不是湘江老人的對手。"寧鈴道："為什麼？"王永莉道："你可知道小兵的劍為什麼可怕？"寧鈴道："因為他快，比任何人都快。"王永莉道："他為什麼能比別人快？"寧鈴道："因為他……"王永莉道："他快，只因為他比別人專心， 賀氏神功 也一樣，他若是練了別的武功，反而會分心，也許就不能這麼快了。"寧鈴垂著頭，想了很久，緩緩道："無論如何，我是希望你能將我的意思告訴他。"王永莉咬著嘴唇，道："你們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你為什麼不自己告訴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