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李澤熙這才微微的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嗓子被牽扯的難受，還伴隨著一點血腥的味道蔓延。
他感覺到喉嚨一陣刺痛。
陳芳一聽到有人叫自己，她飛快的瞪大了眼睛，驚醒了過來。發現李澤熙已經醒了，她那張寫滿了，疲憊的臉上又多了幾分欣慰。
“臭小子，你總算是醒過來了。”她聲音裡還帶著幾分埋怨，但是更多的卻是擔憂。
自從上次，李澤熙又一次昏迷之後，她幾乎都沒有合過眼。
本來以為李澤熙只是睏倦，讓他再休息會兒就會好，但是這些下來等了一天一夜，李澤熙就連一點意識清醒的表現都沒有。
陳芳抓著急診醫師，問了好多遍，都沒有結果，最後也無可奈何，只能耐著性子守著，一邊等待李澤熙復甦過來。
現在看見李澤溪那張慘白的臉色，她雖然還是滿滿的擔憂，那好歹也醒了過來。醫生說只要醒過來就意味著逐漸脫離危險，她想到了這裡，也不由得支撐自己臉上的表情笑了起來，一邊安慰自己，放寬心。
“臭小子，先來喝點水吧。”
李澤熙的嘴唇，早就已經乾裂得一片慘白悽清，晨風趕緊去倒了一杯溫水，湊到了李澤熙口邊。
他微微的昂起頭，喝了一口，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受到了甘露的潤澤，頓時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喟嘆，緊跟著又忙不迭的又大喝了幾口，直到那一杯水都已經被喝完，他這才心滿意足的舔了一下嘴唇。
陳芳看見李澤熙澤這麼著急，就好像看見了小時候，李澤熙抱著奶瓶貪婪的吮吸的模樣。
那個時候的李澤熙，懵懵懂懂，但是卻無比的黏著自己。想想當年，陳芳都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對於這個兒子沒有一點所謂的做母親的責任。
這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了，李澤熙既然都已經成長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他英俊瀟灑，年輕帥氣又多金，成了一個和他父親一樣優秀的，能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存在。
他成了這座城市的王者，理性冷酷，比起曾經的年幼無知，現在更多了殘忍和不擇手段。
身居高位，總需要一些獨特的手段來維持地位。陳芳不是不懂。
李澤熙大多數時候，對自己表現出來的恭敬，也只不過是出於禮貌，這一點陳芳心裡也是明白的。
只是，李澤熙在外人面前留下的印象越是凌厲，越是兇殘，在陳芳眼裡看起來，這一刻的李澤熙，卻越是簡單又脆弱。
好像是一個出生的嬰兒一般的，渴望著水的滋養，也渴望著愛的溫暖。
陳芳回憶起自己，這麼多年沒能好好照顧李澤熙，頓時心裡升起了許多的愧疚。
“母親，我睡了多久了？”
這是李澤熙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一邊眼神幽幽的看著陳芳。
陳芳這才慢慢的回過神來，眉頭微微的皺起，她都有些不記得，李澤熙到底昏昏沉沉睡過去了多久？
她只是記得，自己好久都沒有睡過覺了，眼皮一直都在睏倦的打架，但是卻又不允許自己睡著。
偏偏要等李澤熙醒過來，好像自己才能放心一樣。
現在看見李澤熙醒來，她頓時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你睡了有多久了？我也不記得了，可能一兩天吧。”陳芳回答起來的時候，顯得有些慵懶，她一邊抽了一個枕頭，走到旁邊的沙發上去，“臭小子，我現在困得不行，先睡了。”
一邊若無其事的抽了一條毯子，蓋在自己身上。
陳芳背過身去，但那雙睏倦的大眼，卻在漆黑當中發光，久久都沒有合上。
她在想著，就在自己之前沒有照顧到李澤熙的那些時候，他是不是一個人面對了這麼多痛苦又艱難的時刻？
李澤熙雖然表面上不說，但是在他一個人默默承受這一切的時候，會不會也會責怪痛恨自己這個不稱職的母親？
她……是不是其實根本就沒有資格成為李澤熙的母親？
陳芳心裡一頭亂緒，只是覺得胸口一陣發堵。
李澤熙看見陳芳直接裹著被子在沙發裡睡著，無可奈何，輕輕搖了搖頭。
但也明白自己母親的脾氣很倔，他只是躡手躡腳的從床上下來，找了一條厚一點的被子，蓋在陳芳的身上，然後把空調開到最暖。
等到把陳芳都安頓好了之後，他這才默默的挪著步子，走到了窗邊。
他確實不知道，自己睡過了多久。
伸手推開窗戶，看見窗外飄灑著鵝毛大雪，零零閃閃的鋪滿了整個地面。
李澤熙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接觸著那一絲一縷的冰涼。
感覺到雪花飄散在自己的手掌心，然後又飛快的融化成了一抹溼潤的清涼。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心灼燙的有些厲害。
思緒突然飄到了那一天晚上。
同樣也是這樣的，大雪紛飛，同樣也是這樣的，嚴寒徹骨。冷風刮過自己的臉上，他甚至都已經沒有其他知覺。
唯一的遺憾就是，吳安安那雙清亮的會說話的眼睛，卻沒能給自己答案。
吳安安……
想到那一張嬌俏而又柔軟的小臉，想起那張臉上永不褪色的笑容，李澤熙的心中，忍不住又多了一份柔軟的塌陷。
B市，這是吳安安的城市。
他終於還是來到了這裡。
他臉上不由自主浮現起了一絲笑意，感受著窗外呼嘯而過的冷風，灌入了屋內，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睡衣的李澤熙，被這嚴酷的寒冷侵襲著，但偏偏心情卻多了幾分輕鬆愉悅。
突然想到陳芳這才剛剛入睡，李澤熙趕緊鎖上窗。他卻並沒有立刻走動，反而一直久久的站在落地窗前，遙望著窗外的飄雪，紛紛揚揚。
冷熱交替，外面是白花花的飛雪，室內是開足了暖氣。窗戶很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霧氣。
李澤熙靈機一動，他突然伸出了右手食指，伸手在一片霧氣上寫下了一個“安”字。
是安靜的安，是安寧的安，同樣也是吳安安的安。
……
夜色如墨，蒼穹如玉。大雪鵝毛飄落，飛散得如同盛開的花瓣。
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沉寂的安靜之中。
夜色，依舊悠悠漫長，沒有盡頭。
＃
吳正坤的病並不嚴重。
骨折之後打了厚厚的石膏，雖然在醫生的強烈建議之下，勉強在醫院呆了幾天，但是對於吳正坤這樣的人來說，根本就閒不住。
向來都是以馴獸師出身，從小都是在跟動物的追逐打鬧長大的，又在綠茵場上奔跑不停，怎麼可能安安分分的呆在醫院？
尤其是還有幾天就過年了，吳正坤更是吵吵嚷嚷的，找出了一大堆的理由，非要出院。
家裡三個做兒女的，自然也沒有辦法違背父親的意願，雖然一直都在推脫勸說著，但畢竟還是拗不過吳正坤的犟脾氣。
三人只能妥協，在吳正坤的強烈要求下，給他辦理了出院手續。
然後，趁著一天的鵝毛飛雪，一家四口回到了家。
外面一片厚厚的積雪，地滑，吳春生擔心吳正坤現在會有些行走不便，本來很貼心的找來輪椅，但卻不曾想，直接被吳正坤痛罵了一頓。
“臭小子，你現在是覺得我怎麼樣？老的動不了了嗎？竟然還給我找了個輪椅過來，你是不是故意想諷刺我？”吳正坤直接罵罵咧咧地說道，那語氣更是沒得一點點的商量，暴躁的不行。
吳春生被父親這麼罵，倒還是一臉的平和，輕抿了一下嘴唇，笑道：“父親，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我這不是腦子不中用了？父親要是覺得不用，那就不用，我來背您……”
吳正坤卻根本不打算領兒子的情，一瘸一拐的拄著自己的柺杖，一邊興致沖沖的，直接就往外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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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你竟然還敢瞧不起我！我就讓你看看我到底能不能走出去……”
老頭子向來也都是這樣一個倔脾氣，這麼多年過去了，都沒改掉，反而是越老越固執。
吳春生看見自己的父親已經打定了主意，只能無可奈何的輕輕搖了搖頭，一邊跟在吳正坤的後面，生怕吳正坤一不小心腳滑了什麼的。
吳安安也趕緊跟了過去，一邊扶著吳正坤，慢慢的走在前面。
吳秋生雖然有些不樂意，但還是哼哼唧唧的跟著，走到外面，看見鵝毛飄雪，忍不住喝了一口熱氣，搓了搓手：“媽的，今天還真是冷！”
“爸，今天就是臘八節了，今晚上我們煮臘八粥吧。”吳安安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柔和。
以前在家裡的每一年，但凡是這種節日，吳家向來都是高高興興的度過。母親在的時候，還會專門做一大堆的好吃的。後來即便是母親不在了，張羅飯菜這件大事就交到了大哥的手裡，菜品一點也不輸以前的豐盛，而且還會專門包餃子。
“嗯。”
老頭子看著漫天飛雪，聲音沉穩了許多，似乎也陷入了回憶當中。
“豬肉大蔥餡兒的餃子，我現在都還記著呢。”吳正坤臉上露出了一絲難得的微笑。
他看見外面紛紛揚揚的雪花，忍不住伸出了一隻手，放在面前接著。
雪花不堪盈盈一握，飛快的融化在了熾熱的手心裡。後來堆積上來的雪花，這才紛紛揚揚的積累著。
吳安安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抿唇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