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禵本想進揚州城稍事休息，但並不想暴露身份。
結果船隻進港的時間遲了些，守城的兵卒便堅決不肯讓他們入城。
他們只得和一些小船，一起待在了外港的江面上。
趁此機會，胤禵便在各個船之間走訪。
同那些天南海北的客商聊天，從他們口中聽到了不少地方的風土人情。
也大概知道了，這世道下平民百姓的生活是什麼樣子。
佳玉正和胤禵在一艘福建人的絲綢船上聊天，突然看見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從甲板上跑下來。
“老爺，剛剛有大船主過來。說夜裡附近有水賊為患，讓我們幾艘船互相派人巡邏，以防不測。”
跟他們攀談的那名客商，乃是從事絲綢販賣生意十幾年的老道商人。
他也知道最近世道不太平，所以欣然同意大船主的要求，特意將身邊的得力小廝撥了出去。
“你們隻身去嘉定投親，身邊有沒有帶著足夠的人？”
絲綢商人倒是很友善，還牽掛著這兩位小友的安全。
佳玉笑著應道：“我們身邊還有幾名侍衛，也只有我一個女卷，剩下的族人們都是男子。”
胤禵也附和道：“我們的武器都是最新打造的，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
“話倒也不是這樣說。”絲綢客商緊鎖眉頭，始終認為還是要提高警惕，“這幫匪類訓練有素，武器精良。他們有的連官府的船都敢截，更何況我們區區小生意人。”
胤禵自小被保護的很好，又在京城長大，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複雜：“他們竟敢囂張如此？我看周邊也有很多官府的兵卒在巡邏護衛，咱們這麼多船聚在一起，他們未必敢出現。”
絲綢商人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笑容。
佳玉倒是很贊同這商人說的話：“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提高警惕才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三人秉燭夜談，又下了一回象棋，很晚了才回到自己的船上。
胤禵一邊脫衣服一邊說道：“古人常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時常在京城困著，還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竟然是這個樣子。”
佳玉打水洗臉，船上的條件比較艱苦，也不能多要求些什麼。
只是用打溼的毛巾擦擦身體，就算是清理過。
“咱們一路走來，所見風土人情都是親身體驗，親眼所見。你現在知道為什麼說民生艱難了吧。”
女主擼起袖子，擦著白藕似的臂膀，“除了政府的苛捐雜稅，還要應付這一些亡命之徒。每年賺的那些錢還不夠自己家裡花銷的，若是遇上了不要命的匪人，說不得連命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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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禵從前，都是在書中讀些濟世救民的大道理。
從來都沒有獨當一面，真正體察過民情。現在真的見到了民生百態，反而有些小心翼翼，不敢接觸。
這給他的心靈造成了深刻的影響，他開始反思，自己作為皇子是否真的瞭解民生？
兩人吹熄了蠟燭，躺在船上。聽著陣陣波濤，都興奮地睡不著覺。
“佳玉，等嘉定的事結束，咱們還要出京到各處去轉轉。”胤禵暢想著未來遊山玩水的日子，對於將來的生活規劃裡，都想著帶佳玉一起。
“你能放棄得了京中的繁華富貴，到那些偏僻的鄉野山村去？”佳玉根本不信他的吃苦能力，“貴公子，你這是沒到真正貧苦的地界。如果真去了那些地方，你會想念京城的好。”
佳玉側過身，將臉正對著胤禵，嚴肅地說道：“咱們是貴人，生來命好有多種選擇。可那些地裡刨食的農民可就慘了，這一輩子都要依附於土地。”
“若地也被人家奪走，那更是只能賣兒賣女，做大莊園主的佃戶。這種日子真不是人過的，你還沒遇到過這些人。就以為咱們路上所見的，便是最清貧困苦的百姓了？”
一席話說得胤禵羞愧不已，他倒是能屈能伸，十分誠心地向佳玉討教道：“你怎麼知道的那麼多？雖然沒有正經上過學，卻比我懂得道理多不少。”
佳玉嘆了口氣，仰面朝上，將帕子蓋在了臉上：“你是金鳳凰，生長在皇宮裡。我爹爹做著小官的時候，我也是在京城的平民衚衕裡長大。”
其實這些道理，都是她在現代時，接受過高等教育才明白的人間至理。
不過沒法和胤禵說清楚，她便用言語來搪塞。
“我們是從苦日子過過來的，就是沒有親眼見到，聽家裡的那些下人婆子們嘮嗑，也多多少少懂了些。”
出乎意料，胤禵很感興趣。
在黑夜裡，胤禵的眼睛閃閃發亮。那是他對一件事情，有著狂熱的態度時，才會表現出的一種熱忱。
“我想要做一個好王爺，想要真正幫助黎明百姓。”
在這條普通的的船裡，伴著月光，他許下了從小到大第一個最重的諾言。
佳玉打了個哈欠，沒把他這一時的少年志氣當回事。
“快點睡吧，明早讓大家去揚州城裡買一些食物補給。咱們還得趕到嘉定去，別耽誤了皇上的事兒。”
船艙很簡陋，放著的床也很小。
兩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只能互相摟著，縮手縮腳地睡去。
不過這兩個身份尊貴的人，都沒有過一絲抱怨，很快就進入了香甜的夢鄉。
佳玉是被一陣兵戈相交的激盪聲吵醒的。
外面有不少人都打起了火炬，照的半邊夜空紅耀如火。
胤禵還在沉睡著，最近他的身體狀態實在不好，所以每次睡覺都很踏實。
佳玉拼命把他推醒，驚恐地說道：“外面怎麼回事？好像有人打起來了。”
胤禵揉了揉眼睛，一開始還有點神思恍忽。但後來聽到了數種兵器擊撞的聲音，立刻清醒過來。
“不好，估計是有人劫船，快出去看看。”
兩人連外套都沒來得及穿，趕緊衝到了船板上。
一大幫穿著黑衣，帶著黑罩，訓練有素的水賊，正在各處的船隻上燒殺劫掠。
因為早有應對，各船的守衛們還能暫時抵擋一會兒。
佳玉他們這一艘小船的船工，也著急慌忙地跑到了船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