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是這個情況, 他就不該進來，只要他不跟皇阿瑪面對面，直接跑了還能裝個傻。
三阿哥有點懊惱又有點後悔，現在他已經進殿, 逃跑是別想了。
他硬著頭皮上前, 打千行禮：“兒子給皇阿瑪請安！”
“免禮！”康熙打量了三阿哥一眼。
之前在外面玩的時候敢暢快大笑, 到了他面前又畏畏縮縮的。
實在不成樣子，還不如幾個弟弟, 也不知榮妃是怎麼教兒子的！
這父子二人, 三阿哥見康熙臉色不好, 不敢放肆。
康熙覺得這個兒子膽小，臉色越加不好看。
三阿哥見狀趕緊縮了縮脖子，來到四阿哥身邊, 離康熙遠遠的。
落到康熙眼裡，就更不討喜了。
“皇瑪嬤，孫兒還有政務要忙，就先回去了。”
“行了, 有事就去忙你的，哀家這裡不用你操心。”太皇太后知道他挨了打面子上掛不住, 也不留他。
“冬日天冷, 皇瑪嬤要注意保暖, 去外頭一定要披狐裘, 帶手爐。”康熙叮囑完太皇太后，目光又在幾個兒子身上巡視了一遍, 然後略過了五阿哥和胤祜。
這兩個年紀太小，他對他們總會寬容幾分。
最後，他的視線落到在三阿哥與四阿哥之間。
“冬日裡天黑的早, 你們明日還要上課，就與朕一同離開，別在這裡打擾你們烏庫媽嬤了！”
三阿哥的小臉立刻就垮了。他還沒玩夠呢！
皇阿瑪要走就自己走啊，幹嘛非得帶上他們一起走？！
還說什麼打擾，烏庫媽嬤很喜歡他們過來，一點都不打擾。
四阿哥也蔫了，兩人立刻起身，“兒子明白了。”
康熙臨走前伸手去摸五阿哥的頭。
五阿哥正討厭他呢，偏過頭躲了過去，還順便瞪了他一眼。
殺小毛驢的壞人，不許碰他！！
康熙不尷不尬地收回手背到身後，“小五今晚留在寧壽宮陪你皇瑪嬤，明日允許晚點去上書房。”
另一個還沒進學的，就不用管了。
三阿哥和四阿不情不願地跟著走了。
路上兄弟倆還在眼神交流。
三阿哥對著康熙的背影努嘴，想問問皇阿瑪為什麼心情不好。兩人足夠默契，四阿哥一看他的小眼神，就明白他想問什麼，可惜皇阿瑪就在前面，他不能說話只能無奈地聳了聳肩膀。
剛走出慈寧宮不遠，康熙突然頓住腳步，回過身，盯著兩個兒子。
他一身氣勢盡顯，在他的氣勢與視線的壓迫下，兩個兒子的頭越壓越低。
四阿哥不必說，害他挨了皇瑪嬤一頓打，甭管四阿哥有意還是無意，結果已經改變不了。哪怕他是無意，也該給他吃個教訓，一句簡單的話都說不清楚，日後怎麼做大事？！
這個兒子是非罰不可！
至於三阿哥……也不罰不行！
“你們打算去哪？”康熙問。
“我們想去看額娘，看完就回阿哥所。”三阿哥平時不太靠譜，總喜歡在弟弟面前炫耀。在遇到事的時候還挺有擔當的，不用弟弟開口，自己就站了出來，也沒想過撒謊。
“呵，看額娘？”康熙不由冷笑。
他語氣中的嘲諷之意昭然若揭，三阿哥小臉“唰”的一下就白了。
四阿哥抿著嘴角，眼裡閃過一絲不忿，他們去看額娘有什麼錯？
康熙當下就是一頓責罵：“嘴上說是回去看額娘，其實是想找你們額娘要輛小驢車吧？還以為朕不瞭解你們？弟弟年紀小一心想著玩，你們讀了幾年書難道還小？”
他往回走了幾步，站定在兩個兒子跟前。
用手指著他倆：“讀書不用功，一天到晚盡想著玩。玩物喪志！聖賢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最後一句話三阿哥聽了毫無波動，前面那句“玩物喪志”卻讓他眼裡湧現淚意。
又是這句話，當初皇阿瑪只說了一句“玩物喪志”，就讓他失去了心愛的小奶貓，他挺恨這個詞的。這是他第二次在皇阿瑪嘴裡聽到這個詞了，也是他第二次遇到特別喜歡的東西。
每次遇到心愛之物，他只配得到皇阿瑪一句“玩物喪志”。
三阿哥在心裡問：皇阿瑪真的是個好阿瑪嗎？！
被皇阿瑪責罵，四阿哥心裡挺無所謂的。如果是以前他可能會傷心會失望，但自從皇阿瑪嫌他哭得煩，要把他送給烏雅氏，之後皇阿瑪再說什麼他已經不難過了。
有過最難過的時候，這種小打小鬧已經不值得他傷心了。
他覺察到三阿哥情緒不對，悄悄地伸手去牽他，只牽到個小拳頭。
三阿哥死死地攥著拳頭。
他在心裡發誓，等他長大了一定要當這世上最好的阿瑪！
這輩子絕不會對自己的兒女說“玩物喪志”。他們有什麼心愛之物，只要不犯了規矩，他一定會成全他們，還要給他們一人送一隻小奶貓和一輛小驢車，讓他們抱著小奶貓坐小驢車！！
他小時候得不到的東西，等他長大了，一定要讓他的兒女得到！！
康熙將兩個兒子的反應盡收眼底。
一個沒把他的話當回事，還有心思關心另一個。
另一個在憤恨，在心裡怨他，卻是敢怒而不敢言。
兄弟感情倒是好，都是不孝子孫。小小年紀已是如此，以後能指望他們？
“胤祉回去抄十遍孝經，胤禛回去抄二十遍孝經。過年前抄完，抄不完過年就別想玩了，呆在阿哥所裡抄書，明年再罰雙倍。也別想著字跡混亂敷衍了事，朕會一篇篇親自檢查！”
康熙丟下兩個兒子就走了。
等他走遠了，四阿哥小聲道：“三哥別難過了。”
三阿哥仰著頭把眼淚憋了回去，“多謝四弟關心，我沒有難過。”
“三哥，現在回阿哥所抄書嗎？”
“不回，我要去找額娘！”
小驢車沒有就沒有吧，可他還是想見見額娘。
被皇阿瑪傷到了，他想去額娘那裡尋求安慰，讓額娘抱抱他。
小哥倆兵分兩路，一個去長春宮找榮妃，另一個去承乾宮找佟貴妃。
……
長春宮離得近，三阿哥一路走來，還沒有調整好情緒。
榮妃拉著他就是一陣噓寒問暖，又是讓人送上甜湯，又是上點心的。
最後，她摸摸兒子的小臉，關切地問：“怎麼不太高興的樣子？”
三阿哥鼻子一酸，卻憋著不願哭，委屈巴巴地說：“我和四弟去慈寧宮玩，五弟和六弟都有輛小驢車，我和四弟特別喜歡，我們也想要。但是皇阿瑪不允許，還罵我們……”
“小驢車？”榮妃的手僵在他臉上。
也只是短暫的兩三秒，又笑著說：“你皇阿瑪也是為了你們好。兩個弟弟年紀小可以天天玩。你們是大孩子了，要好好讀書，不要跟弟弟一樣把心思放在玩上面。”
三阿哥聽完更委屈了。
“我們現在是大孩子，可我們也是從小時候過來的！”
“你皇阿瑪說了不允許你們擁有，你們就不能有。”榮妃未將兒子的委屈放心上，只當小孩子嫉妒弟弟有小驢車，才會跑到她這裡發脾氣，她小聲哄著：“胤祉聽話，別鬧脾氣。額娘讓廚房多做幾個你愛吃的菜，吃完就把這事忘了。你要好好讀書，乖乖聽話，你皇阿瑪才會喜歡你。”
之前三阿哥委屈歸委屈，卻能忍住淚意。
現在他是來尋求安慰的，額娘卻半點也不理解他，他終於忍不住哭了。
額娘只知道讓他聽皇阿瑪的話，讓他討皇阿瑪喜歡，從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他在六弟這個年紀已經很背很多詩了，每天要學會一首詩還要識很多字，才能玩兩個時辰。
他小時候以為每個孩子都是這樣過來的。
直到他日漸長大，發現五弟和六弟到了臨近進學的年紀了，還天天玩。
兩個不喜歡讀書天天玩的弟弟過得好好的，他這個勤學苦讀一心想討皇阿瑪喜歡的哥哥，過得還不如兩個弟弟，不說皇阿瑪多喜歡他們，至少他們能輕易擁有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那麼努力又是為了什麼？！
三阿哥揮開榮妃的手，帶著哭腔問：“為什麼一定要討皇阿瑪喜歡？他不喜歡，我就不是他兒子嗎？”
榮妃一個眼神遣退了殿中的奴才。
她把三阿哥拉到懷裡，跟他講起道理：“你皇阿瑪是皇帝，是這天底下最有能耐也最有權勢的人，你只有討他喜歡才能有大好前程。你現在年紀小，玩心重，會怨額娘沒有給你玩的時間。等你長大後進入朝堂了，就會明白額娘是為你好。今天的話以後不許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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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句，帶著警告的意味。
榮妃所謂的為他好，比康熙的責罵聲更讓三阿哥難過。
在他心裡，她是這世上對他最好的人，也是他最依賴、最信任的人。
“我有很用功讀書，也有當個聽話的乖孩子，但有用嗎？皇阿瑪還是不喜歡我。為什麼你不能跟別人的額娘一樣？四弟想養小狗，他額娘就抱了只給他養。五弟不讓皇阿瑪碰他，還瞪皇阿瑪，皇阿瑪非但不罰他，還允許他明日晚點回去上課。六弟跟皇阿瑪鬧脾氣，皇阿瑪還得哄著他。只有我！只有我從小就在學著討皇阿瑪喜歡，卻從來不得他喜歡！額娘，我不開心了……”
三阿哥哭出聲來。
他努力有什麼用？再努力還是不得喜歡。
像現在的四弟，只願意在佟貴妃面前當乖孩子。
他不想當乖孩子了！他不想討皇阿瑪喜歡了！！
“你跟他們不一樣。”榮妃心裡一酸，淚水從眼眶裡盈了出來。
“都是皇阿瑪的兒子，有什麼不一樣？”三阿哥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