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受得這樣的刺激, 正在吸的毛絨絨的小貓咪,突然變成個胖老太。
鰲拜出去吐通,整個鬼都委頓了, 回到觀裡就直挺挺地沉入水井, 狂搓剛剛擼貓的手掌。沈萬三也差點把供齋都砸了, 神情頹靡地縮到一旁狂吸香火。其餘的陰鬼也漸次反應過來, 發出慘烈的叫聲:
“啊!啊!我不乾淨!”
“我的手,我的手!”
“嗚嗚怎麼可以欺騙我的感情……”
胖老太躲著魔祖的弒神槍, 骨碌爬起來:“嘿嘿,見過魔祖。”
羅睺的槍尖跟著胖老太的腦袋走:“見過?本尊允許你用本尊的供齋嗎?”
“這誰啊?你們認識?”青陽擠到幾個師兄旁邊, 小聲詢問, “啥時候來的,咋變成只貓。”
趙公明不快地說:“王卿忌吧, 算不上認識。我怎麼知道她好好的變什麼貓。”
青陽反應下:卿忌?這不是灶王奶奶的字嘛!
傳說, 這位灶王奶奶乃是玉帝之女, 姓蘇名吉利,婦姓王博頰,字卿忌, 或作卿吉。她天性善良, 憐憫窮人,因愛上個燒火幫灶的窮小子,被玉帝罰下人間, 幸好王母娘娘從中斡旋, 玉帝勉強給這窮小子封個“灶王爺”,王卿忌這才成灶王奶奶。
灶王奶奶還挺委屈:“也不是我想吃,都是他們喂的!而且都沒有味道,全是您用完的吧?我只是吃個空皮囊……”
她幹砸巴幾下嘴, 很是遺憾的樣子,眼珠一轉,落到青陽身上:“嘻嘻,小道士別一副沒見過我的樣子。其實從你在青福觀開火的第一天起,我就在冥冥之中保佑你啦!不然你以為你那些酒樓是如何興旺起來的?”
“放肆!你好大的膽!”羅睺的弒神槍當先橫挑過去,“什麼意思,你想暗示你比本尊先來嗎?!”
五靈公也大怒:
“那分明是我等的功勞!”
“給你臉了!之前看你是女神仙,法相又是位老太太,我等才沒有出手,看來是心慈手軟了!”
“對啊,咱們門可不分什麼性別,有本事的劃下來,咱們比比!”
灶王奶奶也就是小小地陰陽了下,沒想到大家反應這麼激烈。魔祖說打就打,灶王奶奶被槍尖挑,“啪”地一聲又變回手無縛雞之力的橘貓,徒勞地在空中劃拉著毛爪,蓬著渾身的毛毛喵喵直叫。
羅睺看這胖貓還敢衝著青陽抻爪子,冷冷一笑:“虛假的肥貓,有什麼可愛。”
“……”青陽也不知道羅睺這打假使者的底氣從哪來的,明明當初自己也是冒頂替,情不自禁地吐槽,“虛假的貓也還好吧,和虛假的師祖沒啥區別。”
羅睺:“……??”
太過分……!這小道士,居然因為區區一個假肥貓兇本尊?
青陽黑線的看著羅睺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瞪自己:“還是把人……把貓……”青陽找不到合適的稱代,含糊地過去,“放下來,我想問問,灶王爺呢?”
剛剛灶王奶奶現身,青陽腦海裡蹦出的第一個念頭,不是這是誰,而是老太太還蠻紙醉金迷的哦!被鰲拜、沈萬三、索尼幾個老爺子圍著,旁邊還群壯漢陰鬼。孝莊和蘇麻喇姑倒是也想擼貓的來著,完全被這群掐腔作調的大老爺們兒惡寒到外圍去。
青陽就想問:老太太這麼會玩,灶王爺知道嗎?
也不知道剛剛那句話哪裡戳中羅睺的點,羅睺臉上的陰雲散,槍尖微斜,橘貓就掉下來。
別看貓胖歸胖,身姿極為靈活,身體翻,四爪穩穩著地:“嘻嘻,小道士不知道嗎?灶神除了掌管飲食,辟邪納——”
羅睺將弒神槍倒過來,開始推貓:“什麼小道士,允許你嗎這麼叫?你給本尊老實點說,別搔首弄姿的。”
“……”灶王奶奶憋下,心想我就撓下耳朵,“……除了掌管飲食,辟邪納福之外,也負責監督各家善惡。我與老頭子人掌管‘善罐’,人掌管‘惡罐’,將善惡之舉記錄儲存於罐中,每年年底向玉皇大帝報告回,平時一般不會行。”
“喔——”青陽聽著還挺新鮮。在他原本的世界,確實有“善罐”、“惡罐”之說,只是這兩個罐子是由灶神左右隨侍二神負責捧著的。
灶王奶奶把善罐推出來給青陽看,語調慈祥:“你是個好娃娃,奶奶給你善罐裡裝滿咯,去年上天庭,講的也都是好……”
別看灶王爺似乎官職不大,其實百姓是相當在乎灶王爺的。
因為負擔著向天庭報告善惡的神職,灶王爺擁有奪人壽命的能力,輕者少活三天,重者少活三百天。以每到年末,人們都會準備麥芽糖與酒,希望能用糖讓灶王爺說不出壞話,多說好,用酒讓灶王爺暈頭轉向。這種習俗,就算是宮廷裡也有,每年臘月二十三,皇帝、皇后都會在坤寧宮祭灶。
灶王奶奶拿爪墊搓搓胖嘟嘟的毛肚子,雙烏溜溜的圓眼睛裡透出渴望:“就是希望以後能在青福觀有個牌位,奶奶吃香火就夠。觀裡這麼多鬼神,不饞供齋麼?你只能給魔祖做的,奶奶可以幫忙給大家做嘛!”
本來在聽到“牌位”、“吃香火”時臉色大變的五靈公,遲疑起來。只有羅睺還能站著說話不腰疼:“嗤,關本尊什麼事?你這肥貓,快些自覺出去,別讓本尊親自動手。”
青陽卻有些心動:“等等,我看大家都挺期待的嘛。”
當然期待,魔祖護食那麼兇的,觀裡的陰鬼吃不上供齋就算,五靈公也分不上。灶王奶奶好歹也是灶神,做出來的供齋肯定不會差,而且絕非凡品,能主動提出給他們做供齋,對他們來說百利而無害啊。
鰲拜第一個頂風發話:“那,你會做蔥油大蝦嗎?”
他還深深地牢記著呢,自己的蔥油大蝦。當初在太子私宅,他只吃半就被魔祖掀,最後還得知那不是臭道士親手做的……
…………
灶王奶奶憑藉手藝留下來,青陽在答應的瞬間就衝上去死抱住羅睺的腰,就怕魔祖槍讓灶神奶奶涼涼。
羅睺:“……”
嗐,這小道士,又撒嬌。
是不是拿準本尊對他的縱容?這不行。帶著背後掛著的小道士上寮房二樓,羅睺趁機提要求,將自己的東西大肆往屋裡塞番,這才擺出一副退讓的模樣,勉強准許了灶王奶奶的入駐。
青陽站在自己的寮房裡無語:就是多供奉個神明而已,為什麼有種為此賣身的感覺?
時至子夜,來兼職的陰兵們也要回去繼續巡邏地盤去了,寮房二樓一下空蕩起來,只剩下羅睺不知何時已經合衣側躺在大床上,衝著他隨意地揚了下下巴,並伸手拍拍旁邊的床:“還不過來?本尊陪你睡覺。”
青陽:“………………”
到底誰陪誰啊,可以拒絕嗎?
“這棕扇也送來了,不是中暑,太子到底得的什麼病?”
避暑行宮中,康熙站在太子寢宮裡叱問太醫:“上次溫憲中暑,你們無能為力也就罷。現在讓你們給太子診脈,你們連病都說不出個以然?”
太醫們戰戰兢兢:“太子是三天前突然發病,說自己頭暈、眼花,瞧不清楚東西,而且反胃想吐,什麼食物也吃不去。臣等無能,除了氣血不足,並未能查出其他病根,或、或許,就如太子從孃胎裡帶出的偏頭痛般,這……過幾天,自然就好了。”
“荒唐!”康熙氣得將手邊茶盞一下砸了,“你們——”
“聖上,”宮女從內間轉出來,小聲說,“殿下醒。”
“嗯?可說要吃什麼?”康熙當即起身,往內間走,看著床上氣息奄奄的胤礽面露心疼,“保成,你可算醒。”
“皇阿瑪……”胤礽副虛弱的樣子,臉色慘白,嘴唇乾裂,無力得雙手微顫。
他常年偏頭痛,宮裡太醫都診不出個以然,這次裝病,胤礽是吃準曾經有過這樣的情況,才大膽為之。其實他什麼病都沒有,最多就是三天沒吃飯,幾乎滴水未沾,實在餓得、也渴得慌:“我,我是怎麼?”
康熙輕輕摸了下胤礽的額頭,蹭到滿腦門子的冷汗,額頭也是冰的,肯定不會是受寒:“……唉。”
他都在想了,這該不會又是替他受過吧?
胤礽看著康熙疼惜的表情,微微愣神,但還沒來得及生出後悔和歉疚,康熙曾經那些防備的、警告的、冷酷的眼神,全又紛紛翻上心頭。
“……”胤礽的心立即冷硬下來。
天家無父子,但凡他還是太子日,皇阿瑪都不可能放下防備。
曾經,胤礽認為皇位是人能企及的最高處,為此忍受什麼都值得,但在看過黃河上方那一記劈斬天河的劍芒之後,他突然明白,何為坐井觀天。
躍出這井口,自有這自在天地,他何必折磨自己,爭這時帝冕?登上仙台,未來即便朝代更改,他與天地同壽,哪一朝的天子不得對他祭拜!
天子以仁治天下,終究仍有力不能及之處,他卻可以法劍護蒼生,來去隨心,豈不比做那受困於紫禁城中的天子更加暢快!
胤礽時想得有些激動,身上又發出點汗來,臉上也浮現出幾分病態的酡紅,倒顯得戲更真:“太醫有說法嗎?他們到底能不能治好孤?”
康熙哪裡知道胤礽在想什麼,也知道診不出就是診不出,再逼問也沒有用處,咬牙:“朕派人去請大師。”
“皇阿瑪,”胤礽就等著康熙說這句,立馬接,“您不是一直想招攬大師?總請大師來,似乎頗無誠意。兒臣不才,願搏一把,這次養病,就送兒子去青福觀吧,兒臣也好趁機在那裡多待幾日,爭取讓大師回心轉意。”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兒子踹了的康熙,被觸動得幾乎說不出話,只道不行,路顛簸,萬有閃失。
胤礽輕飄飄地往臥寢外看眼:“那就帶幾個太醫去,也好藉機讓他們跟大師學學醫術……”
呵,聽說皇太后真的將本要捐金身的銀兩,賞給御藥房充作未來的月俸。這隨行的這十幾個太醫裡,有踏實本分的,也有溜鬚拍馬不安分的,拿了銀子轉頭便偷偷參加後宮太監、宮女們私開的賭局。
與其讓大師爭取來的銀子落進賭博裡,倒不如將他們帶到秦淮,青福觀裡反正是住不下他們的,到時候就讓他們住春盛酒樓去,把銀子全套回來……
…………
雖說康熙特地派快馬送信,但其實前後也就隔兩三天,太子儀仗就到了秦淮。
胤礽又不是真有病,路上只催快點,孤感覺要不行,其實心裡想得全是:哈哈!!!孤要觀!!門一定要讓大師……不是,師父,做大桌子菜,餓死我。
青陽也在觀裡做準備:“煮點粥吧。不是說他幾天沒吃東西?下吃油腥的,胡吃海塞,對胃也不好。”
“哎呀,乖娃別忙咯!”灶王奶奶用滾圓的身子,下就把青陽從灶臺前擠開,“早上忙到現在,又是坐診又是接待香客,奶奶心疼你喔!你回去睡一睡,給弟子做飯就讓奶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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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也是灶神,灶王奶奶的動作比青陽還熟練,切菜都透著股喜滋滋:“我們乖娃真厲害!這麼年輕,就收弟子。”
羅睺警惕地站在窗邊監視灶王奶奶,莫名有種好像被比下去的感覺:“……”
……這傢伙什麼意思,是想表現她比本尊會疼人嗎?!
關鍵是,小道士還很吃這套的樣子!
青陽當然吃這套。在現代時,他五六歲就學如何燒飯、打掃,來到古代,收來的鬼神也不是能下廚的,統統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他還是第次被趕出伙房,而不是被推進伙房。
青陽樂滋滋地從伙房裡出來:“太子到了嗎?”
“到巷口啦!馬車不來,幾個太醫正扶他來。”陰兵們在牆頭坐成排,嗑著瓜看熱鬧。
孝莊、蘇麻喇姑也站在門邊,遙遙望著。絕明還在酒樓沒回來,絕心倒是來了,面上的苦相都能榨出苦瓜汁來。
陳圓圓憋著壞水說:“既然入觀,即便是體驗,也該取個。難道大師對弟子也口一個太子、殿下的喊嗎?”
“是極,是極。”胤礽被太醫們扶著,門就聽見陳圓圓這句,連連點頭,“陳姑娘說得對。”
太醫們路上被太子敲打好幾次,本就心驚膽戰,聽太子突然對著空氣說話,嚇得差點腿一軟跪下去:“太……太子在和誰說話?”
“你們知道什麼,孤眼皮上抹了露水,開陰眼。”胤礽看到不少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但也不方便當著太醫的面打招呼,趕緊打發太醫道,“門,扶孤門,你們可以自去落腳。孤看到你們在孤眼前晃,就不舒服,心煩。”
太醫們硬著頭皮:“臣,臣等去何處落腳?”
胤礽在坐診的凳子上坐下:“春盛酒樓啊,你們回頭要向大師學醫術,不得先交點束脩?這也要孤提點你們?”
坐在牆頭的陰鬼們立即議論起來:
“小方丈可以哦,門就開始往觀裡拽肥羊。”
“嘖嘖嘖,這羊毛薅得無師自通。”
“後繼有人!後繼有人!”
太醫們聽不見陰鬼們的疾呼,還不太甘願地互相換著眼神,想再說點什麼,胤礽已經鞭子甩過去了——因為餓得眼花,手上沒勁,差點鞭子都飛出手去,但也把太醫們嚇得不輕:“是是是,臣等告退……”
太醫們爭先恐後地走,胤礽忍餓忍到現在,終於一下扒在桌上:“餓……餓!”
“誰讓你這樣折騰自己。”孝莊被蘇麻喇姑扶著,臉色有些彆扭地飄過來。
絕心在一旁聲佛號,居然主動提醒:“青陽道長,。”
“……哇。”青陽忍不住說,“還,我都懷疑大和尚你是不是被盜號了,之前不是還堅決反對太子入道嗎?現在居然主動幫他討道。”
灶王奶奶已經端著五六盤菜過來了:“先吃啊,吃飽了說話。”
“這麼多葷腥?”蘇麻喇姑本能地說,“太子這麼久沒有食,吃這些不太好吧?”
胤礽都已經撲上去了,根本沒聽進什麼好不好。他實在是餓得眼花,而且灶王奶奶做得菜可也實在太香,沒有宮裡不過三筷規矩的約束,胤礽啃蹄髈啃著手上的,眼睛還瞟著盤裡的。
要說餓久以後不能吃大魚大肉,胤礽都懂。可美食在前,他實在管不住自己的嘴,而且——這些食物下肚,非但沒有反胃、不適的感覺,反倒從胃裡蔓延開股子暖意,讓他因為氣血不足而冰冷的手都暖和起來。
伴隨著充盈口齒的飯菜香氣,這股子暖意一併貫穿了全身,讓他因為飢餓、缺水而虛弱的身體,下精神起來,充滿了生氣。
灶王奶奶得意:“奶奶做的飯菜,能和般飯菜樣嗎?瞧這頓吃完,小方丈又是精精神神的。”
“……”絕心的心絃被“方丈”二字撥了下,眼神不禁有幾分複雜。
他之以鬆口,是因為之前消耗壽命、心力,掐算下太子的命數。
命分兩路,若是不入道,太子留在朝廷中鬱鬱寡歡,著不慎,被康熙猜忌、廢立,圈禁於鹹安宮中。青陽道長以兼任國師為交換條件,接出太子,太子入道,卻因入道過遲,未能修得正果,終究與常人般,魂歸地府,受六道輪迴之苦。但若是入道……卻可修成逍遙散仙,大度天下。
左右都是入道,他何必做惡人?
青陽在旁邊冥思苦想:“唔……道啊,這個東西我都沒有耶!師父只給我起了‘青陽’這麼個道號。”
和號不,有點類似於字與綽號的區別。是道士的字,號則是道士的綽號。般來說,外人稱呼道士只能喊號,唯有長輩才能喚其道。
“師父似乎不太喜歡提輩份……大約是因為這個,才不給我起道。”青陽撓撓頭,“那還是延續師父留下的傳統吧!我給你取個道號。”
“嗝!”胤礽吃得太撐,本想放下碗筷以示尊重,沒想到才擦完嘴,個飽嗝就打出來。
大意了大意了,下獲得自由,放縱自己,有點失態。胤礽尷尬地捂住嘴,臉通紅。
青陽倒是不在意這個,人之常情嘛,他帶著幾分懷念,也有幾分惆悵地說:“我師父道號青福,為我取號為青陽。陽,乃是純陽之意,是道門弟子修煉所欲達到的最終境界。”
“你嘛……青恣,如何?”青陽對著胤礽笑下,“願你得償所願,修得逍遙仙,從此天高海闊,任你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