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康熙的子嗣漸昌盛, 身體康健站住腳的阿哥也越來越多,太子胤礽和大阿哥胤褆相繼出痘之後,宗人府便進《玉牒》,正式以兩人為始,為皇子們序齒上玉牒。
惠嬪吶喇氏所出的大阿哥胤褆;
仁孝皇后所出的太子胤礽;
榮嬪馬佳氏所出的三阿哥胤祉;
德貴人烏雅氏所出的四阿哥胤禛;
宜嬪郭絡羅氏所出的五阿哥胤祺;
十九年德貴人所出的六阿哥胤祚和庶妃戴佳氏所出的七阿哥胤祐;
以及前幾日剛出生的八阿哥胤禩,由庶妃衛氏所出。
容歆印象中, 八阿哥因為生母僅為庶妃,且身份低微, 幼時應是養在惠嬪的延禧宮,但今年他甫一出生,康熙便命人將他抱至長春宮,由鈕祜祿貴妃撫養。
康熙的想法, 從前會與訥敏說,如今卻是除非他想說否則沒人摸得透,但容歆想著,左不過就是什麼平衡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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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顧不上深想那些,康熙的陵寢景陵營建告成, 他下旨將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的梓宮,由鞏華城遷往景陵地宮入葬。
皇太子胤礽將率諸臣同往舉行祭祀之禮, 容歆也跟著太子去送訥敏。
去年訥敏薨逝六週年的祭日, 因為康熙決定單獨帶著太子去鞏華城祭奠,容歆想去而未能成行。
今年她得知康熙不去,第一時間便跟太子說好,將她加進隨行名單中, 索性這次很容易。
他們往返於京城和景陵山要將近二十日,容歆將太子要帶的東西列單子交給淺緗,淺緗如今感受到了和小宮女呆一塊兒的活力,接下單子便歡快地帶著小宮女們做事。
容歆沒支使小宮女,自己回屋裡收拾。
毓慶宮實際沒多大,就是現下太子年幼未有妃嬪,否則論起寬敞,甚至還不如后妃們住得東西六宮。
淺緗她們三個都得住一間屋子,容歆便還是和齊嬤嬤住在一處。
“容歆……”
“怎麼了嬤嬤?”容歆邊從櫃中拿衣服,邊扭頭望向靠在炕上的齊嬤嬤。
齊嬤嬤傾身幫她整理衣服,低聲道:“我真是想去送娘娘一程,親眼看著娘娘入葬。”
容歆抱著旗袍轉身,見齊嬤嬤因垂著頭,眼角眉梢都是黯然,便輕鬆道:“您若是想去,直說便是,換下一個小宮女,不是什麼緊要的事。”
“我這年紀,若是跟著去是給殿下添麻煩……”
容歆見不得她那般頹喪的模樣,坐在齊嬤嬤對面,笑道:“若說給太子添麻煩倒也不至於,大不了到時我勤快些,將您那一份活計皆做了。”
齊嬤嬤輕笑,“麻煩你,我是心安理得的,只要能送一送娘娘。”
“那就請您幫我收拾著,我去安排。”容歆說著,將一疊衣服放在齊嬤嬤跟前,也不等她答話,便起身出去。
太子隨行名單已經定好,但齊嬤嬤大概是猶豫了許久才說出來,容歆也不忍她失望,便廢了些事,又重新修改了名單遞上去。
二月十九日,太子率眾大臣扶兩位皇后的梓宮前往景陵山,三月初七方到達,當日,先將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的梓宮暫停於地宮上享殿內,第二日才進行入葬禮。
容歆和齊嬤嬤是沒有資格進去的,兩人便站在高處,親眼目送著梓宮一點點的消失在地宮口。
“娘娘——”齊嬤嬤衝著地宮跪下,哭道:“老奴恭送娘娘——”
容歆聽著她的哭聲,目不轉睛地看著地宮,突然道:“沒想到,最後倒是孝昭皇后陪著咱們娘娘。”
齊嬤嬤哭聲頓住。
除了訥敏離開的頭四年,這兩個女人的生命中,一直有對方的影子,便是離開人世,兩人先是在鞏華城作伴,如今又一同下了地宮。
這是何等的緣分?
“娘娘想必是不寂寞的。”容歆彎腰扶起齊嬤嬤,平靜道:“嬤嬤,您莫要讓娘娘走得不安心。”
齊嬤嬤順著她的力道站起身,擦著眼淚哽噎道:“是,我得高高興興地送娘娘走,讓娘娘知道咱們皆好好地。”
容歆借了肩膀給她,輕聲安慰道:“這便是了,哭紅了眼,再教太子也跟著傷懷。”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興許是沒機會見到太子殿下大婚了,若是不能在娘娘葬於陵寢前送一送,憾啊!”
她又要流淚,容歆皺眉,不贊同道:“您去歲冬病那一場,太子特意為您請了太醫,您如此,不是愧對殿下的一番心意嗎?”
這宮裡頭普通宮人生病確實難熬,卻是不包括她們的,若是有這樣好的條件還先自己洩了心氣兒,一輩子到了末尾活成那樣也太糟糕了不是?
像容歆,許是因為有些個不同的經歷,她從不去想那些,只過好當下,當然,若是能活到康熙後頭去是再好不過的。
齊嬤嬤年紀大了,染那一場風寒足足兩個月才稍好些,平時也常有個頭疼腦熱小病小災,老人家生病或許就會產生些喪氣的想法,齊嬤嬤也是。
但太醫為她診脈,除了風溼極重,並無其餘要命的大病症,好好保養,再多活些年頭應是不難的。
遂容歆一狠心,直接刺激道:“您若是早早走了,我往後連個隨意說話的人都沒有,好歹也有個人心疼心疼我。”
齊嬤嬤一聽,忙道:“我還不心疼你?當初你們幾個小姑娘,我對你跟親生女兒一般。”
“所以您捨得說那樣的話傷我心嗎?”容歆見遠處祭奠禮畢,邊扶著她離開此處邊道,“您從前便很好,五禽戲多練著,無事也多和小宮女們一塊兒說說話,生機自然就來了。”
“你都這般說了,我如何能不努力?”
“如此是最好不過……”
容歆回頭又深深地望了一眼地宮的方向,直到看不到入口,這才轉過頭繼續和齊嬤嬤說話。
兩人在景陵山下等著太子,見他眼圈兒微紅,對視一眼,並未出言點破。
景陵不比鞏華城來往方便,太子想為母親盡孝,便又多停留了三日,日日上山祭奠,三日後方啟程回京。
他們回到宮中,用了一樣的時間,太子卻並未回毓慶宮,而是先趕往乾清宮向皇阿瑪請安。
齊嬤嬤趕路辛苦,容歆教人先送她回屋休息,然後問淺緗:“太子和我不在這些日子,毓慶宮可有事?”
“無事。”淺緗認真地回答,“只昨日,榮嬪身邊的小太監過來,說是您回來了,請您去鍾粹宮坐坐。”
容歆點頭,“我去換身衣服。”
她走出一步,又回身對淺緗道:“稍後三阿哥上完課,你問一下,他可要去鍾粹宮向榮嬪請安,正好一路。”
容歆回去換衣服,又稍稍休息了一會兒,這才來到惇本殿,卻見三阿哥和四阿哥皆在此處。
“四阿哥,”容歆蹲下,問他,“您也要去後宮嗎?要去承乾宮請安?”
四阿哥胤禛搖頭,三阿哥胤祉替他解釋道:“四弟要在這兒等太子哥哥。”
容歆瞭然,“那我叫雪青陪著您,可好?”
胤禛再次搖頭,“要淺緗姑姑。”
容歆不解,胤祉又解釋道:“淺緗姑姑會讀書,四弟不會無聊。”
“……”好吧,又是一個勤奮的孩子。
既然四阿哥想要淺緗,容歆便叫了淺緗過來,然後才牽著三阿哥的手往鍾粹宮去。
“姑姑,宮外好玩嗎?”
“此番不是為了玩兒,三阿哥日後記得三思而言。”
胤祉鼓著臉應了一聲。
容歆這才繼續他剛才的問題,卻未回答好玩兒與否,而是反問道:“三阿哥幼時不是住在宮外嗎?”
胤祉歪著頭仔細回想了一會兒,道:“我只隱約記得一間屋子,沒旁的印象,不像大哥幼時有姑姑去看望。”
容歆聽到三阿哥的話,問他:“是大阿哥與您說的?”
她回來時還以為會見到大阿哥,得知大阿哥不在毓慶宮,這才想到,他越發的忙,許是去上騎射課了。
而胤祉搖頭,“我以前在太子哥哥和大哥吵鬧時聽到的。”
“這樣啊……”
“不過有一次我和四弟去他屋裡,見他拿著一把木劍,他藏著不給我們碰,我們問了小柱子才知道,那是您送的。”
容歆眼神一閃便又歸於平靜,輕輕應了一聲,“是送過一把。”
胤祉微微傾著頭去看她臉色的神色,並未看出什麼來,便撇撇嘴道:“我額娘請您,定是因為二姐姐又歪纏她了。”
容歆低頭看他,沒說他額娘嘴巴不好,沒什麼交好的人,所以從前也常找她閒聊。
鍾粹宮離毓慶宮甚遠,兩人走了許久才到,而他們一進去,便見到大格格茉雅和二格格金嬋皆在。
金嬋一見到容歆,立即便快步迎過去,驚喜道:“容姑姑,您回來了!”
“是。”容歆衝她笑了笑,“這才多久未見,格格好似又長高了。”
“這是自然!我……”
她話還未說完,便被榮嬪馬佳氏打斷:“一個格格,日日在外頭騎馬射箭,也不知我生得這個女兒是不是投錯了胎。”
容歆瞧了眼二格格對比大格格略微顯黑的皮膚,笑道:“皇上喜愛大格格和二格格,便是騎馬射箭,也是尊貴無比的。”
榮嬪又瞪了一眼女兒,開口的話卻是掩不住的得意,“也就是皇上寵著她,不然我非得治一治她這性子不可。”
“您還是關心關心胤祉吧。”金嬋伸手推了一把弟弟,將他推至額娘面前,然後便纏著容歆說話。
榮嬪順勢摟住兒子,嗔了她一眼,便不搭理女兒,果真關心起兒子來。
胤祉對額娘還是親近的,額娘問,他便也乖巧的回答,將自己每日吃了什麼,學了什麼課程一一說給她聽。
然而他這一日,大部分時間是在讀書,榮嬪在他背起書時,臉色便開始有些難看,卻不忍心打斷。
大格格和二格格注意到,一個用帕子掩嘴,一個直接捂嘴,“偷偷”笑了起來。
容歆失笑,在兩個促狹的姑娘額頭上點了一下。
她只輕輕碰一下,讓大格格和二格格自覺親近地很,金嬋甚至直接偎在她身上,炫耀道:“容姑姑,我今日射箭射中了靶心!”
康熙應允二格格學習騎射也沒多長時間,她如今已能射中靶心,若不是天賦驚人,便是極其勤奮,都該稱讚,遂容歆也不吝嗇。
而金嬋越加興致盎然,小嘴兒不停歇地與她說著當時她如何“英勇了得”,末了,還指著大格格道:“茉雅姐姐現下才只能騎著馬慢跑幾圈。”
茉雅教她拎出來對比,也不惱,只柔柔地笑道:“我喜讀書,不喜騎射,比不得金嬋妹妹也是常事。”
容歆笑著附和道:“各有喜好,確實不便對照。”不過隨後又勸大格格道:“格格也要常活動才是,對身體好。”
茉雅乖巧地點頭,“謝姑姑勸教,我省得了。”
榮嬪許是受不住兒子滿口的“之乎者也”了,趁著他緩口氣的功夫,連忙道:“快喝些水,喝完水去與你姐姐們玩。”
榮嬪表達完母愛,好不容易打發了兒子,這才長呼出一口氣,“這孩子……”
容歆忍笑,道:“若是三阿哥不親近您,您便又是另一番心情了。”
“這倒是。”榮嬪眼神衝著南邊兒挑眉,“大阿哥對惠嬪,四阿哥對佟佳貴妃皆是恭敬有餘親近不足,哪像我和胤祉?”
大阿哥是自小不在惠嬪身邊長大,相處起來難免少些親近;而四阿哥四阿哥在承乾宮那兩年多,佟佳貴妃正忙於宮務,多是奶嬤嬤照料他,感情上自然便差了些。
只是這話,心知肚明便可,像榮嬪這般說出來,便容易得罪人了。
而榮嬪最是不怕得罪人,下一句便是對容歆說的:“我這女兒,整日裡‘容姑姑、容姑姑’的,好似你親生的一般。”
容歆扶額,這口無遮攔的毛病,倒真是宮中獨一份兒的。
榮嬪見她如此,神色依然自如,顯然知道自己什麼德性,卻也不再說那些,轉而問道:“景陵如何?也不知道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算不算是求仁得仁……”
容歆彎了眉眼,頷首道:“風水寶地,無不好之處。”
榮嬪從果盤裡摸了個蘋果,當著容歆的面咬了一口,道:“我若是有朝一日去了,不要住的太遠才是,也能常去擾擾她們二人的清淨。”
容歆想,妃子的園寢才開始建,但與皇后陵寢不在一處是必然,至於遠近……
正想著,她又聽榮嬪道:“不過還是多活些年頭更美。”
容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