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歆與太子說了一會兒話, 便又叫人進來伺候他歇下。
她準備趁著天色還未完全降下來,去阿哥所看一看大阿哥,總不至於真的就教一個孩子委委屈屈地數雕花。
只是她一出了太子的寢殿,綠沈便走上前道:“女官,皇上方才過來了,沒叫我們通報, 在門前駐足片刻卻未進去,離開前還叫您去懋勤殿。”
容歆立即看向綠沈, 問道:“何時來得?”
“約莫兩刻前。”
那便是聽了個末尾,該聽到的也都聽到了……
容歆舒了一口氣,抬步向懋勤殿而去。
懋勤殿外的小太監先進去通報一聲,然後出來對容歆客氣道:“容女官, 您進去吧。”
容歆腳步輕輕地踏入殿內,恭敬地行禮:“皇上吉祥。”
康熙正在批閱奏摺,並未抬頭,只吩咐道:“梁九功,給她拿個凳子。”
他語氣竟是十分平和, 讓做了心理準備的容歆生出幾分惶惑,待小太監為她搬了圓凳過來, 也只坐在邊緣, 未坐實。
懋勤殿是康熙讀書向學之所,也是先前他親自教導太子的地方,容歆藉著太子來過幾次,卻並未多打量過。
今日也不敢失禮, 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凳子上。
“你也預備與大阿哥那般說嗎?”康熙批閱完手中的奏摺,暫時放下筆,對容歆平靜道。
容歆抬眸,答道:“因性情差異,許是會稍有改動。”
“性情……”康熙認真的看著她,“不是因為地位不同,遠近親疏嗎?”
容歆並未立即回答,而是先看了康熙的神色,這才組織了語言,誠實道:“地位確實不同,親疏有別奴才也承認,只是殿下們還小,心性尚且稚嫩單純,又是親兄弟,且娘娘在世時也是真心關愛過大阿哥的,所以奴才想著……”
康熙始終不動聲色,容歆便試探地問:“或許,殿下們兄弟之間的事,由他們自己去磨合?”
“朕與裕親王便是自小兄弟情深……”
裕親王福全,是康熙帝異母的親哥哥,自小便立志為“賢王”,他舉此例,約莫也是希望太子和大阿哥效仿長輩們成為新一段佳話。
大概他此時真的如是希望。
康熙輕嘆一聲,繼而問道:“容歆,你可知朕為何容忍你?”
容歆淡定地說出吹捧的話:“皇上帝王心胸,且有娘娘臨終前請求,遂不屑於與奴才計較。”
“敏兒……”康熙眼神中生出些悵惘,良久,將湧出的感情重新珍藏進心中,道:“朕的啟蒙老師是蘇麻,而你之於太子,便如蘇麻之於朕,必定是影響深遠的。”
“容歆,你該慶幸沒有作出帶壞太子和大阿哥的行為,否則,朕身為天子,便是失信於皇后,又有何人敢言語半分?”
容歆跪下,道:“奴才絕不敢帶壞太子和大阿哥。”
“你最好記住……”
“是。”
容歆從他未盡之言中聽出,她若是日後做出半分損害太子和大阿哥之事,康熙便會懲治。
“梁九功,將畫拿給她。”
容歆從梁九功手中接過卷軸,緩緩開啟,便見一雍容美好的年輕女子展露出來。
那熟悉的容顏,險些教容歆落淚,“娘娘……”
“告訴太子,這是他皇額娘。”
容歆不捨地看了一眼畫,動作小心卷起來,行禮道:“奴才知道了,謝皇上。”
“退下吧。”
康熙聽著殿門開合的聲音,怔怔地看著前方,“琳琅觸目,朗月清風,敏兒,你若是還在……”
……
容歆如獲至寶地捧著畫軸,猶豫再三,到底還是讓人先將畫軸收在太子殿內,藉著月光,叫了兩個小太監陪著,一同往阿哥所去。
得知她過來,大阿哥的奶嬤嬤匆匆走了出來,行了個禮,問道:“女官此時過來,可是有事?”
“打擾你們了。”容歆先道了聲歉,然後問她,“大阿哥睡了?”
奶嬤嬤點頭,低聲道:“用了晚膳後又抄了幾頁書,沒多久便躺下了。”
如今這整個阿哥所,就大阿哥一個皇子,容歆一路走過來,四處皆空蕩蕩地,頗有些安靜的嚇人。
容歆看向大阿哥寢殿的門,對奶孃道:“大阿哥在奉慈殿受了皇上處罰,我擔心他晚上睡不好,遂想進去看一看,可方便?”
奶嬤嬤一聽,答應道:“只要聲音低些莫吵醒了大阿哥,便無妨的。”
容歆頷首應下,叫小太監在外頭稍等一等她,而後跟著奶嬤嬤悄聲走進去。
奶嬤嬤在內室門口便停了下來,容歆則是一直走進去,稍稍掀開帳幔,在昏暗中打量著床上那一團鼓起。
先前她還以為被子微微起伏是他睡著了,可看了幾眼卻發現有些不對,立即便開啟帳幔,靠近床榻。
果然,被子似乎是在顫抖,大阿哥……躲在裡面哭。
容歆抬起手欲拍,又擔心驚道他,便輕聲叫道:“大阿哥?”
被子靜止,容歆又叫了一聲:“大阿哥?”
被子裡的人動彈,卻並未露出頭,而是團成一團,將被子也拱得更高。
容歆這才在可能是頭的位置輕輕拍了一下,道:“大阿哥,你躲在裡面嗎?可否出來?”
被子晃了晃,顯然是在表達拒絕。
容歆見狀,便道:“您不出來,那我便就這麼陪您一會兒,天色晚了,我不好多待打攪您休息。”
她的手還放在被子上,等了等,手微微使力,發現被子沒有再被抓得那般緊,順勢便拉開來。
保清仍然背對著容歆,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倔強。
容歆也未教奶嬤嬤點燈,只是拿出帕子探身為他擦臉,低聲道:“您放心,我誰也不告訴,沒人會笑您的。”
保清扭開臉,哽咽道:“你就笑我……”
“不會的。”容歆保證道,“我這個年紀還笑您,豈不是一絲穩重也無?”
保清這才有些彆扭的慢慢轉過來,忍了哭,道:“你不是不來嗎?”
“我是說不知何時有空閒,並未說不來。”
保清又不傻,立時便分辨道:“你說叫我數雕花去,難道是以為我年幼,便可戲我不成?”
果然不能將這個時代的年齡與她那裡同等的年齡想提並論……
容歆嘆道:“是我無狀,我像大阿哥道歉,不過大阿哥出言威脅,我可不可以請殿下也向我解釋一二?”
保清和容歆對視,閉嘴不言。
容歆見狀,也未逼他,而是問道:“大阿哥是因為皇上罰您難過了,所以才躲在被子裡嗎?”
“我沒躲。”
“好,您沒躲。”容歆又換了個說辭,“明日還要早早起來請安,還要去奉慈殿跟張大人讀書,您不怕精神不濟嗎?”
保清露出幾分不在意,“反正他一唸書,我總會睡著的。”
容歆聽他如此說,不知為何,冒出幾分心虛來,然面上依然耐心道:“讀書明理是好事,您只要不順著睡意,堅持幾日改了習慣便好了,我從前便是如此。”
“讀書真是無趣的很。”保清故作成熟地長嘆一聲,然後又興沖沖地問,“你讀書也會有睏意嗎?”
容歆點頭,“許多人如此,只是不如大阿哥聰明,聽一聽便記得住書中的內容。”
“這是自然。”保清很是得意,隨即又有些爽快道,“太子便不困,且每每受到老師讚許。”
太子……容歆決定不發表意見,畢竟是被康熙那種自制力極強的人親自啟蒙的,不能以常人看待。
保清許是還是頗為在意功課的,便又問道:“姑姑是如何抑制不睡的?”
容歆並沒有抑制過,只是總有無論如何唸佛經也睡不著的日子……
大阿哥還等著她的回話,容歆收回那些念頭,半真半假道:“全靠意志,我相信大阿哥您一定可以的。”
天色太晚了,容歆不再跟他閒聊,催著大阿哥睡覺。大阿哥也是真的困了,沒多久便呼吸悠長。
容歆又為他塞了塞被角,然後才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出去。
她回到乾清宮時已經很晚,齊嬤嬤已經躺下,但為她留了一盞燈。容歆不想吵醒她,動作極輕的收拾好自己,爬到床上沒多久思緒便模糊起來。
“容歆。”
容歆以為自己是做夢,並未給予反應。
“皇上是不是想要收了你?”
這是什麼驚悚之言,容歆猛地坐起來,震驚地看向齊嬤嬤,“您何處此言,怎麼會呢?”
齊嬤嬤翻了個身正對著她,擔憂道:“我聽說皇上叫你過去,你這麼晚才回來……”
容歆哭笑不得,趕忙解釋道:“皇上確實叫我去了懋勤殿,不過只是說了幾句話又將娘娘的畫像給我,很快我便離開了。”
齊嬤嬤松了一口氣,問道:“那怎麼這麼晚?怪讓人擔心的。”
“我去了一趟阿哥所看大阿哥。”說完,容歆又重複了一遍,“絕對不會有那回事。”
那種認為容歆特別,然後一言不合便上演寵幸的戲碼,容歆是從來不擔心的。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康熙這樣的帝王,愛情是極有限的,而訥敏在他人生最重要的階段已經劃下了重重的一筆,如今後宮諸妃分得的只能算是寵。
而且容歆接觸宮權十餘年,對宮中每一處脈絡皆有所知,她還與太子和大皇子有情分……
更重要的是,除了那些有利益因素在內而進宮的宮妃外,康熙寵幸過的宮女無一不是美人,最近得寵的烏雅氏便是有力的證明。
就是容歆自己設身處地的站在康熙的角度想,宮中各色嬌豔的美人,除非瘋了,否則為什麼要寵幸她?
為了添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