訥敏得知太醫現下就在坤寧宮外候著, 有些不解道:“還未到請脈的日子,怎地將太醫帶過來了?”
“您近幾日不是也常覺得身上不松泛嗎?我想著左右太醫都來為兆佳小主診治了,所以便請太醫順便隨我過來。”
“那便叫進來吧。”訥敏說完,又問道,“兆佳氏如何了?”
“我回來時,兆佳小主臉色已經好了不少。”容歆見太醫進來, 便住聲,安靜地等著他為皇后請脈。
太醫仔仔細細為皇后診脈, 神情及至後來,滿臉思索,抬起手時還看了容歆一眼。
容歆問:“太醫,娘娘為何疲累?”
太醫小心回答:“從脈象上看, 稍有些滑脈之象,只是下官才疏學淺,不敢確定。”
容歆眼瞅著訥敏眼睛瞬間亮了幾分,微微斂了斂神色,繼續認真地問:“可是因為時日尚淺?”
“是。”
“兆佳小主也時日尚淺……”
太醫躬身答曰:“下官為兆佳小主請脈, 確與皇后娘娘相似,只是兆佳小主異狀明顯, 遂下官才以滑脈斷定。”
容歆聽後, 又問道:“再等多久可確定?”
“十日左右便可。”太醫答,“只是為確保皇后娘娘鳳體安康,這些日子吃食行動上要稍注意一些。”
“明白了。”
容歆親自將太醫送出去,並囑咐他暫時不要張揚。
回來後, 容歆見訥敏簡直是容光煥發,滿眼的喜色幾乎要溢位來,情不自禁地跟著笑起來,問道:“您就這般高興?不是還未確準嗎?”
“我有預感,定是有了。”訥敏雙手護著腹部,嘴角的笑容像是雕起來了一般,始終也落不下去,“容姐姐,我又要有孩子了!”
容歆在她頭上輕拍了兩下,“我瞧著,這可不是一直有個孩子嗎?”
訥敏唇微微撅起,篤定道:“我也是個好母親。”
“是是是,您是。”
“一點兒也不誠心。”訥敏眼神中帶著些許控訴,“重說。”
容歆既無奈又寵溺地搖頭,故意思索的時間長了些,在訥敏等不及的時候,才笑道:“我相信,您將來的孩子,一定會為擁有您這般的母親而感到驕傲。”
訥敏這才滿意起來,“我的孩子也會教我驕傲的。”
容歆點頭,“好。”帶著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承諾。
訥敏自顧自地開心不已,又有些憂愁道:“我不是不喜歡女兒,但大清的公主地位尊貴,卻也承擔了太多責任,所以一定要是個皇子才好。”
“你若是懷上了,是不是皇子,已經註定,別多想了。”容歆一句話說完,轉而問道,“郭絡羅小主和兆佳小主的事,您準備如何打算?”
訥敏隨意道:“當著那麼多宮女太監的面,一個送一個接,就是意外,輕拿輕放便是。”
郭絡羅氏出自鑲黃旗,父親是工部侍郎,還兼任佐領一職,正經的武將出身,別說兆佳氏腹中的皇嗣沒事,就是真有事,沒有確切的證據,頂多也就是禁禁足小懲大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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訥敏又道:“待明日請安時,我稍稍警示一下眾妃,再口頭上訓誨一番郭絡羅氏。”
容歆點頭,看了一眼外頭天色,道:“今兒晚膳,您估計有人陪了,正好我有您賞的好東西,便偷個懶,先回了。”
康熙估計很快便會得到訊息。
訥敏也能想到,笑著衝她左右來回晃動手,“我這兒有的是人,你回去可以配一小杯黃酒,不用擔心誤事。”
容歆毫不客氣道:“那奴婢可得討您一杯女兒紅。”
“都拿去也無妨。”
容歆暗自咬牙:拿就拿,一滴都不給康熙留。
統共就三隻螃蟹,蒸好之後,容歆將其中兩隻分給淺緗等人,拿著剩下那只大一些的敲開了齊嬤嬤的門。
她手裡還拎著一隻壺瓶,齊嬤嬤問:“怎地今日想起喝酒了?不待在娘娘身邊了?”
容歆一邊將小菜擺在桌子上,一邊神情淡淡地道:“娘娘興許有大喜事,當然是想和皇上分享的,我在跟前兒還礙事呢。”
“你這語氣……”齊嬤嬤哭笑不得,“怎麼好似酸的很呢?”
容歆擺盤的手停下,“倒也不是酸……”
不過是不平罷了,她一點點看著長大的小姑娘,給一個執宰天下、妃嬪眾多的帝王當賢后,幫著管小妾管庶子,還要拿命去拼孩子。
偏偏訥敏得知有可能懷孕時,眼中的驚喜都不是假的……
容歆低頭擺好菜,請齊嬤嬤坐下,先給齊嬤嬤盛了一碗湯,在給自己倒酒時道:“您便當我是酸了,也無所謂的。”
黃酒有些烈,半杯酒入喉,火辣辣的,容歆直接嗆出了眼淚,“咳、咳……”
“慢點兒。”齊嬤嬤忙給她盛了一碗湯,道,“壓一壓,我又不與你搶,急的什麼?”
“高興嘛。”容歆嘴角上揚,可惜眼睛裡還有剛剛嗆出來的眼淚,看起來並無多少喜氣。
不過她今日是來和齊嬤嬤吃螃蟹的,又不是來訴苦的,若是愁眉苦臉反倒惹人煩惱。
於是容歆垂眸片刻,掩了那些多餘的情緒之後,笑道:“我剛剛喝得急了,剩下的我陪您慢慢喝。”
“酒我是喝不得的,便以湯代酒吧。”
“您隨意便是。”
容歆也不敢真的就隨意喝,只喝完手中這一杯,與齊嬤嬤一起吃了菜,便回了她那邊。
屋裡有些暗,容歆也沒點燈,徑直走到床邊,踢掉鞋子,躺下。
她默默地看著頭上的房梁出神。
那種虛無縹緲的事情,縱使告訴訥敏,她這孩子也是無論如何一定要生得。
說得現實些,中宮不可無子,否則皇后地位不穩;赫舍裡家在宮中的女子也不可無子,否則赫舍裡家族心中不安,訥敏堅持給二小姐指婚便毫無意義。
而且訥敏,她也是想要個孩子的,她今日那般歡喜,自從二皇子去後……已經許久沒有過了……
良久,容歆翻了個身,側躺在床上,喃喃:“也不見得就會那樣……”
就算最後還是難產了……
痛苦……留給活著的人便是。
此時,不必教訥敏煩心。
翌日寅時末,容歆出現在正殿時,笑容依舊教人如沐春風。
康熙多年如一日的勤勉,在她過來之前已經回乾清宮去處理政務,淺緗對容歆說:“皇上走時,還叮囑奴婢們好生照顧皇后娘娘呢。”
她,包括旁邊的兩人也都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容歆不置可否,只道:“越是如此,咱們越要謹慎些,別讓皇后娘娘臉上無光,也別辜負了皇上的信任。”
幾人異口同聲保證道:“您放心,這是一定。”
容歆走進訥敏的寢殿,見她已經醒了,正靠坐在床上,便關心道:“您怎未多睡會兒?還未到請安的時辰。”
“常這個時間醒,慣了,睡不著。”訥敏心情不錯,對容歆笑道,“皇上走前還說,要你幫著我處理一些宮務。”
“宮務我定是不會推辭的……”容歆故意調侃道,“難道皇上就這般沒有情致,不與您說些旁的?”
訥敏臉上現出些羞意,口中卻理直氣壯道:“便是說了又如何?”
“自然不如何,只是您這一臉的明媚,也稍稍收一收,太光彩照人了些。”容歆說著,還誇張地抬手遮了遮眼,“一會兒庶妃們來請安,這心情可就該複雜了。”
訥敏忍不住發笑,“你這人真是……”
“難道還討厭不成?”容歆見訥敏起身,走過去虛扶了一把,溫聲道,“不管十日後是否確定是喜脈,您開懷些總不是壞事。”
訥敏由著宮女伺候她梳妝,透著鏡子看容歆,“我是再沒有不如意的,如何會不開懷。”
容歆始終笑著。
而有了先前訥敏懷二皇子時的慣例,容歆這一次接手大部分宮務,比上一次更順手。
十日後,太醫再次來請脈,明確表示皇后娘娘是喜脈無疑,整個坤寧宮上下皆喜氣洋洋。
兆佳氏與皇后查出懷孕的時間相差無幾,但皇后生得是嫡子女,她則不然,所以在皇上、太皇太后等人那裡的關注度差了好幾個段位。
她平素看起來頗為循規蹈矩,想必也不敢心生怨憤,但容歆還是按照規矩不曾慢待於兆佳氏半分。
雖然本質上共同侍奉皇上的所有女人都站在利益對立面,但某些時候,她們似乎又都走在同一座獨木橋上。
容歆願意將心比心。
當然,她現在的這種同理心,是基於她們安分且沒有傷害訥敏的基礎上,是為了訥敏。
若是積德能有好的福報,多做一些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