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打了幾下嘴, 笑容中帶著幾分討好道:“歆兒,娘這張嘴總是控制不住,我注意,我注意。”
竟還會自省了……讓人怪驚訝的。
容歆不著痕跡的輕笑,隨即放下茶杯,問道:“盛兒什麼時候回來?我出來已久, 再等兩刻,若是還不到, 我便不能等了。”
容大連忙道:“應是快到了,再等等,盛兒一直念著你,若是見不到, 心裡指不定多失落。”
容歆不置可否,反正說兩刻便是兩刻,若是兩刻見不到容盛沒回來,她便不見了。
未幾,門外響起一陣略顯匆忙的腳步聲, 容歆望過去,便見一少年走進來, 似乎走得急了些, 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姐姐。”
容歆眼中恍然,幼時的容盛,樣貌與她只有一分相似,沒想到幾年過去, 兩姐弟竟然有五六分相似了。
“姐姐……”容盛此時倒是腳步踟躕起來,語無倫次道,“姐姐和我記憶中一模一樣,不,是更好看了。”
容歆回過神來,起身走近,抬起手在兩人中間比劃了一下,笑道道:“盛兒倒是變了許多,個子也跟我一樣高了。”
容盛撓了撓後腦,靦腆道:“若不是今日見到姐姐,我還當姐姐很高呢。”
容歆失笑,“都不是小孩子了,如何會有這般天真的想法。”
容盛露出個質樸的笑容,隨即指著門外,問道:“姐姐,不請外頭兩位公公進來坐嗎?”
“就是為了見一見你,不準備久留。”對他說完,容歆轉向容家夫妻,微微屈膝福身,然後道,“父親,母親,我這便走了,教盛兒送我一段路便可。”
容大連忙笑著對兩人說:“血脈親情斷不了,你們姐弟好好說說話,我和你們娘不打擾你們。”
容歆又跟兩人道別,然後便和容盛一起出了門。
容盛一直用眼睛在看她,容歆感覺到,轉頭看過去,認真道:“有話便說,吞吞吐吐作甚?”
“姐姐,爹孃還是念著你的……”
容歆重新看向前方,不在意道:“我到底比你多當了幾年他們的孩子,父親母親如何我心中有數。”
容盛張了張嘴,顯然有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容歆並不準備繼續這個話題,反而問道:“你既是小廝,怎未隨大人一同前往赤城?”
“我在跟著戴管事學習,還不能跟在三老爺身邊呢。”
容歆瞭解地點頭,索額圖如今出入碰到的皆不是普通人,身邊的人確實不能太過笨拙。
至於容盛為何能夠脫穎而出被索額圖相中,容歆認為也沒必要深究,想到稍前時丁氏的話,便隨意地問道:“母親想要你早些成親的話,也在你面前說過了吧?”
“我……”容盛微微垂頭,有些抗拒道,“我現下還不想成親呢。”
容歆一眼便注意到他神情中的異樣,敏銳道:“怎麼?有中意的姑娘了?”
“沒沒沒……”
他這麼慌張,容歆更加肯定道:“那便是有了。”
容盛頓時語塞,跟在兩人身後的小太監見狀,對視後偷笑,顯然對於他的所思所想逃不過容女官的眼睛,一絲意外也沒有。
“若是發乎情,止乎禮,這便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何必遮遮掩掩?”
容盛眼神在周圍看了一圈兒,情緒不太高漲地回答:“她只是個三等丫鬟,還是小時候被賣進來的,爹孃肯定不會同意的,而且我怕他們若是知道了,會找她的麻煩……”
“三等丫鬟,很差嗎?”容歆極平常道,“父親母親從前,說白了不也只是灑掃的?”
“那是以前,他們如今可不這麼認為。”容盛不願表達對父母某些行為的不認可,便將話停在此處。
容歆卻無需他言明也能猜個大概,搖搖頭,道:“你身為男子,日後要當家做主,孝順卻也不能全無主意。”
姐姐的教誨,容盛是聽得進去的,遂收拾起情緒,點頭道:“我知道了,姐姐你無需為我擔心。”
容歆還真就沒擔心他,甚至回宮之後,還在訥敏問話時,將此事閒話家常似的說與她聽。
兩人對這樣的事理解和關注的方向顯然不同,訥敏聽到後的第一句話:“這便是兩小無猜了吧?若是最終成了,也是美事一樁。”
容歆理智道:“若是按照這個邏輯,府中年齡相似的都是兩小無猜。”
“無趣。”訥敏頗有些掃興的垂下嘴角,隨即又問,“你就沒想過幫你弟弟一把?以你現在的地位,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你父母根本無權置喙。”
容歆搖頭,理所當然道:“他想要什麼合該自己去努力爭取,若是全由別人幫忙,如何立得住?更何況這也不是什麼難事,若是做不到,便是他自己無能。”
“你這個姐姐,也太嚴厲了些。”訥敏一臉對容歆弟弟的同情。
“您以前不也說過,希望赫舍裡家的男子們自己立起來嗎?”
訥敏也記得,肯定道:“是說過,不過與你弟弟這事並不能相提並論。”
容歆笑吟吟地看著她,“我從前聽說夫人小姐們喜歡看話本,還道您和旁人喜好不同,如今看來,許是不夠瞭解您。”
訥敏並未回覆,反而顧左右而言他:“我情竇初開便嫁入皇宮,皇上是我的天,也是別人的天,可紫禁城就是我的家,我的心之歸處。”
容歆倒是沒有天,可若言心之歸處,甚至無需多加思索,自然也是皇宮。
訥敏看了眼燭火,道:“容姐姐你奔波一日了,快些回去休息吧,別在這兒陪我說話了。”
“既然娘娘發話,那今日的夜話時間便到此為止。”容歆含笑起身,將帳幔落下,又挑了挑床榻外的燈芯,道,“您安寢。”
訥敏躺在床上擺擺手。
容歆只能看到她模糊的動作,微微一笑,腳步輕緩地離開訥敏的寢殿。
第二日,容歆在庶妃們來請安後,對吶喇氏大概說了一下噶禮家中的情況。
吶喇氏笑容有些許勉強,卻還是向她道謝。
到了五皇子搬出皇宮那日,吶喇氏假託身體不好,並未出現,然五阿哥年幼,又一直由奶孃宮女照顧,還不知道他這一走,便與父親生母再無法像平常人家那樣親近。
訥敏生育過,又和兒子死別過,對宮中叫她“皇額娘”的孩子都心有憐惜,要長在大臣家的五阿哥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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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開始那些日子,每日都會叫人將五阿哥的情況送進宮來,隔個十日,又讓容歆去看一看他。
大概是容歆去的勤,五阿哥對她熟悉起來,後期她再出現,他都會衝容歆伸手要抱,然後抱住就不撒手。
不管以後如何,他如今就是個孩子,還是個可愛的孩子,容歆不會因為自己和皇后的關係便對一個孩子心有芥蒂。
更何況……訥敏待他們也是溫柔的。
容歆笑著抓住懷中五皇子搗亂的小手,舉起書不疾不徐地念:“孔懷兄弟,同氣連枝。”
“啊——”
“交友投分,切磨箴規……”
“啊啊——”
容歆又抓住他另一只手,不贊同地搖頭道:“五殿下,我在給您讀書呢,困了就睡覺。”
愛新覺羅·保清,不過還是一個未滿一歲的孩子,如何能知道她說得是什麼,只一味“啊啊啊”的說著他自己估計都不明白的話。
一旁奶孃大著膽子道:“容女官,殿下許是以為您在陪他玩兒呢。”
“是嗎?”容歆看了一眼懷中的小娃娃,不相信有人聽這個不想睡覺,便繼續念道:“仁慈隱惻,造次弗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