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後幾日,康熙陸陸續續寵幸了除博爾濟吉特氏以外的秀女們。其中最得寵的便是佟氏,其次是納喇氏,三五日便會叫兩人中的一位侍寢。
如今這宮中,侍過寢的人有十幾個,其中受寵的宮妃就有——佟氏、馬佳氏、納喇氏以及一個以宮女之身才受皇上寵幸的董氏。
人多了,皇上卻只有一個,康熙留宿坤寧宮的時間都較從前少了一些,更不要說其他不受寵的妃子,幾乎難見天顏。
雨露均沾是根本不可能的,而有差距和不平衡,自然就會產生嫉妒之心。
佟氏是皇上表親,馬佳氏育有大皇子,納喇氏家世不俗,眾人不敢針對她們,便將矛頭指向包衣出身的董氏。
因為皇后嚴厲宣告過宮中的忌諱,她們倒也沒做出什麼構陷之事,只是風涼擠兌不屑的話不斷,又常在董氏“偶遇”皇上的時候去截胡。
能不能成且不說,確實相當膈應人。
而董氏之所以能經常“偶遇”皇上,倒不全是因為在乾清宮伺候時和皇上身邊的人相熟,也有她熟知皇上習慣的原因。
乾清宮的人有分寸,董氏呢,又不到窺伺帝蹤的地步,但她估計多少還是有些心虛的,便從沒有鬧到過皇后面前。
訥敏是中宮之主,也算想得開,有些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她們不鬧得太難看,或者惹怒皇上,怎麼爭寵她都不管,也從不借皇后的身份去搶別人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
所以庶妃們向皇后請安時,無論心中如何想法,確有幾分真心實意的尊敬。
容歆作為皇后娘娘面前一等一的女官,甚至比好些庶妃在皇上面前都要有臉面,在宮中不說是橫著走,也差不多了。
容歆有時候捫心自問,看著鈕祜祿氏、佟氏那等受寵的妃子對她都客客氣氣的,難免會有一些心態上的變化。
幸而她穩得住,獨自一個人時,常會對著那本依然只有催眠之用的佛經自省,雖然總以瞌睡為終,但第二天她確實又恢復了沉靜。
這些心緒變化,旁人是不知的,所以只稱道:“容女史不愧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器重的,果真是不矜不伐、婉婉有儀。 ”
有眾多耳目的容歆:“……”
這年頭,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個俗人的感覺,頗有些意味深長呢。
……
十一月初一酉時三刻,張氏發動,依然是容歆代皇后娘娘出現在儲秀宮掌事。
她到的時候,張氏剛陣痛過稍稍平復,容歆見她滿頭大汗,溫恭道:“小主且寬心,得皇后娘娘吩咐,生產事宜皆已安排妥當,太醫也已候在前殿。”
張氏扯了個蒼白的笑臉,道:“勞皇后娘娘掛心了,有容女史在此,我是再沒有不放心的。”
容歆見她有氣無力的,轉頭問一旁的宮女:“小主晚膳吃了多少?”
“回女史,只用了幾口。”
容歆一聽,又詢問了一下穩婆,便對張氏道:“生產是力氣活兒,您吃那麼一點東西定然是撐不住的,我叫人給您做點東西吃。”
“我也覺有些心慌。”張氏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
容歆轉身出去,叫丹彤親自去看著人準備。
雖說她現在知道了,宮中對於那些陰私之事看管一向十分嚴,輕易不可能有謀害之物出現,但小心些總不是毛病。
外頭寒風凜凜,該安排的都安排好,生孩子容歆又幫不上忙,便和其他人一起耐心等在正殿的次間裡。
一直到戌時末,守在張氏那的人來報,距離生產還早。
容歆掩嘴打了個哈欠,對小宮女道:“再沏兩壺濃茶來,大家都喝一些醒醒神。”
然而茶還未到,次間的門就被人急匆匆的敲響,大家先還以為是張氏那裡出了什麼問題,一打開門卻見是大阿哥身邊兒伺候的宮女。
“給容女史請安。”宮女匆匆行了個禮,滿臉焦急道,“容女史,您請太醫去看看大皇子吧,大皇子……大皇子有些不好……”
容歆看了一眼太醫,見太醫已經開始詢問宮女情況,交代丹彤聽著點兒張氏的動靜,有事隨時叫她,然後便來到西配殿。
門兒一開啟,一股嗆人的燒煤味兒便沖鼻而來,容歆捂著鼻子,皺眉質問道:“不是有暖炕嗎?怎麼又燒了這麼多碳?”
太醫再給大皇子診脈,大皇子的奶孃在旁擔憂不止,聽她如此問,便低聲慌張地回道:“回女史,今日天寒,奴婢等人擔心大皇子體弱生病,便……便想著再生個火盆取暖……”
容歆瞅了眼暖炕上小臉蒼白,呼吸也有些困難的大皇子,聽他連哭聲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實在可憐。
“端兩盆水來。”容歆吩咐道。
宮侍不知她吩咐為何,卻還是聽命去準備。
容歆將帕子微微撤離,聞了下屋中的碳味兒,疑惑地問奶孃:“這好像不是分給大皇子的碳吧?”
奶孃正要回答,外間突然有聲音,隨即一臉淚痕的馬佳氏匆匆走進來,直撲到大皇子身邊,泣不成聲道:“大阿哥……大阿哥……”
容歆見狀,嚴肅地吩咐馬佳氏的宮女:“將小主拉開,別打擾太醫診脈。”
宮女不敢違背,連勸帶拉的將馬佳氏從暖炕前拉開。
容歆無視她擔心不已的模樣,想著太醫一臉的肅色,對外間坤寧宮的小太監道:“先叫人去太醫院請個擅長小方脈的太醫來,再去通報皇后娘娘一聲。”
現下這個太醫,專門為生產的張氏準備,更擅長婦人科,總不如兒科的太醫專精。
而且,萬一張氏那邊臨時有什麼問題,也不能耽擱,最好還是另請一個太醫,以備不時之需。
馬佳氏在一旁聽到容歆又叫人去請太醫,擦了擦臉頰的淚,哽咽道:“我代大阿哥謝謝容女史了。”
“小主不必如此,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馬佳氏只是一個庶妃,在這後宮之中甚至還不如容歆有實權,而容歆並未先奏請皇后娘娘,也是考慮大皇子的安危,萬一真的嚴重,也不是坤寧宮的失職。
容歆見宮女端著水盆進來,指使她們將盆擺在暖炕周圍,又叫人將外間窗子稍稍留了個縫兒。
這時,太醫起身,衝著容歆拱手道:“容女史,大皇子碳毒不深,只因本身體弱,遂症狀明顯了些,需得先將大皇子挪至他處,將此殿通風。”
容歆視線一轉,落在馬佳氏身上,見她眼神中閃過期待之色,便道:“找條厚實的被子將大皇子裹好,今晚暫請小主照顧大皇子一夜,明日如何安排,待我請示過皇后娘娘之後再說。”
馬佳氏連連點頭,激動道:“容女史放心,我會照顧好大阿哥的。”
她作為生母,孩子滿月之後再不曾親近過,激動些容歆也能理解。
而容歆看著大皇子身邊的宮女為大皇子收拾東西,突然想起剛才問的事,又問了一遍:“殿內燒得碳是怎麼回事?”
奶孃小心地看了一眼馬佳氏,垂首顫抖著回答:“回女史,是……是馬佳小主從份例裡省出來給大皇子的。”
容歆一聽,看向馬佳氏,見她又在垂淚,到底沒出言指責什麼,而是嚴肅地看著奶孃,道:“前朝皇子女屢因碳毒致薨夭,宮中早已要求宮侍們警惕,今夜以大皇子為重,我暫且不罰你們,明日,爾等自去內務府領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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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內務府必定重罰,奶孃一下子便癱軟在地上,開口求饒,然而容歆根本不聽她的,隨著大皇子馬佳氏一同至東配殿,眼瞅著大皇子經太醫緊急處理臉色好了些,這才回到正殿次間。
坤寧宮來得是齊嬤嬤,容歆沒想到是她,不過隨後看到皇上身邊的梁九功竟然也來了,便知她剛剛先緊著大皇子的安危是對的。
此時小方脈的太醫還未走,容歆因著還要顧著生產的張氏,便叫他將大皇子的情況說給齊嬤嬤和梁九功。
兩人離開的時候,已經亥時中,大半夜最是睏倦的時候,然而容歆剛剛折騰那一通,是真的一點兒睏意都沒有,濃茶都省下了。
不過省也就省一時,張氏這一胎一直生到第二天下午,才終於將大皇女順利產下,便是有旁人過來,容歆也不能中途離開。
張氏身體照比馬佳氏差多了,生產之後傷了身子,容歆安排好她的休養事宜和大皇女的奶孃宮女,這才昏沉沉的回到坤寧宮去。
訥敏心疼她折騰了這麼久,直接便催促道:“緊要的事齊嬤嬤與我說了,剩下的不急,你先回去休息。”
容歆也不推辭,點頭道:“那奴婢明日過來。”
“用過晚膳再睡。”
容歆應了,退出正殿回去。
第二日,容歆將張氏生產那晚儲秀宮發生的事細細說給訥敏聽了一遍,然後得知,皇上叫內務府嚴懲了大皇子身邊失職的宮侍。
並且,又叫訥敏口頭上訓誨馬佳氏一聲,皇子自有其份例,莫要做多此一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