訥敏認識清晰,她被冊封為皇后那一日,便不同於普通出嫁女,無論心裡何種想法,有責任有義務照顧好皇上的女人們。
所以一發現馬佳氏懷孕,別人能想到的她全都提前做了,別人想不到的,若是容歆和齊嬤嬤提醒,她也會去做,不會讓人挑出一絲一毫的錯處。
其中一個便是免了馬佳氏每日的請安,安心在屋中養胎。
後宮中本來人就不多,除了鈕祜祿氏,其他人大部分住在儲秀宮,每日一同往坤寧宮來請安。
現在倒好,馬佳氏突然懷孕,備受宮中幾位大人物關注,吃用精心不說,還脫離了隊伍,這讓其他原本在同一條線上的庶妃們心裡如何不失衡?
前幾天大家還忍著,可能這幾日看到好東西如流水一樣往馬佳氏屋裡送不說,皇上也偶爾抽空去探望,便忍不住在坤寧宮酸起來。
“縱使皇后娘娘寬厚,也要來請安謝恩,萬不敢倨傲。”
“話雖如此,也是馬佳姐姐有福氣,能懷上龍胎。”
“可不是?不過最大的福氣呀,還是有皇后娘娘這般的中宮之主。”
“越是如此,咱們往後越是要對娘娘恭敬有加,不能失了禮數。”
訥敏聽到這裡,突然道:“容歆,著人再給幾位庶妃添點茶水。”
“是,娘娘。”容歆笑意在眼睛裡一閃而過,衝著門口的宮女眼神示意,讓她去準備茶水給小主們潤口。
訥敏見她這一打岔,幾人都閉嘴了,隨意撫了撫鬢角,看向鈕祜祿氏,問:“鈕祜祿氏,你也如此想法?”
鈕祜祿氏恭謹垂首,答道:“回皇后娘娘,臣妾唯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娘娘馬首是瞻,娘娘如何安排,臣妾盡皆遵從。”
其他人一聽,連忙響應,表示她們並無半點兒違逆之意,絕對遵從皇后娘娘詔令。
訥敏見幾個低位嬪妃誠惶誠恐,正好此時容歆給她換了一盞新茶,她便端起茶碗小啜幾口,良久才慢悠悠道:“爾等皆是侍奉皇上之人,本宮身為中宮之主,一視同仁。今日馬佳氏有孕本宮如此對待,他日你們任何人有孕,本宮同樣如此。”
“皇后娘娘仁德……”
訥敏擺擺手,“平素只要合乎規矩,本宮並不嚴苛約束於你們,但今日我務必要提醒你們,皇家子嗣絕不可輕忽,但凡教我發現有任何損害皇嗣之事,甭管是行是言,必定嚴懲不貸!”
眾人皆道:“臣妾/奴婢不敢,定謹言慎行。”
“回吧。”
“臣妾/奴婢告退。”
容歆等小主們全都走了,這才帶著幾分調侃語氣讚道:“娘娘才剛氣勢逼人,奴婢都懾住了呢。”
“你又促狹了。”訥敏起身往寢殿去,邊走邊道,“我一直在心裡想著‘張弛有度’這四字,恰巧借這個機會警示一下她們,免得以為我好性兒。”
“您也不必太過多慮,如今宮中上下有條不紊,誰敢小瞧了您。”
這麼大個後宮,事務繁雜,可訥敏縱使他處有些小情緒,卻從不推脫抱怨宮務,容歆私心裡再沒有人比訥敏做得更好了。
當然,出言警示也是應該的,容歆多年的經驗,有些話說出來比埋頭做事更容易傳出去。
而不出容歆所料,當日晚膳,康熙便來到坤寧宮中和訥敏一同用,言談間更加愛重信任皇后,又決定留宿在坤寧宮中。
容歆除了初進宮那段時間,現在已經不值夜了,所以她一看帝後二人有黏膩到一處的趨勢,便識趣的退出訥敏的寢殿。
她回自己屋子時,見齊嬤嬤屋裡還亮著,停下腳步,轉身敲了敲門。
“是容歆嗎?你直接進來吧。”
容歆推門進去,見齊嬤嬤正坐在床邊泡腳,也不用人招呼,自己做到凳子上,道:“外頭星月全無,我擔心變天您腿又疼,便進來看看。”
齊嬤嬤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膝蓋,“都是老毛病了,治也治不好,倒是你們年輕,注意著點兒自個兒身體,不然老了有你們受的。”
容歆只笑笑。
“皇上和皇后娘娘歇下了?”
容歆點頭,“今兒是淺緗和青碧值夜,我教她們注意著夜間溫度,便回來了。”
“你是妥當的,等以後我年歲大了,娘娘身邊有你,我也放心。”
“您說這些作甚?珍惜現下的好時光才是。”
並不是見多了便會自然而然的看淡一切,反倒是老生常談的“珍惜眼前”最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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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歆見齊嬤嬤抬腳,起身拿了棉布遞給她,道:“我總想著,易地而處,我是比不上娘娘的,與其說咱們幫襯著娘娘,不若說是娘娘果敢堅強,支撐著咱們。”
齊嬤嬤一聽,若有所思片刻,肯定的笑道:“你說得在理。”
容歆見她不再提“老來老去”那些話,便轉移話題道:“昨日皇上陪馬佳小主用得晚膳,雖未留宿,還是惹得不少小主泛酸,今兒您是沒見到,娘娘出言警告,幾位小主半點兒不敢反駁。”
“這是如今嬪妃們位份低又無皇子傍身,待到明年選秀,又要冊封一批貴人,宮中便不似現下這般安穩了。”
“話雖如此……”容歆笑容依舊,道,“咱們娘娘是中宮皇後,任誰敢犯到娘娘面前,只一個依規矩行事,何人能挑出理來?”
自從馬佳氏懷有身孕,康熙喜不自勝,較從前更寵愛她幾分,可即便這樣,康熙也不曾在訥敏面前提過半分生產前提位份之事。
康熙最重規矩出身,以訥敏的性子,除非被下了降頭或者得了癔症,否則根本不可能做下觸怒康熙到,連起碼的尊重都沒有的地步。
那些所謂的宮鬥,只要訥敏秉持自身,便大半能隔絕在坤寧宮之外,這是中宮之主的天然優勢。
容歆始終希望,無論後宮手段如何詭秘不可言說,訥敏不會將自己投身於陰暗之中,始終心向光明,皎潔如明月。
而齊嬤嬤對於容歆所言,不說贊同與否,只道:“總之你常隨娘娘左右,警醒些也是應當應分的。”
“這是自然。”
後宮無事,前朝卻風雲變幻。
三月,首輔索尼與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一同上書請求皇上親政。
康熙並沒有馬上答應,而是下詔褒獎索尼“忠心為國”,並且加授一等公,與之前授予的一等伯皆可世襲。
那些日子,康熙出現在坤寧宮,總是難掩激動之色,他與旁人不能隨意言說,如今卻願意和訥敏傾訴一二。
訥敏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又自小博覽群書,兩人似有說不完的話,訴不完的心事。
每當這時,帝后二人身前都只有梁九功和容歆兩個人伺候。
不過兩人都是極有眼色之人,一般都站得稍遠些候著,並不在帝后面前礙眼。
“敏兒,若無你這個賢內助在後宮中操持,我無法心無旁騖的專注國事。”少年康熙牽著訥敏的手,情深意切道,“幸而有你。”
訥敏微微搖頭,“皇上此言,臣妾愧不敢當。”
“當得。”
訥敏雙目含情的望著康熙,輕輕靠在他的懷中,愧疚道:“您要親政,臣妾進宮已逾兩年,卻一直未能為您誕育嫡子,臣妾心中不安。”
康熙微微收緊手,安撫道:“此事也非你我所願,敏兒不必自責,朕……”
容歆站得遠,見兩人越靠越近,聲音也幾不可聞,與梁九功對視一眼,雙雙退出內殿。
出去之後,容歆吩咐宮侍們聲音放低些,又走到離寢殿遠些的空地上,準備等一會兒再回到寢殿門口。
梁九功往常無論如何都是守在門口的,此時見容歆此舉,猶豫了片刻,吩咐小太監聽著點兒動靜,也走到了容歆身邊。
容歆低聲問他:“梁公公,此處有人守著,您不若隨我去偏殿暖暖身子?”
“勞煩女史了。”
容歆便在偏殿招待梁九功用了些茶點,隨意說了些沒有妨礙的話,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便又回到寢殿前。
這一日之後,皇上除了偶爾來坤寧宮,踏足後宮的日子少了不少,也幾乎不太問詢馬佳氏的身體狀況,皆因他放心訥敏這個皇后。
訥敏也確實不曾令康熙失望,馬佳氏身體康健,腹中的胎也極穩,除了初初懷孕不懂,鬧了點兒笑話,半點兒差錯沒有。
進了六月,這一日,容歆聽小宮女向她稟報,說是梁九功來了,請她說話,頗有些疑惑的來到坤寧宮門前。
“梁公公,有何事不進去說?”
梁九功面色沉鬱,聲音悲痛道:“女史,首輔大人……病逝了。”
容歆立時瞳孔微張,索尼走了?!
梁九功道:“皇上特特囑我先告知女史,再由女史徐徐說與皇后娘娘。皇上一時抽不開身,女史好生安慰娘娘。”
容歆嘴唇微微顫抖,良久,緩緩點頭,道:“我省得了,勞梁公公回稟皇上,我會注意皇后娘娘的情緒。”
“太醫稍後便到。”
“好……”
容歆看著梁九功的背影,卻忍不住苦笑,這種事,如何是說注意便能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