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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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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涼出事前一刻, 正坐在馬車內閉目養神。

宮內派來的車伕技藝高超, 雖然馬車還是搖搖晃晃,可比起貝勒府的車伕的確是高明一籌,起碼溫涼偶爾昏昏沉沉總是能小睡一會。

只是今日似乎有點不對勁。

“綠意,你可曾聞到車廂內有股異香?”那味道太淡了,哪怕溫涼使勁去嗅, 都只覺得若有若無,更似是在想象一般。

綠意疑惑地仔細嗅聞起來,半晌後狐疑地說道, “先生,奴婢並沒有……”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露出了微訝的神色, “奴婢好像也聞到了。”

那味道真的是過於淺淡, 哪怕不經意間嗅聞到了,當認真要去考慮的時候又全然消失不見。

一人的感覺可能作假,兩人的感覺哪怕也有可能作假, 溫涼都會把它當做真的。他伸手敲敲車廂板, 車廂外的車伕道, “先生, 可有何事?”

“尋個地方停車。”溫涼聲音淡漠,透露出幾分冷氣。車廂外的馬車應了聲, 也沒有發問,準備在下一個拐彎處的時候般停下來。可還沒等成行的時候,拉車的駑馬宛若發瘋了一般奔跑起來!

溫涼感受到那股不一樣的震動後, 便立刻扶住窗框,然而那握著的力道卻軟綿綿的彷彿不是他自個的。溫涼蹙眉地看著手,還沒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便整個人軟倒在車廂內,綠意的抗藥性頂多比溫涼好上片刻,只是她開口叫喚,外面車伕在緊張中也完全聽不到,眨眼間也昏迷不醒。

旁邊有人橫道衝出,劈刀砍下,頓時把發瘋的駑馬砍殺,又有人在後死死拉住馬車的衝勢,使得馬車在道路中間狼狽停下。車伕顧不得許多,連忙回身叫道,“先生,你還好嗎?”

車廂內一點動靜都沒有。

車伕瞬間驚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開啟了車門,卻見車廂內溫涼昏倒的模樣,頓時不禁後背涼了,連心也涼了。

此刻馬車後面跟著的那小隊侍衛也趕上來,望著昏迷的溫涼頓時臉色難看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車伕擦著汗說道,“許是在無意間撞擊到了車廂。”剛才那樣緊張的情況下,如果說是撞到了腦袋的話,也不一定是不可能的。

侍衛蹙眉,正打算說什麼,旁邊又有幾個平民打扮的人朝這裡跑來,侍衛們紛紛亮劍,為首的那人把砍刀丟到地上,從懷裡掏出一塊牌子,“我等是四貝勒府上的人。”

待確定了那牌子的真假後,侍衛們才收劍入鞘,見著那為首的人說道,“我等知道這附近最好的醫館,不論如何,先把溫先生送過去。”剛才若不是他們一行人橫闖人群,如今這馬車不知道得驚嚇到何時去。

侍衛長凝眉思考片刻,派了人入宮去稟報此事,此時貝勒府上的人也同樣如是,如此兩方人馬匯合在一起,先行把溫涼並綠意送到了仁和堂。

仁和堂的李大夫和陳大夫是禛貝勒府上常年用的大夫,今日正是陳大夫坐館,眼見著一輛馬車在仁和堂面前停下,匆忙忙下來一人遞過牌子,陳大夫立刻心裡有數,帶著人從後面進來,馬車也停在了後面的院子裡。

如此也能夠遮擋身份。

只是陳大夫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出事的人竟然會是溫涼。

溫涼此人他和李大夫也是經常見的,貝勒爺對此人的看重他們也知道一二,見著外頭涇渭分明完全不同的兩撥人手,陳大夫面色沉穩地讓人把溫涼搬到了內裡去,好生安頓下來後才仔細把脈診斷。

不多時,胤禛便趕過來,入門便見李大夫半彎著腰站在床頭,而陳大夫則是摸著鬍子在細細把脈,只是兩人背後衣裳已被汗水溼透,李大夫正在不斷地用著潔白手帕給陳大夫擦拭,眼見著陳大夫的汗水如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落。

胤禛曾聽聞中醫到了一定境界,若是全神貫注地把脈異常耗神,如今一見果真如此。胤禛越過這兩人的阻擋,一眼便落在溫涼身上。

溫涼平躺在床榻上的模樣平靜如常,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就像是平靜安詳地睡著了一般,甚至還臉色紅潤,並沒有半點異樣。

胤禛眉頭深皺,若是真的無事便好了。待到陳大夫終於移開手指時,他甚至還注意到他的動作在溫涼的手腕上留下四個淺淺的凹坑。

這四個淺坑瞬間引起了胤禛的滔天怒火,從剛才得知訊息趕來時一直狀似平靜的心境瞬間被打破,只餘下暴怒後的徹骨寒意。

這讓他眉心皺痕更深,面色更沉。

陳李大夫兩人跟在胤禛身邊多年,哪怕也隱約被胤禛的怒意影響,然還能勉強撐住。

他們兩人對望一眼,陳大夫率先說道,“四爺,溫先生身上並沒有明顯外傷。”李大夫接著說道,“我等二人仔細把脈後,認為先生該是中了曼陀羅的毒性。只是這味藥似乎摻雜了其他的藥物,且並不是口服吞下的。眼下可先用甘草與綠豆煎湯服用看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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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暫且判斷不出是何來源,只能先從唯一能辨認出來的方向下手。

胤禛點頭,“兩位先去煎藥吧。”他本身也是熟讀醫理之人,雖並非擅長此道,也知道曼陀羅的毒性如何。至少這藥方簡單,便是無用也不會引起反作用。

兩位大夫退開,立刻帶著人去煎藥,不多時另外一位去給綠意把脈,便是為了確診是否是相同的狀況了。還未等湯水滾燙起來時,康熙帝派來的兩位御醫便趕來,陳章明與李玉義兩人趕著下了馬車,身邊藥童拎著藥箱小跑著入內。

兩人的確是醫術大家,上手後不多時便也得出了與陳李兩位大家一樣的意見,且迅速地知道了這毒素的來源。

陳章明在一塊手帕上灑了藥瓶裡的水,輕輕靠在溫涼的鼻尖,片刻後翻手一看,果真帶著淺黃色,“這毒該是從口鼻入內,並且經由此進入先生的體內。剛才的脈象中雖能切出病人體內關於曼陀羅的毒素,可脈象穩定,氣息悠長,並沒有其他的症狀。”

李玉義又道,“從口鼻入,該是薰香。乾清宮的香料該是沒有問題,不知先生可曾佩戴過香袋?”他們剛才並沒有從溫涼身上找到其他的東西,便只能詢問身邊這位一臉冷肅的四爺。畢竟那唯一的一個貼身侍女如今也在昏迷中。

胤禛搖頭,“先生不喜薰香。”

除開衣服上偶爾會帶有的香味外,溫涼向來不喜歡在屋內燃著什麼東西。

胤禛凝神,瞬間冰霜爬上眉宇間,“蘇培盛,帶著兩個人,去把整輛馬車都給爺拆了!”他語調森冷,似是想起了什麼。

蘇培盛立刻領命而去,守在屋門口的侍衛面面相覷,當即有兩個人也隨著一同過去。

屋外傳來砍砸的聲響,胤禛深呼吸後,收斂神色問道,“先生的情況究竟如何?”

陳章明拱手道,“若不是檢查出了曼陀羅的毒性,老朽會以為這是位身體康健的病人。”全身上下並沒有任何需要認真治療的地方。

屋外的動作仍在繼續,在片刻後,陳大夫端著一碗湯水進來,那是剛熬好的藥湯,便放在邊上等待著晾涼些才能入口。

胤禛背在身後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扳指,清涼的感覺讓他思緒更加清明起來。也讓他的臉色變得更加冷硬,陰沉得幾乎連暖陽都不敢投射在這個角落。

“爺,找到了。”蘇培盛捧著一小塊東西跑進來,就在他的手心上,一塊幾乎燃盡的蠟塊出現在眾人眼前。

那是在馬車下層的木板中極其隱秘的一個角落裡,豎著的長度剛好能夠放進一根蠟燭的模樣,而馬車帶著縫隙的構造給予了蠟燭自由燃燒的空間。

胤禛讓蘇培盛把這塊蠟塊交給陳章明等幾人,照著剛才蘇培盛比劃的長度,這根蠟燭約莫能夠燃燒半個時辰的時間。從溫涼遇事的地方來看,溫涼至多出宮不到兩刻鐘,若是如此,便只能是在宮內便下手了。

胤禛閉目,又重新睜開,堪堪把那瞬間湧起的暴虐心理壓下,踱步走到溫涼身側坐下。身後是御醫大夫的激烈辯論,可這般喧鬧的環境下,胤禛眼中只能夠看到溫涼整個人。

溫涼安靜地躺著,面目溫和,那放鬆下來的模樣倒是比以往更多了幾分柔軟,便是那偶爾蹙起的眉頭此刻也異常安詳。胤禛數次控制不住,想要伸手去探那鼻尖是否還殘留著呼吸的氣息。

收手,握拳。

胤禛的眼眸更加幽深。

“四爺。”李玉義在身後呼喚胤禛,他起身看著他們,“如何了?”

李玉義拱手道,“這蠟燭本身便是用藥物混合製成,剛才我等檢查過其中的藥性,推測出了幾味藥物,該是《扁鵲心書》中記載過的‘睡聖散’的變種,作用更大。常用的曼陀羅頂多只能讓人昏迷一兩個時辰,可經過這種蠟燭焚燒產生的氣體來看,若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待上一段時間,極可能損傷人的身體。致使意識昏迷,頭腦不清,便是清醒過來也會渾渾噩噩,不如往日清明。”

胤禛的視線落在那原本漸漸失去熱氣的湯藥,“以你的意思,按照以往的解毒方法,已經是無用了?”

李玉義道,“的確是無用,但可勉力一試。”

曼陀羅花的毒性若真的強烈,十二個時辰便能致死。可他們既然不能從溫涼的脈象中得知一二,就證明曼陀羅花在此物中被用來,並非是因為他的毒性,反倒是因為那能致使人昏迷不醒的效用。

這兩種藥性雖然相伴相成,可要徹底分解開來極為困難,不管製毒的人到底是誰,定然是個大家。

胤禛抿緊唇,緊繃的弧度讓人心顫,“先試試。”

自有人下去取竹管不提,又有侍從小心翼翼地扶起溫涼,為他喂藥,只是那侍從似乎察覺到了溫涼的身份,不敢造次,三兩下都沒能給人灌下去。

胤禛看得蹙眉,讓人退下,親自取來那半中空竹管舀著藥水給溫涼灌下。他的動作又快又穩,不多時便讓溫涼徹底把藥水喝完,而御醫們也拿出了新的方子。

可溫涼這一昏迷,就整整昏迷了三天。

這段時間內,溫涼被送回貝勒府的小院,銅雀得知溫涼與綠意出事,起先驚慌失措,而後立刻收斂情緒佈置好小院的情況,兩個御醫也隨之入住了小院。

日子一天天過去,溫涼的情況並沒有恢復,胤禛心情不好,整個貝勒府都戰戰兢兢,如今御醫夜以繼日地研究著那小蠟塊的情況,基本分解成藥物的組成,可距離解藥還需要一段距離。

……

溫涼在昏迷的那瞬間,身體已經失去了控制,可奇怪的是,他仍然能夠看到外面的情況。

胤禛趕來的時候,溫涼正好試圖給自個翻身,最後發現他的身體與靈魂還是兩相分離的,別說是身體了,他似乎連視角都無法控制。

系統的聲音在溫涼的腦海中直接響起,【恭喜宿主成為史上第一個在政鬥中被毒死的人物。】

溫涼淡漠地說道,【我不信。】便是溫涼的記憶中的確也沒記得到底還有誰被人給毒死了,但是這不表示他能夠同意系統的意見。他低頭看著自個的模樣,和早晨出門的時候並沒有人的差別,【而且我還沒有死。】

系統道,【距離死也不遠了。】

溫涼聽著這話,又琢磨著陳大夫和李大夫兩人模糊兩可的話,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或許他現在的確是沒什麼問題,但他的確離死不遠了。

溫涼眼前不曾見過這兩位大夫如此沒底氣的模樣。

只是後面兩位御醫的趕來扭轉了形式,繼而蘇培盛尋到的蠟塊又奠定瞭解藥的基礎,溫涼的視線在胤禛身上掠過,淡聲道,【是胤禩。】

雖無證據,可心中有感。

聽著御醫所表露出來的意思,下手的人並不打算要溫涼的性命,只是想要溫涼長睡不醒而已。可這般藥物下去,如何能夠保證一定能得到他剛好想要的結果。

那曼陀羅花的毒性如何,溫涼聽著御醫的解釋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能讓溫涼僅僅陷入昏迷,也是好事。如果能一舉幹掉溫涼,那就更加是好事一樁了。

溫涼抿唇,【你想做什麼?】按照常理來說,如果溫涼現在死亡的話,那麼這任務應該算是失敗了。如果溫涼沒死,那麼系統應該比溫涼更加著急才是,這關係到系統的任務。

眼下系統這般平靜的模樣,甚至還出口調侃,讓溫涼隱約察覺到些許不同。

系統沉默。

溫涼是系統所接觸到的宿主中智謀極高的一位,大多數人常渾渾噩噩照著任務而走。溫涼的態度一直如昔,沒有任何的差別。甚至往往能勘破他們的想法,著實是個棘手又不聽話的宿主。

【宿主所中□□並非常物,只以清朝如今的水平,並不能徹底救治。】

溫涼冰涼如水的聲線響起,【所以你打算以此為要挾,等你給予我解決的藥物後,便讓我繼而答應進行第二個任務。】

如此又以第一個任務中的溫和作為要挾,眼見著溫涼的任務尚未完成,如此溫涼也只能徹底接受?

【既如此,你不若說得更加徹底些,為何會出現這種無法解決的藥物來,莫非也是系統的手筆?】溫涼冰冷的質問讓系統沉默無言,敏銳得讓人發寒。

可沉默意味著另外的答案,那是預設。

【那真是個好回答。】

溫涼得到他想要的回答了。他懸空站在距離床榻一臂之遙的地方,淡漠地說道,【既如此,也不消繼續了。這個任務作罷,你我也算是兩清了。】

系統雖不曾說話,然瞧著在溫涼腦海中震盪的模樣,看起來也很是不願。溫涼著實是受夠這所謂的系統,他望著窗外飄散了些,據說魂魄害怕日光,如是這般一曬,許是毫無瓜葛。

溫涼的確感覺到身上隱隱作痛的感覺。

【叮——恭喜宿主,激發隱藏任務。完成任務——保駕護航,協助胤禛登基,完成任務後,系統自動脫離!】

電子音雖然與先前的電子音並沒有任何區別,可溫涼篤定這道聲音與先前那一直潛伏在溫涼腦海中的系統不是同一個。

溫涼眯著眼睛感受著那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的金紅色字型,以及那隱約疊加在下面的兩行小字,待確定了兩個任務是彼此疊加後,溫涼心中已有答案。

【不要再玩任何花樣。】溫涼道。

這個新任務不過是一道和解的訊息。

【自然如此,等宿主接受任務後,解藥會自然下發。】後來的電子音沉穆地說道,溫涼接受了這個所謂的第二項任務,而後眼前一黑,這一次是真的徹底失去了意識。

這系統果真有古怪。

……

溫涼重新醒來的時候,是第五日。

當銅雀進來看著溫涼半靠著坐在床頭時,捧著的藥碗都嚇得摔碎了,激動地跑了出去,聲音尖細顫抖,“四爺,先生醒了!”

溫涼剛掙扎著坐起來,就眼見著銅雀跑出去了。他蹙眉看著他蒼白的手腕,回想起他和系統的交易。他確切知道第二個系統取代了第一個系統的位置,就不知道第一個系統到底去哪兒了。

系統多次要求溫涼不能產生過多的情感,警告的或許不是溫涼本身,而是喜愛上溫涼的人,也就是胤禛。

他才是這場任務的重要人物。

胤禛傾慕溫涼,如此引發的不確定性太多。若是溫涼出事,日後走向如何還真是不好說。

溫涼從最開始的時候就覺察到第一個系統隱約的惡意,哪怕系統從來不曾流露過,溫涼也感覺得到系統對完成任務的迫切。然眼下所進行的不過是第一次任務而已,可系統手上所有的把柄只有溫和,而溫和的存在也只能讓溫涼答應一次,若接下來還有這般行徑,溫涼並不是任求欲求的人。

如此,要讓溫涼答應,便只有用手段了。

溫涼從自身的性格覺察出系統挑選宿主的標準,有一定的自主權,但必定不多。像溫涼這樣的人,能夠用來威脅的東西太少,如此便只能用他所進行中的任務來要挾了。

溫涼一直在警告的便是這點,只是系統的手段畢竟防不勝防。只消溫涼答應了一次系統的意見,以後溫涼的任務便有了足夠的要挾手段。用第一個要挾第二個,第二個要挾第三個……的確是不錯的買賣。

可惜溫涼不幹。

溫涼不看重命,若真的無法幫助溫和,那只能說他們命該如此,溫涼不可能答應系統的條件。

……如此便只能看到底是任務重要,還是要挾溫涼重要了。而溫涼篤定,系統的手段不合規矩,剛才那短暫的停頓並非偶然。

賭錯了不過是一條命,賭對了以後天高任鳥飛,如何又有何不可。

所幸溫涼贏了。他總是會贏。

溫涼抬手蓋住眼簾,覺得那窗外的陽光有些刺眼,許是此前對暖陽的畏懼感還殘留在身體內,如今望著那暖陽,溫涼並沒有體會到任何舒適的感覺。

“先生?”胤禛快步從門外進來,望著溫涼的模樣又驚又喜,聲音透露出的沙啞令溫涼不自覺偏了偏耳朵。

溫涼垂下手,睜開眼眸看著站在床榻邊的人,“……爺?”他躺了好幾日,喉嚨很是不舒服,銅雀很快就遞過水來,溫涼飲了幾口,又輕咳了兩下,感覺喉嚨口的撕裂感消退了許多。

“先生總算是醒了。”

數日前尚清俊疏朗的胤禛,如今眉宇間皺痕未消,倦怠棲息,看起來已是許久不曾休息,溫涼又望著胤禛面容下冒出的胡渣子,嘶啞著嗓子道,“爺這幾日都沒好生休息?”

胤禛擺手,屋內伺候的人都退下,“我派人去叫御醫了,昨日你情況穩定後,我便讓他們去休息。”

事實上,陳章明和李玉義兩人都是連續撐了好幾天了,繼續徹夜不眠地在鑽研。好在陳章明在昨日靈光一閃,尋出了另外的法子,先是給綠意嘗試。半夜時分綠意清醒後,這才重新熬製給溫涼服下,胤禛在確定了藥效後,便讓兩個御醫去休息,他們數日未眠,便是在此刻強撐著守夜也並沒有多大的作用。

溫涼蹙眉,胤禛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他的視線落在胤禛垂落身側的手腕,忽而伸出手主動觸及,那冰涼的觸感讓溫涼指尖一顫,他慢慢地說道,“若是爺是如此虛耗身體,那某寧願某長睡不醒。”

胤禛落座,反手握住溫涼打算縮回去的手,“先生倒是狠心,若是你長睡不醒,我豈不是得坐等先生無數年?”

溫涼凝眉,看起來似乎想說什麼反駁回來,可喉嚨湧上的甜腥味讓他頓時低頭,濃黑的血液濺落床側,溫涼咳嗽不止。

胤禛似乎知道早有這麼一出,輕拍著溫涼的背脊直到溫涼咳嗽停止,又取來手帕給溫涼擦拭,“御醫早有言道,只消吐出這口汙濁,先生體內的毒素便算是清理乾淨了。”他語調中含著寬慰後怕,能得見溫涼徹底恢復,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溫涼捂著帕子悶咳了幾下,嘶聲道,“綠意如何了?”

“昨夜醒了,還在休養。”胤禛漫不經心地說道,望著溫涼蒼白的臉色說道,“先生此次著實兇險,若非御醫下藥及時,怕是不能迴轉。日後出門,一概器具都得徹底檢查,萬不能大意。”

溫涼還是第一次被人這般囑託,不自覺凝眉,瞧起來不大自在。胤禛自是發現了,也不曾在意,溫涼聽多了幾句也就預設了。

兩位御醫來得很快,兩人來回對話不過十幾句,御醫就帶著藥童過來了。仔細給溫涼診斷半晌後,陳章明欣慰地說道,“溫先生體內的毒素基本清理乾淨了,只消再服用半個月的補藥,如此便無大礙了。”

哦。溫涼想著,又是半個月。

胤禛不過瞧一眼溫涼,便知道他此刻略帶苦悶的心情,好笑地說道,“能否用食補的方式,這些時日先生可是不沾半點米粒。”

這數日,御醫已經感受到康熙帝和四爺對這位溫先生的看重,宮中一日數個口諭,連梁九功都過來看了兩回。聽著胤禛的詢問,李玉義點頭,“如此自然也是可以的,老朽這便來寫。”

最終藥補和食補兩個方子都被留下來,御醫會繼續在這裡待幾天,等到溫涼的身體徹底鞏固後,才會回宮覆命。

眼見著御醫打算退下,溫涼道,“御醫大人,某見貝勒爺臉色很是蒼白,可否請兩位給貝勒爺也診治一二?”

胤禛無奈搖頭,這報復來得還真是快。

陳章明仔細地打量著胤禛,頓時捋著鬍子說道,“四爺這段時日可是不曾休息?”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胤禛並不打算讓兩位給自個把脈,高明的醫者甚至能脈心,他淡道,“這數日的確上火,或許兩位可以開個下火的藥方。”

下火的藥方不夠是些許小事,陳章明匆匆寫就便可以了。這些皇子阿哥們的事情他們也不打算多摻和,如今溫涼的確被救回來了,對他們來說便足夠了。

目送著兩個御醫離開,胤禛看著溫涼道,“先生可是在坑我呀。”

“若爺現在能去休息,某感激不盡。”溫涼淡漠地說道,聽起來很不近人情。胤禛卻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又重新在床榻邊坐下來,“先生該知道,若是想勸說別人,便不該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便是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胤禛眉目間的笑意也不曾散去。取締了這段時日一直潛伏在那裡的陰霾。

溫涼冷靜地說道,“某一貫是如此說話。”

胤禛搖頭,也不曾再繼續說話。兩人如此安靜對坐,便直接坐到了溫涼下一次喝藥的時辰,細細算來也有小半個時辰了。

胤禛望著溫涼無知無覺被他牽住的手腕,低頭把握得溫熱的左手塞入被子中,又看著溫涼把湯藥喝完,這才離開。

銅雀原本在收拾著藥碗,卻聽見溫涼的微涼聲線,“銅雀,到花園給某折斷花枝回來。”

銅雀不思其解,點頭離開。

溫涼的視線又落到被褥上,停頓了數息,本是打算閉目養神,卻發現被子角落裡似乎有一團鼓鼓的小團。他似乎是想起什麼東西,掀開一看。

果不其然,溫良正迷糊地團在床尾陪著,只是自個卻抱著軟尾巴睡得迷迷瞪瞪的,還不知蹬著軟軟的小軟墊,感覺到涼風入侵後,不滿地舔了舔粉紅的小鼻子。

溫涼把被角給蓋回去,重新躺回原來的位置。

不多時,銅雀採了花枝回來,粉淡色彩的確好看。她把花枝插在玉瓶內,笑著說道,“先生,園子中的話開得很好看呢。不過剛才奴婢經過花園的時候,似乎看到了貝勒爺的身影,似乎看起來不怎麼舒服。”

溫涼抿唇,默默地往被褥裡面縮,閉上眼睛看起來好似是打算睡覺了。銅雀的動作立刻輕之又輕,似乎是害怕叨擾了溫涼的休憩。

待銅雀端著東西出去後,溫涼又重新睜開了眼睛,望著頂上熟悉的床帳思忖了片刻,終是又重新閉上了眼睛,好生休息了。

他的確睏倦,精神也很不舒服,待眼皮子剛剛闔上沒多久,便真正入睡了。

與此同時,溫涼恢復的訊息很快就傳到了宮內。康熙帝本來就等著這結果出現,待確定了溫涼沒有問題後,這壓在心頭的石塊才總算消失了。

康熙神色和緩了些,瞪了眼梁九功,“你倒是說說看,現在查出來什麼東西了?”

梁九功謹慎地斟酌著語氣開口,“奴才這些時日排查了御馬監的人,並從中抓出了幾個有嫌疑的小子。有兩人曾靠近馬車,其中一人認罪給馬料中加了能讓馬發瘋的藥物,但那殘缺的蠟塊無人承認。”

梁九功說這話時很是謹慎,生怕言辭不慎讓康熙帝發怒,畢竟他們的確是還沒有得到一個讓人滿意的結果。

任何事情一旦發生了,就必定有存在的原因,也能尋到發生的脈絡,更何況此事是在宮內發生的,可梁九功能找到的線索甚少。御馬監那幾人身上並不能得到準確的答案。

是誰指使這件事,康熙帝最想知道的莫過於此事了。

康熙帝冷哼了聲,“怎麼,在宮內的事情,你梁九功若是還查不出來,這底下的位置是嫌棄做得太過舒坦了?”

梁九功打了個激靈,訕訕地說道,“萬歲爺,奴才定會有個結果。”

康熙帝說是讓梁九功在查,其實御前侍衛也一併在查這件事情,若是查不出結果來,也不能把全部的罪責都落到梁九功一人身上。因而他只是瞪了眼梁九功,冷聲道,“朕再給你三日的時間,若還查不出什麼東西,你自個去慎刑司吧。”

梁九功連忙點頭,若不是今日溫先生清醒的訊息讓康熙帝開懷,這三日後的板子如今可就得落到身上來了。

雖然梁九功心中潸然淚下,但這時間還是過得挺快的,轉眼間又過了兩日。

臥床休息的溫涼已經能夠下床走動,便是偶爾在庭院中舒展手腳也是可以的。眼見著溫涼的身體基本恢復完全,御醫也回宮覆命去。

溫涼眯著眼睛坐在庭院中,樹幹旁邊安著靠椅,他坐在此處曬太陽,不暖不熱的秋日總是令人舒暢,在這般柔和的日光下,便是看書都是一件趣事。

溫涼膝蓋上攤開的書籍還未曾看過兩頁,綠意便無奈地站在廊下說道,“先生,您又指使銅雀幫您拿書去了。”溫涼剛恢復起來,胤禛特地讓他們好生看顧著先生,千萬不能勞累。

溫涼淡然地闔上書籍,順手把腳下趴著的溫良給抱起來放在膝蓋上,做出一派安詳和諧的模樣。

屋外有人撲哧一聲笑起來,繼而靠著牆壁哈哈大笑,恨不得在地上滾兩下來表示此刻喪心病狂的笑意。

胤禛一個暴慄敲在胤禎腦袋上,拎著他進門,“先生不必管他。”

溫涼點頭,“自然如此。”

這一來一往中,淡定地決定了胤禎的入門待遇。胤禎掙脫開四哥的手掌,“合著你們倆一唱一和啊!”

作者有話要說:  九千更新get√

前面寫錯了個詞,不是宮道,其實是剛出皇宮不久。

系統:沒想到又是我出來搞事吧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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