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城是個有著千年歷史的古城，其城市中心一直在河東，對於舊城區來說，袁家嶺並不算是最正宗的市中心，不過這幾年城市發展，那邊新建了好幾個大商場，人流湧動，變得繁華起來。
但是我卻不想去那一邊。
這幾年，有時候下雨或者顧明遠心情很好的時候，就會讓我換上乾淨衣服，帶著我沿著街道慢慢的逛著這個城市。
他會邊走邊給我說，這個城市的歷史。
那些舊城牆，那些老宅，那些老城的佈局。
他還會帶我去看博物館，去圖書館。
而在聽著顧明遠講解那些歷史文物之時，我也專門去看了那些街道。
袁家嶺那裡是繁華，但是那裡都是大商場還有很多大單位，以我來說，想找份工作並不容易。
我要去的，是八一橋那裡。
那個，我剛到這個城市，第一次跪下乞討的地方。
那一片是湘城最古老的城區。
周圍都是老宅和小巷子，各種小店非常多，那種地方，找一份拼力氣的活應該是能找到的。
我沿著八一橋周圍的街道走了整整一天，問了幾十家小店，卻沒有一家願意僱傭我。
因為，我沒有身份證。
在顧明遠收養我之後，也曾經想找人解決我的戶口問題，但是因為顧明遠自己的戶口都沒有解決，我還是一個來歷不明的流浪兒，就算有人點頭，也提出了需要高額的費用。
我們拿不出這個費用。
所以，一直到現在我也是個黑戶，是個沒有任何身份證明的人。
那些人不願意僱傭我，我很理解。
走了一天，我在路邊找了個臺階坐下，茫然的看著路上的行人。
馬路的對面是一家賣蓋碼飯的小店，裡面正在炒菜，一縷縷的肉香隨風飄了過來，引得我肚子都咕咕響了兩聲。
我吞了下口水，心裡計算著我身上的錢夠支撐多久？
“姑娘，你在找事做？”旁邊突然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扭過頭，見身邊站了個四十出頭，精瘦精瘦，顴骨都凹進來的男人，心裡咯噔了一下。
不過我還是衝他點了點頭。
男人的眼睛眯了一下，將我掃視了一遍後說：“我是對面那福天蓋碼飯的老闆，我倒是需要一個小工。”
我忙站了起來，衝著他滿臉誠懇的說：“我可以做的，我有力氣，什麼活都可以做的。”
男人的眉頭微翹了一下的說：“你沒有身份證的吧？”
我的臉色黯然下來。
“這樣，我管你三餐飯，鋪子後面有地方給你住，你做雜工，我一個月給你一百五，幹不幹？”男人帶了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說。
一百五十塊。
這幾年，湘城的物價飛漲，工資什麼的也在漲。
就算我小，也知道這些小店裡的小工包吃包住一個月也有四百左右。
一百五十塊……
我心裡輕嘆了一聲，點頭說：“幹。”
男人帶了我過了馬路，對前面收銀臺的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人說：“這個是小工，包吃住，一個月一百五十塊，對了，你叫什麼？”
“我叫顧青。”我對著那年輕女人，臉上帶著笑容的說。
年輕女人的眉頭皺了皺，看看我，又掃了一眼那男人。
“這是我老婆，我姓陳，她姓牛。”男人對我說。
“陳老板，老闆娘。”我臉上笑意更重的，對著年輕女人道。
這聲老闆娘到底是讓那年輕女人露出了笑容，對我說：“既然老闆說了，那你就留下吧。”
說著，她從收銀臺後面走了出來，用身體將陳老板撞了一下，然後帶著我往後面走。
這個店面積並不大，前面的店面大約有五十多個平方，後面的廚房只有十平方不到，在廚房後面有一個露天的天井，天井旁邊則是兩個六平方不到的小屋，一個住男的，一個住女的。
店裡請了兩個大廚師是專門的炒菜的，洗菜摘菜洗碗這些原來是僱傭了兩個大媽在做，我來之前，那兩大媽就因為工資低活重而辭職不幹了。
我來之後，這些活就都成了我的。
這個店的位置很好，生意也很好，從上午十點開始人流就多了起來，店裡一天要賣掉幾百份蓋碼飯。
兩個炒菜的師傅忙不過來的時候，陳老板就會自己也上去幫忙。
而賣的蓋碼飯越多，洗菜摘菜和洗碗這些活也就越多。
好在我年輕，手腳又利索，兩個大媽做的事我一人做了，有時候老闆娘忙不過來，我還可以幫忙送菜和收錢。
做了幾天後，老闆娘對我的臉色就完全好了起來，在吃飯的時候也不再是丟一碗飯讓我自己去邊上吃，而是喊了我一起，和大師傅們一起吃。
大師傅們給自己炒的菜，就算用的是剩下的食材，那三餐裡面至少兩餐是有兩個葷菜以上的。
而且，兩個大媽走後，那個六平方的小屋等於我一個人睡。
所以，就算每天累得跟狗一樣，晚上進了屋子就癱在床上一絲力氣都沒有，就算我幹著三個人的活，拿著半個人的工錢。
我也覺得很滿足！
湘城的冬天來得很突然，一個晚上，氣溫就可以驟降十幾度，街道上也一下瑟瑟風涼。
而進入冬季，大家都喜歡吃口熱飯，小店的生意就更好起來。
這一天中午，我忙完後後面的事，被老闆娘喊到前面點菜送菜，大門推開，兩個年輕男人走了進來。
第一眼我並沒有覺察出什麼，還屁顛屁顛的跑上去迎客，帶了他們在角落裡一個剛空出來的位置坐下來。
直到那個身高總有一米八一直盯著我看的年輕人出聲：“你是妞？”
我一愣之下，才恍然認出面前的這兩人。
一晃六年，大頭和猴子都已經長大，大頭已經長成了一個五官端正身形魁梧的青年，而猴子雖然還是有些削瘦，但是身高也拔高了不少，看那樣子也有一米七五以上，而且，他的五官都已經張開，清秀之中透著俊俏，一點都沒有以前做小偷那種……
“還真是妞。”猴子帶了譏諷的輕笑了一聲。
好吧，這混蛋就跟以前一模一樣！
我哼了一聲，拿著紙筆問道：“兩位要吃點什麼？今天的白辣椒炒肉很新鮮，風吹豬肝也不錯，要不來份豬肚雙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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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話還學得地道了。”猴子輕嗤了一聲。
“白辣椒炒肉和風吹豬肝一樣一份。”大頭捅了他一下，對我說。
我快速的記錄下來，然後衝著廚房叫了一聲，轉身便準備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妞，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大頭在我身後問：“你不是跟著一個老頭的嘛？”
我腳步頓了下，心裡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這六年，顧明遠每次帶我到這一帶，我就有些提心吊膽，後來顧明遠就很少帶我過來了。
我也再沒有見過他們兩人。
沒有想到，大頭居然知道我跟著顧明遠……
腳步只是一頓，我什麼話都沒有說，便快步走開，去招呼別的客人。
中午時間是店裡最忙的時候，客人多起來，我壓根就沒有閒暇時間去想他們兩個。
將他們點的飯送過去後，就腳不沾地的跑開，連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直到那天忙完，老闆娘遞了個紙條給我說：“這是兩個客人留給你的。”
紙條上面是一串數字。
我知道，那個叫電話號碼。
我只看了一眼，就將那紙條撕爛丟到垃圾桶裡，在老闆娘滿意的眼光裡打著哈欠回去了自己的小屋。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沒有馬上入睡，而是在木板床上翻了半個多小時才慢慢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