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來聽說,孫校長出面替顧明遠舉行了一個盛大的追悼儀式,去了很多學者名流,因為那些古籍,顧明遠的兒女一下又成了上流人士。
我卻是連最後替顧明遠送行都做不到。
孫校長和顧家的兒女們當天不光掃光了簡易屋子裡的東西,還將顧明遠的遺體帶走,連醫院裡的鄰居都不知道他們將顧明遠帶去何處,葬在哪裡。
顧明遠的兒子們走後,鄰居們有人來安慰了我幾句,有人送了兩個碗和一張勉強能用的小桌子給我,醫院的鄰居則是送了一個鐵桶和一個燒水的鐵壺給我。
他們都是默默的送了東西過來,嘆了口氣後,再又默默的離開。
那天晚上,我坐在空空的簡易屋子裡,看著天色一點點沉暮,月光漸濃,隨後又暗淡了下去。
黎明時分,我站了起來,搬開了我的床。
顧明遠的兒子們搜得很仔細,我這個床他們是掀開過,看過床底的,不過,他們只是看到床底沒有東西就去掀顧明遠的床了。
看到顧明遠床下堆放的那些瓶瓶罐罐,他們高興得也沒有再去細看。
這簡易屋子可沒有什麼地板,還是一片泥地,在我的床下,顧明遠曾經挖了個洞,將他自己寫的一些手稿用塑膠紙包好埋在了下面。
我將那包手稿挖了出來,將茶壺也包進了那塑料紙裡,然後趁著黎明的光亮,走到了野地裡。
我將那包東西埋在了我的小棚子舊地。
然後悄悄的回到了屋子,再裝作剛起來的樣子,開始了我慣常做的事。
我來了之後,顧明遠就將煤爐放在了屋子外面,上面搭了一小塊草蓆,就算下雨,也能在那做點吃的。
這煤爐和外面的幾盆花還有停在外面的平板車倒是沒有被拿走。
我捅開了煤爐,放了一塊煤餅,燒起了火,然後燒了一壺開水。
顧明遠都是五天買一次米,前天我們回來的時候剛買了米,可是顧明遠一倒,我根本無心它顧,那點米早就不見了蹤影。
好在我身上還有那一百多塊的積蓄,撐上一段時間還是可以的。
水燒好後,我喝了水,換上了撿廢品的專用衣服,然後推出了平板車。
“小青啊,你自己去撿?”送了我飯碗的鄰居,一個姓羅的三十出頭的男人也起來了,推門出來的時候看到我,驚訝的問。
我點點頭。
顧明遠走了,我還活著,我得自己想法子養活自己。
最近兩年,顧明遠的身體已經不大好了,蹬平板車還有翻檢的力氣活都是我做的。
而我,也只知道這麼一個餬口的手段。
這個簡易屋子是顧明遠租的,一個月四十塊的房租,加上水電煤,統共一個月要花八十塊。
只要我努力,應該能保住這個我們兩人的小家。
鄰居嘆了口氣說:“小青,你還是想想,做點別的事吧。”
我愣了一下。
鄰居搖搖頭走了回去。
我想了想,還是蹬著平板車往慣常去的那個垃圾站去。
垃圾站裡會三天來一次車將所有垃圾都運去垃圾處理場,昨天沒有來,垃圾便已經堆積起來,下面的就不好翻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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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先盡著金屬和紙制品翻檢。
其實最近這一年,人們丟的書信等物已經很少了,偶爾找到的,也大多是撕掉了郵票的,顧明遠說,那是因為現在興起了集郵熱,郵票已經從一個代表付錢寄信的票據,成了一個有價收藏品。
而古書古董那些就更是開始絕跡。
因為這些東西,也開始逐漸展現出了它們的價值。
顧明遠那屋子裡的大半東西,其實都是在我來之前撿到的。
不過,明顯有些人不這麼想。
顧家兒子們去搜東西的動靜那麼大,我那鄰居都能問出顧明遠的身世,自然也能知道那些東西的價值。
我一邊將那些金屬和紙制品扒拉出來,一邊從眼角處看著拐角處的一個身影。
那是剛搬到我們那一片沒有多久的一個混混。
我心裡想著出門之時鄰居說的那句話,正準備拿起翻檢了一上午已經扒拉出來,估計能賣個幾塊錢的東西走。
幾個流浪漢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是這一片的流浪漢的頭,人家都喊他做文哥,這一年來,他每次看到我,那眼神都讓我非常不舒服,而每次遇到他,顧明遠都會將我擋在身後。
沒有想到,顧明遠剛死,他就找上了來。
離得還有十幾步,文哥笑著說:“喲,小妞,一個人來了?你說你,長得這麼水靈,跟著一個老頭有什麼出息,不如跟著我吧,來來,文哥今天就是來接你的。”
我丟下東西轉身就跑。
平板車和廢品都不要了,我咬著唇,拼命的往簡易屋子那裡跑去。
我明白了鄰居說的那個意思。
就算我有力氣,就算我懂得辨認那些東西,但是……
我馬上就要十四歲了,我的身高已經有一米四五,身形也有了少女的婀娜。
雖然不是國色天香,但是我長得也不算太難看。
我一個人……
沒有了顧明遠這個保護神,我根本不可能再一個人去撿廢品,一個人在這城市裡流浪。
我沒命一樣的在街上狂奔,一路奔回了簡易屋子。
到了屋子前,我喘了兩口氣,看著那已經被人直接扳斷的門鎖,眉頭緊皺在了一起。
我推開了門。
空空的屋子裡,我的床被搬離了地方,地面有被人手拂過的痕跡。
我輕噓了口氣。
“小青,你回來了?正好,我要找你。”
聽到人聲,我轉回頭。
一個中年女人正打著飽嗝用牙籤剔著牙齒,一步一搖晃的走了過來。
她,是這個簡易屋子的主人,我們的房東。
我馬上轉回身,恭恭敬敬的喊:“吳姨。”
“哎。”吳姨應了一聲說:“我聽說顧老頭的事了,本來呢,我在這個時候說這個事,的確是有些不地道,不過我也是沒有辦法。”
“吳姨,我能出房租的,我能賺到房租的,吳姨,你相信我!”我著急的叫道。
顧明遠的房租是一個月交一次,這才交了不到半個月……
不過,我還是一個孩子,吳姨有擔心我也能理解。
“哎,你這孩子,我能是那種看到顧老頭死了就趕你走的壞人嘛?”吳姨瞪圓了眼睛說:“這事本來前天我是要跟顧老頭說的,誰知道會出那事,真不是我要趕你走,而是這一片馬上都要拆遷了,我這裡的房子也都被政府收了去,我怎麼租給你啊!”
拆遷……
我明白拆遷的意思。
這幾年,湘城的變動很大,城市在不斷的擴大,舊樓不斷的變成新樓。
這裡,也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荒涼了。
拆遷……
顧明遠也曾經說過,我們要另外找個地方。
“哎,顧老頭已經交了一個月房租,我呢,讓你再住半個月,半個月後,人家就會來拆屋子,你做做準備吧。”吳姨說完後轉身就走。
只留了我愣愣的站在門口。
眼睛發酸,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