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之深秋, 是收穫的季節，也是夢想的風向標。
“恭喜你, 伊角桑。”女孩拿著一本棋譜安靜倚在走廊邊，聽到腳步聲之後便緩緩抬頭, 然後衝著來人粲然一笑。
兩年時間過去了，面前的這個人終於越過了他心中的那道坎。
伊角顯然是沒想到女孩會突然出現在這裡等他，於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謝謝你，大久保桑。”
不過連這種時間也不忘看棋譜嗎？難怪最近她總是以傲人的戰績見報於每一期的《圍棋月刊》，這種拼勁即使是很多的男性棋士都必須自嘆不如的存在啊。
“如果伊角桑不介意的話喊我沙羅吧，不然以後我真的不確定你是不是在叫我，”女孩半開玩笑地說, 畢竟職業世界裡的“大久保”可不止她一個, “伊角桑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聞言，伊角又怔了幾秒，他自然記得兩年前和面前女孩的那個約定——
“我說，一年之後, 等你也成為了職業棋士, 我們再堂堂正正地下一局，這樣可以嗎？”
當時他一口答應了，他也以為下一年自己就可以成為職業棋士，只是沒想到他又再蹉跎了一年的時間：“大久、呃，沙羅桑下個星期就是女子最強戰的決賽了，難道你就不怕跟我下棋會削弱你的棋感嗎？”
“我記得你兩年前贏過我，伊角桑從來就不是泛泛之輩。”女孩的臉上泛著自信的笑容, 下個星期的那場比賽，她志在必得：“伊角桑可不能拒絕，畢竟你讓我多等了一年。”
她很記仇，每一個贏過她的人，她都一一記住了，她相信自己總有一天可以贏回來。兩年前的平分決賽，面前的人根本沒有發揮出他的水平，所以那次不算。
伊角也笑了，如果他不是泛泛之輩，那麼兩年前踏著他的肩膀而過的她豈不是更加了不起嗎？這女孩內裡的性格似乎還是那樣的張揚：“那走吧，我們去二樓找個地方下棋。”
兩個人的酣戰持續了近三個小時，最後以女孩力量厚重的致命一擊告終。
“我輸了。”伊角低頭輕聲認輸，然後誰也沒再說話，整個氣氛安靜得讓人產生連空氣都變得稀薄了的錯覺。
幾分鐘之後，是伊角率先打破了沉默：“沙羅桑，我在等你說話吶。”
“嗯？”女孩不解地看著他。
“我記得兩年前平分決賽的時候你可是不顧身後的老師和記者衝了出來拉我去覆盤。”伊角笑了一下，看來這兩年的歷練不僅讓女孩的棋力有了讓人難以望其項背的進步，連性子也得到了沉澱，沒有當初那樣的衝動了。
“伊角桑是在取笑沙羅嗎？兩年前的事我並不後悔，但是我的確是忘記顧及你的感受了。”女孩大方地承認自己當初的魯莽，輸了棋每個人的處理方式都不一樣，她會迫不及待的想要馬上與對方覆盤找出錯誤，但這兩年來的無數比賽讓她明白到不是每個人都會跟自己一樣，有些人會想先一個人靜一靜平復心情，或者一個人先思考棋盤上的得失。
“沙羅桑感覺真的變了很多，原來職業世界真的不一樣。”伊角的眼裡帶著期待與嚮往，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努力了多少年了，在夢想實現的那一刻，他竟然產生了一種不確定的感覺。
“伊角桑也變了很多，起碼在剛才的那一局裡，我沒有看到黑子有任何的動搖，你真的很了不起。”克服了心理障礙，他的棋同樣多了一份沉穩與犀利。不是每個人都有再繞一圈從頭再來的勇氣，或許她能贏也不過是依仗著比他多兩年來在職業世界裡打滾的經驗而已。想到這裡，女孩忽而笑了一下：“很期待下一次能與你在正式的比賽裡對上。”
如果換了是她，大概也會是一樣的選擇吧——無論未來如何，只要她還能下棋，就不可能停下追求夢想的腳步。
“我也一樣，”伊角嘴角揚起，“我們覆盤吧！”
覆盤完畢，女孩在棋院門前揮手告別了伊角，剛剛邁步欲走，便聽到了身後的熟悉呼喊，回頭看到塔矢亮正從棋院裡走了出來。
“亮君今天不是沒有比賽嗎？”女孩奇怪地問。
“沙羅桑今天不也沒有比賽嗎？是天野先生讓我過來一趟，不過下個星期不是女子最強戰的決賽了嗎？我還以這幾天沙羅桑在閉關修煉吶。”塔矢亮笑著說，女孩這幾天也沒有過來紫水，還以為她是想留在家裡一心習棋，沒想到她今天也來棋院溜達了。
“嗯，其實我是來完成兩年前的一個約定，下個星期的比賽我不會輸的。”女孩堅定地說，她要走得更遠，就不能繼續被同一個障礙絆倒，連伊角桑也已經踏入職業世界了，留在原地，她的勁敵只會變得越來越多，這裡已經沒有時間讓她繼續浪費了。
“我相信沙羅桑可以做得到。”即使對方的話聽起來非常狂妄，但塔矢亮還是給予了全然的信任，他相信她的實力，不過——
“兩年前的一個約定？”關於沙羅桑的事，他總是特別想要知道。
“嗯，亮君記得兩年前的伊角君嗎？他今年透過職業考試了，他也是一個不能忽視的對手。”想起剛才的棋局，女孩唇邊的淺笑也變得越來越有弧度了。
伊角嗎？塔矢亮在心裡琢磨了一下這個名字，卻是沒有多少印象，他再次發現自己並不是非常瞭解沙羅桑的交友圈子，明明她給自己的感覺一直是個性子有點疏離的人，但似乎除了他和進藤，她跟很多年輕的棋手都有一定的交集，真是一件令人費解的事情。
“既然在這裡看到亮君，我們還是去下棋吧！”剛才的那一局是下得很淋漓盡致，但還是不夠過癮，“對了，你跟進藤君好像這個月也有一場比賽，是名人戰第一次預選，對嗎？”
“嗯，半個月之後，沙羅桑也會參加那天的比賽吧？”去年開始的頭銜戰到了現在，沙羅桑好像已經全部都陣亡了，於是今年也只能從頭再來了。
“嗯，因為亮君和進藤君都在啊，只要不輸得那麼快的話，總有機會能與你們碰上。”因為還有各種女子頭銜戰的關係，她的賽事比他們要緊湊很多，甚至連停下來感受疲倦的時間也沒有，連但是她非常享受這種忙碌。
“咦，不是去下棋嗎？”女孩奇怪地看著面前的蛋糕店，這家蛋糕店裡面的蛋糕是她的至愛，她和亮君之前也來過好幾次，但上一次來是什麼時候呢？記憶似乎已經是變得相當遙遠了，奇怪，她真的有忙到這種程度嗎？
“進去吧！”塔矢亮拉住女孩的手，然後推門而入。
“歡迎光臨，請問兩位需要什麼？”笑容可掬的服務員訓練有素地問。
“兩份芝士蛋糕和奶茶，”無需思考，塔矢亮直接報了選單，然後轉頭問似乎還還沒反應過來的女孩，“沙羅桑，可以嗎，還是你今天想吃點別的？”
“不，這樣就好。”女孩淺淺的笑靨泛著微微意外，她從來沒有對他說過她對芝士蛋糕的執著，但是他卻看出來了。
待服務員走遠，女孩才輕聲地問：“為什麼不是去下棋？”
塔矢亮的笑容依然溫潤如玉，卻也不難發現其中的擔心：“沙羅桑還是偶爾休息一下比較好，這樣才能走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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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女孩怔住了。
偶爾休息一下才能走得更遠嗎？
其實不止一個人跟她說過，自從她從韓國回來之後，不僅是棋還是性子，似乎都有了漸變沉穩的趨勢，但她知道那卻只是一種趨勢而已，沉澱還需要相當的時間，而她卻不想等待。
她曾經和爺爺談過這件事，他也告訴她不用急於尋求各種方法突破面前的新瓶頸，讓她先暫時拋開勝負心，在這些高強度的比賽裡慢慢感受一下自己的棋，以及心境的變化。
但是她卻沒有停下來的時間，所以她只能拼命地下棋。她沒有辦法放下自己的勝負心，唯有不斷勝利，才可以不斷前進，她沒有辦法按捺得住每次下棋就會變得無比興奮的心。
只是突然經亮君這麼一提點，本來略顯煩躁的心竟然奇異地變得漸漸平靜下來，她的腦裡忽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她所追求的勝利是不是應該換個角度去思考呢？
追求必勝沒有錯，只是忽略疲倦日以繼夜地不停趕路就真的可以早日達到自己想要的高度嗎？如果停下來休息怕被追上，那麼耗盡力量之後腳下漸漸無力難道不是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嗎？
安靜的蛋糕店裡不時傳來低聲的耳語，女孩才愕然發現她真的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難得的忙裡偷閒了。一口一口地吃著香甜誘人的蛋糕，內心湧出的幸福與滿足感是如此的簡單，但對目前的她來說卻總是難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