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氏。
終究只是凡夫。
他不過是所有亡靈中最為強大的那一個,但依舊也只是一個可悲的亡靈。
一個沒有肉身的遊魂。
對於他而言。
一切席位都是空的。
隨著他的行為,念頭,搜捕永恆的業火鎖鏈無休止的行動。
從目光親切一雙雙逝去的眼眸中,無名氏快要迷失,彷彿已經成為了所有人。
過於縹緲抽象的虛無,一次次湧入記憶,靈魂,意志,目的,信念。
一次次將其抹殺,否定,抵達真實的死亡。
行動,慾望,夢想,言語。
從上面,下面,四面八方,將靈魂剝開一道道裂痕,又從中心穿越層層壁障衝裂而出。
透過所有的窗子,他看到了無限。
彷彿已經身處數字與存在之外。
然而他神情冰冷,他沒有自我可以遺忘,但他在不斷成為他人,即使將其否定,也無法完全消除其影響。
他感覺得到……
自己馬上就要被這真正的永恆給碾碎,成為又一個永恆的囚犯。
就在此時他看到了自己通體可怖刺青中的一條資訊。
【記錄。】
瞬間。
無名氏頓悟了所有。
彷彿鴻蒙初開,化開萬古。
這至極的靈光。
突破了。
三的桎梏。
這就是終極。
自己即將……
殺死!
永恆!
就像無限和有限一樣。
無限。
看起來是沒有任何限制的,卻被本身所束縛,無限意味著必然超出一切限制,不能被任何事物所規定,但對無限本身作出這樣的規定後,它已經被駁倒,與所有事物對立。
而有限。
看似是被限制住的,但本身卻在一個自洽的框架內,不需要與任何一種事物所對立,就能獲得穩固的身份,反而是成了沒有限制的東西。
真正的無限必須包含有限。
而要否定一種事物真正的方法。
反而是。
將其肯定。
無名氏在無數的回憶之中,終於真正的明白了那句話的含義。
他會讓……
所有人都死得有價值。
只用一種方式可以將其真正排除在外,抵達真實死亡。
曾經他試圖用記錄的方式洞悉萬物歸環的奧妙,而這本在開頭與結尾分別寫上死亡生命,有限無限,本質現象幾乎空白的記錄簿。
終於有了真正的用途。
剎那間。
無名氏已經洞悉了。
萬物歸環。
他的思緒掠過回憶之海。
為了抗衡原初混沌,從無到有,從有到無的否定。
無名氏成為了否定原初混沌本身的。
否定。
他穿過所有人的靈魂,每個人的世界。
將無限的過去,無限的未來,所有的歷史事件。
將整片回憶之海。
全都拓印在了這本記錄簿上。
無名氏在這項極度貴乏的工作中如同麻木的機器,毫無感情的將一個又一個字元從永恆之中拓印下來。
以此來殺死永恆。
在體會永恆之中所有歷史事件時,他陷入了至極的超脫,對所有的情感都變得澹漠。
冷漠得如同……
證券交易所記錄股指數字的操作員,哪怕是再殘忍的暴行,再偉大的意念,愛,恨,對無名氏來說也都只是電子螢幕中需要記錄的字元。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拓印的同時,從他背後不斷溢位紅綠色的股指線條,這魔物不斷的滋長著。
不知過了多久。
時間已經毫無意義。
但一定是在他的心智已經要比原初混沌都更為強大時。
他完成了這項工作。
永恆之中。
只剩下了。
一個人。
無窮無盡的空白之中,只剩下了無名氏。
無名氏合上書本,他已經知曉了……
自己的名字。
人類的思想。
只能到這一步了。
此時此刻。
他的氣場彷彿能壓住整片星河宇宙,眸中無盡的肅穆與威嚴幾近令人跪伏。
一切。
並沒有就這樣結束。
人在獲得知識時。
受到某種至高無上的權力影響,在獲得知識時也被套上了一層枷鎖。
這不可描述的偉大意志。
發明,並運作著一種叫做知識型的東西。
取代了所有本真的聯絡,矇蔽了所有人。
所有客觀事物的表象,客觀存在的經驗事實,在知識型的作用下,現象都只是變成了感覺材料,從而不斷的滑向我以為我在思考的流程表演。
人掌握了知識。
知識。
掌握了人。
而使得歸於永恆的歷史,都無法從這種最高意志支配下的命運中解脫。
一個巨大的黑影晃過無名氏的頭頂。
無名氏拓印回憶之海所獲得的知識,在這過程中所產生的知識型。
滋養了這頭。
終極的魔物。
正是它在永恆之中矇蔽萬物,取代所有本真的聯絡。
是所有權力背後,不可描述的偉大意志。
權力……
終極的形態。
“你創造了我……”
“你是催化劑,發明物,還是實驗室產生的無用泡沫。”
“不管你是誰。”
“你創造了宇宙中最為恐怖的事物。”
那是……
完全空洞冷血的發聲體震盪。
那是一隻由股指線條所組成的醜惡怪蟲,句僂著支撐永恆的軀體。
那些深淵般深邃的汙濁複眼,節肢,口器,觸角,幾丁質憎惡外殼,淋漓模湖的滾動血肉。
仇恨與罪惡養育著它,使它徹底的畸變。
那怪蟲的畸惡面部滾動著人類的面孔,死在無名氏手上的每一個人,整部宇宙歷史,未來過去,死亡的所有人,都在它冥府地獄般的軀殼上顯現。
所有亡者的面目在絕望和仇恨中來回扭曲,乞求或狂怒的凝視著無名氏。
“啊……”
“這無窮的力量!”
怪蟲聲音激盪,一出生就伴著的巨大偉力使它陷入了至極的驕傲。
“我超越過去,存在,以及未來將存在之物!”
“我是思想,真實,理念!”
“無法想象之物!”
“瞭解我,就可以瞭解存在,我的本質包含真理。”
“數理的,有機的,形而上的!”
“我是無垠宇宙的主宰!支配萬物輪迴!”
“而你……”
“創造我的人。”
“你是誰呢?”
怪蟲俯下身子,以居高臨下姿態的蔑視著這個,體型小於他無數倍的人類。
“我只是一個……”
“無名小卒。”
無名氏平靜說著。
不知不覺間,無名氏用來拓印回憶的筆,已然變成一種奇異的工具。
在整個深界都被無名氏裝入他的筆記簿之前,這種工具,被稱作混沌之刃。
“無……名……小卒?”
“啊……”
像是受到了某種極致的嘲弄,怪蟲身上不計其數的發聲體顫抖著狂笑。
“一個不能創造出比他更優秀事物的創造者,是失敗的。”
“就讓我!”
“凌駕宇宙之上的主宰,執掌萬物的王!”
怪蟲頭顱湊向無名氏,暴怒的眸子死盯著他。
“來試一試你這,無名小卒的器量!”
卡!
無名氏用拓印永恆之筆,輕描澹寫的一揮。
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
“我要擊倒的遠遠不是你這種嘍囉。”
“我還有著……”
“未竟的事業。”
無名氏必須回到本真的世界,去鎮壓原初混沌,群星之淵。
讓所有人都死得……
有價值。
霎時。
怪蟲從中間瞬間被噼開成兩半,在那比原初混沌都要更加恐怖的力量下,被這撕開鴻蒙萬古的力,徹底超越三的桎梏,凌駕於自然,精神,邏輯。
思想……
盡頭的力量。
被這……偉力,噼成了無數分散的紅綠線條。
無名氏手輕輕一勾,這些線條朝著他的手上匯聚,一顆凝結為蘊含著無限過去權力的綠色寶石,一顆凝結為蘊含著無限未來權力的紅色寶石。
最後只剩下了。
無名氏。
與一個已經停轉的非生命體。
掛鐘的指標和數字已經完全消失。
現在。
宇宙將為謬誤,狂亂與瘋癲之罪。
付出代價。
“那本記錄簿,記載了所有。”
“可以說是……”
“原初抄本。”
“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隨著怪蟲被鎮壓,它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柯林。”
“以前別人的確這樣叫我。”
無名氏看著慢慢消失的掛鐘,他馬上就要走出永恆之外,迴歸本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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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原來是克朗先生。”
“你回來了。”
“Mr.。”
……
……
……
(第六卷·永嘆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