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群帶人來到岸邊。
一艘漁船向對岸駛去。
李志嘉站在船頭，全不顧渾身上下滴滴答答淌水，仰天大笑：“正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哈哈哈哈！……”
張森坐在一旁，從兜裡掏出溼漉漉的二十塊錢，伸手碰了碰李志嘉的腿：“另外的二十塊。”
李志嘉低頭一看，不禁又驚又喜：“兄臺真乃信人也！”
岸上的詹銘偉大喊道：“銘森，我是哥哥！父親以全家老幼擔保，保證你不會逃走，你這一走，家裡人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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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森心裡一驚，他把這茬忘了。
詹銘偉對一旁的李世群說道：“你讓我說的，我都說了，可以了嗎？”
李世群點點頭：“非常好！”
蘇州河寬約五十米。
漁船已經劃過了一半。
對岸有人用手電筒連閃了三下。
馮順平立刻說道：“有人在對岸接應！李副主任，通知巡捕房吧，派水警攔截漁船，再遲可就來不及了！”
水警配備快艇，理論上還來得及。
但是，水警只能追到岸邊，對岸屬於華界，巡捕房沒有執法權，張森只要上了岸，水警就不能抓人。
李世群盯著漸漸遠去的漁船。
他不打算通知巡捕房。
水警抓了人，肯定帶回巡捕房審訊，那就沒特工總部什麼事了。
赤木彥之也不便插手，身為警務處副處長，總不能每件桉子都要過問，那也顯得太有目的性。
他現在是租界當局的公職人員。
過於偏袒某一方會遭人詬病。
況且，從目前情況來看，水警也不一定來得及攔截漁船。
吳寺寶匆匆趕來，問明白了狀況，舉槍就要射擊。
“不能開槍！我要抓活的！”
李世群伸手壓下槍管。
其實，吳寺寶也就是做做樣子。
蘇州河上漆黑一片，能見度極差，槍法再好也沒用。
李世群略一思索，對吳寺寶耳語了幾句。
吳寺寶連連點頭，然後邁步來到詹銘偉近前，說道：“抓捕反抗分子，請你配合一下！”
詹銘偉說道：“我一直在配合……”
“還配合的不夠！”
吳寺寶踹了一腳，詹銘偉身不由己跪了下來。
兩名特務一左一右按住詹銘偉。
砰！
吳寺寶沖天開了一槍，高聲喝道：“詹銘森！你給我看好了，我數十個數，你要是不回來，我現在就斃了你哥哥！一、二、三……”
張森呆立了片刻，終於嘆了一口氣，對船伕說道：“調頭回去。”
船伕收了錢，讓往哪開就往哪開。
漁船在河裡調轉方向。
李志嘉更是不辨東西南北。
隨便去哪裡都沒意見。
……
兩天後。
特工總部。
隔著寬大的辦公桌，丁墨村和李世群相對而坐。
“是我考慮不周，幸虧你處置果斷，要不然，險些誤了大事！”
“詹元成託了什麼人說情？”
“日領館的小笠原新男。”
“哦，怪不得詹銘偉從日領館回來……”
“世群，你打算怎麼處置詹銘森？”
“他必須死！”
“昨天晚上，我收到一封替詹銘森求情的電文。”
“求情的人太多了，我是一律擋駕不見。這個詹元成也確實有兩下子，連駐屯軍司令部都有人幫忙求情。”
“我收到的電文有點不同。”
“………”
“電文來自重慶。”
“重慶？”
“你猜一猜，是誰發來的電文？”
李世群略一思索：“不會是顧鑄同吧？”
丁墨村笑了笑：“我雖與顧鑄同有些交往，但他現在貴為戰區司令官，怎麼可能特意為一個小特工求情呢。好了，我也不賣關子了，是戴慄。”
李世群很驚訝：“戴慄？”
丁墨村笑道：“怎麼樣，想不到吧？”
李世群確實沒想到。
他也知道，丁墨村和戴慄私交不錯。
撤離上海時，戴慄走的匆忙，有一船私人貨物被日軍扣押。
前不久，戴慄寫了一封信，託人帶給丁墨村，希望能要回那批貨物。
正常情況下，這種要求肯定會遭到拒絕，令人沒想到的是，丁墨村居然放行了貨船。
這件事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內幕。
李世群也聽到了一些傳聞。
船上的貨物並非軍需物資，加上丁墨村和自己的關係，他也就只當不知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我和戴慄相處也算融洽，政見不同，不等於朋友都沒得做了。”
丁墨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李世群冷笑：“你拿他當朋友，他可是做夢都想殺你！”
丁墨村說道：“所以我才說，政見不同。就比方說，如果有機會，我也會派人刺殺戴慄，但僅限於敵對雙方的大背景下。”
李世群默然片刻：“那就是說，詹銘森應該是軍統的人。”
丁墨村點頭：“戴慄出面了，這個是肯定的。世群，你幫我分析分析，軍統特工成千上萬，在各地被捕的也不在少數，戴慄身為軍統的當家人，為什麼單單替詹銘森求情？”
李世群沉思了半晌，緩緩說道：“戰場上接連失利，重慶急需提振士氣，樹立一個抗日典型，無疑是最有效的手段！”
丁墨村笑道：“英雄所見略同，咱倆想到一塊去了。”
李世群問道：“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
丁墨村說道：“我是這麼想的，詹銘森只要簽了自白書，不妨按照之前的承諾，放他一條生路。”
李世群面無表情：“他殺了季先生。”
丁墨村說道：“季先生遇害，我也很難過。不過，世群，我要勸你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況且，一個暴露身份的特工，沒有利用價值了。你要是覺得出不了這口惡氣，大不了把詹銘森拉到審訊室，讓他多吃點苦頭，什麼皮鞭沾涼水，老虎凳，辣椒水，都給他試一遍，不死也半殘了！”
李世群低頭沉吟不語。
丁墨村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包木盒雪茄煙，順著桌面推了過去，說道：“詹元成許諾，事後還有重謝！”
煙盒裡碼放著十根黃燦燦的金條。
李世群沉默了一會，終於開口說道：“好吧，我聽你的。”
丁墨村暗自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