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寒冷的天氣,黎忘拿著冰激凌的手被凍得通紅,他的臉上沒有表現出痛苦,趙銘銘卻有點於心不忍。脫下一隻毛絨手套,強制性的戴到了黎忘的手上。
“你知道嗎,在這個小城市裡,我最喜歡的就是激凌街。走在那條街上,滿滿的都是冰激凌的甜味,就連寒冷的冬天,也覺得心裡暖暖的。那條街,全部是我和他的回憶。可是啊,他要走了,激凌街要拆了,就連讓我回憶的地方都被摧毀了。”
“人們都是有著自動遺忘的功能,不存在的事物,就算是在心中留下了痕跡,很快就會被抹去吧。”
趙銘銘帶著哭腔,劉夏陽的離開摧毀了她的最後一道防線,淚腺變得格外發達。黎忘有些手足無措,一隻手拍了拍趙銘銘的肩膀。
“我覺得激凌街就在你心裡啊。”
“什麼。”
趙銘銘看向臉被凍得通紅的黎忘,他的嘴巴彎成一道弧線,但眼中卻充滿了悲傷。黎忘說:“就算所有人都遺忘了激凌街,但是銘銘還記得啊,在現實中,激凌街消失了,在銘銘的心裡也會一直存在吧,因為,這是很重要的回憶啊。如果銘銘也遺忘了,我會替銘銘記得,激凌街的冰激凌,很好吃哦。”
一向說話結巴的黎忘,今天流暢的說出安慰的話語,趙銘銘聽到也會吃驚。雖然黎忘的語句並不通順,但是趙銘銘輕鬆了許多。
“謝謝你。”
黎忘搖了搖頭,看著趙銘銘的眼神也變得溫柔,他的眼睛中似乎只有一個人的身影,瞬間又消失不見,黎忘扶著欄杆,說:“重要的人不能忘記。”
“是啊,你還有易姵陪著,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當然不能忘記嘍。”看著迎面而來怒氣衝衝的易姵,趙銘銘打趣的說道。
“易姵是朋友。”
“啊!那你每天等的是誰?”
“我不記得了,她的模樣,她的聲音,我都沒有印象。只是記得,她叫我在那裡等她。”黎忘開心的說道,彷彿已經看到了他等的人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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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忘!叫你不要亂跑,跟我回去。”易姵拉起黎忘的手,脫掉他的手套,扔給了趙銘銘,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再見,銘銘。”
既然是朋友,易姵的保護欲也太強了吧。不希望黎忘和別人有任何的瓜葛,不希望他和陌生人說話。
易姵,是喜歡黎忘的吧。
期中考試成績放榜,趙銘銘成功位列全班倒數第一,而第一名,不用看也知道是黎忘。難道他是不用學習的嗎?上課時睡覺,下課時睡覺,黎忘和趙銘銘的習慣是出乎意料的一致,但差距為什麼這麼大呢!
“就你這點水平,還想靠近黎忘嗎?”易姵站到趙銘銘的旁邊,盯著趙銘銘班的成績表,在最後面找到了名字,嘴裡還發出漬漬的咋舌聲,易姵居高臨下的態度讓趙明明很不爽。
原來易姵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啊,前幾次見她都是穿著自己的衣服,趙銘銘以為她是外來人員呢。
“是你想的太多,保護欲超強的自大狂。”
“你說什麼!”
“你是喜歡黎忘的吧。”趙銘銘淡定的說道。
易姵聽到這句話,倒是變得臉通紅,不知是被她氣得,還是因為被人揭穿了那一點小心思,而感到害羞。
“總之,為了你,更是為了黎忘,你們還是不要有交集吧。”易姵說完高傲的轉身離開。
黎忘,易姵這兩個人,真是有意思啊。
趙銘銘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要化失戀的悲痛為學習的力量。這樣荒唐的想法,主要是受到了易姵的刺激。她不要自己靠近黎忘,趙銘銘偏偏是不服輸的人,既然她這樣說了,那就更要和黎忘建立友誼。
“看你閒來無事,幫我學習吧。”
黎忘今天沒有去操場等人,學校的學生基本走光了,教室裡只剩下她和黎忘兩個人。黎忘在自己的位置上趴著,校服蓋在他的頭上,如果此時進來一個人,真的會被嚇一跳。
黎忘聽到有人叫他,起身摸著腦袋,整齊的頭髮被他的手弄得亂糟糟。
“你是?”黎忘呆呆的問道。
“不會把我忘了吧,前幾天還一起吃冰激凌呢。”
“哦,銘銘。”黎忘歪著腦袋,皺著眉頭思考了很久,突然笑著說道。
“學習我也不會。”
“班級第一也會騙人了啊,不想教就不想教唄。”趙銘銘切了一聲,拿著書本裝進書包裡。
“我真的不會每次考試我也不清楚。”黎忘站起身拉住趙銘銘,很著急的樣子。
看著黎忘的樣子,趙銘銘忍俊不禁,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真誠,也不像在騙趙銘銘。黎忘是不會撒謊的。
“好吧,我就相信你這一次,但作為補償,我們聊聊天吧。”趙銘銘狡猾的說道。
黎忘重重的點了點頭,有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
“你喜歡易姵嗎?”終於說到了重點,趙銘銘的目的其實就是問這個問題,憋在心中一直不好受。
“不喜歡。”黎忘的眼中瀰漫著悲傷,笑容也凝固在了一點。
“誒呀,喜歡一個人就說出來呀,我們之間沒什麼好隱瞞的。”
“我喜歡你。”
趙銘銘沉默了,心中那手上的小鹿開始亂撞,曾經為劉夏陽萌動的心,又一次復甦。黎忘的性格不會說假話,趙銘銘與他對視,黎忘的瞳孔深邃,裡面映出的影子慢慢浮現。趙明明看到了,瞳孔中映出的,正是她自己啊。
“你在開玩笑嗎?”
“你不是說,喜歡一個人就要說出來嗎?”
她逃跑了,連書包都落在了教室。黎忘對她露出的笑容,讓趙銘銘想到了以前的自己,那個暗戀著劉夏陽的自己。不敢面對黎忘,面對另一個自己。自己是一個膽小鬼,就算見到劉夏陽最後一面,也沒有笑著說出沒關係,我不在意,一路平安。
熟悉的街道,難聞的鐵鏽味取代了冰激凌的甜味,鏟土機推到了豎立在激凌街的小店,趙銘銘認為最美好的地方,化作風中的一縷塵埃。
記憶,再也沒有安放。
黎忘消失了。
自那天之後,趙銘銘就再也沒見過黎忘。第二天趙銘銘來到教室,只有整理好的書包,放在她的桌子上。大家都沒有注意到班中少了一個人,黎忘的存在感原來是這麼低啊,世界在別人的眼中,少了那麼一個人,也是不痛不癢。
趙銘銘又回到原來的生活,家中和學校兩點一線,黎忘和激凌街漸漸拋在腦後。
是啊,以前覺得那麼重要的人或事,都成了最後的無所謂。
剛開始擔心黎忘的心情也變淡了,趙銘銘這樣以為是,易姵找到了她。易姵惱怒過趙銘銘和黎忘的關係,現在的她,竟如此平靜。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坐下,易姵講出了黎忘的故事。
黎忘有一種病,所有重要的人都會被他遺忘的病。
小時候的黎忘很聰明,是所有人公認的天才,他的智力遠超於一般的小孩,甚至比成年人都要高出許多。他的父母自然是喜出望外,四處宣揚他們的天才小孩,黎忘被眾人舉到了一個頂峰,讓人望不可及的頂峰。這樣幸福的日子並沒有過去多久,他的父母就發現,黎忘在學習能力超於常人,但很健忘,經常不認得父母,更嚴重的是,有事甚至把父母和關係親近的人當做陌生人。
“我就被黎忘遺忘了,我和黎忘是青梅竹馬,那時候的我,特別絕望,以為不能像從前一樣親近了。他的父母對他很失望,放棄了對他的關愛,把黎忘扔到了醫院療養。曾經吹捧過他的人,都疏遠了。所有人都拋棄了黎忘,但是我不能。每天在遠處觀察著黎忘,把他從醫院送到學校,再送回醫院,蹲過草叢,像躲貓貓一樣避過他的視線,我真的很痛苦。”易姵平靜的說道,但從她的語氣中滿是委屈。
趙銘銘現在有些可憐易姵,易姵的成熟都是內心的煎熬練成的,被人遺忘,只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黎忘從來不和人親近,可是自從遇到你,他變了。
趙銘銘想起來了,在和黎忘搭話之前,就已經和他有過交集。傍晚的學校,男孩蹲在操場上,小腿處是一處嚴重擦傷,鮮血流到塑膠跑道上。少女看到,滿是關心的撕掉自己的校服,給少年包紮起來。少女沒有可以消毒用的酒精,她叫少年在操場等她,自己跑出醫務室。少年等啊等,再也沒有等到少女回來。
“我把黎忘背到了醫務室,第二天提起你,他就已經忘記了。我明白的,黎忘缺少的關懷,在你身上找到了。”易姵流著眼淚,悔恨的說道:“我只不過是晚了一步,被你搶先了,讓黎忘念念不忘的約定,他等的人,是你。”
少年沒有得到過別人的關懷,得不到別人的愛,他不能和別人走得很近,他隨時都有可能遺忘,給別人帶來傷害。少女卻給了少年以為的愛,讓少年一直堅持等待那個少女的歸來。
黎忘等的那個人,就是你啊。
趙銘銘的心好痛,與那次暗戀不同的是,心就像搓成一個皮球,被人踢來踢去,最後髒兮兮的,裡面的氣全部被抽空,憋在一旁,被人丟棄。
黎忘滿意的完成了模型的最後一個地方,一張精緻的卡片貼在上面,小心翼翼的包裹起來。脫下病號服,換上校服,急忙忙的跑出醫院,奔向學校的方向,他從來沒有那麼急切想去見一個人。不上學的這幾天,他都在做一件事情,親自去訂做了一個小型的激凌街模型,一點一點的拼接起來,為的就是給那個人驚喜。
當他滿是歡喜的跑到學校,確見到最難過的場面。
“銘銘,我喜歡你。”劉夏陽挽住趙銘銘的手,心急的說道。
我回來了,當接到這條劉夏陽的這條簡訊,已經打完了放學鈴,劉夏陽已經在學校門口等待。再見到他時,趙銘銘心裡翻不起任何漣漪,在她的腦子裡,只有黎忘一個人。
“我在北京幹的不錯,冰激凌店已經開起來了,雖然你還小,但我可以承諾你的未來。”
“對不起,我有喜歡的人了。”趙銘銘推開了劉夏陽,搖了搖頭。
禮物盒掉在地上,模型摔了出來,寫著“我不會忘記這條街,更不會忘記你,”的卡片被風吹走。
趙銘銘的視線掃過學校馬路對面,隨時都會被風吹走的瘦弱身體站在馬路對面,黎忘回來了。
“黎忘!”
啊,是銘銘在叫我啊。
可是,我在她的心裡,永遠都沒有他重要。
被挽著的手,像情侶一般的對話,趙銘銘看似在和劉夏陽撒嬌,推開了他。
黎忘的大腦,出現了一個黑洞般的東西,吞噬著他腦海中的記憶。冰冷的觸感由腳底蔓延全身,空虛感在心中擴大。黎忘跪在地上,眼神中的生機消失,變得不再有神。這是記憶消失的前兆,這種感覺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銘銘,冰激凌很好吃哦。
銘銘,我不會忘記激凌街的。
銘銘,我想和你成為朋友,陪伴在你身旁,就算你不喜歡我,但我喜歡你啊。
銘銘
我不想忘記你啊!
黎忘痛苦的吶喊聲,響徹了這小小城市中,迴盪在變為廢墟的激凌街。自此以後,黎忘的世界裡,不會再有趙銘銘。
回憶就像是印上紅紅拆字的簡陋建築,在建築碰崩塌的那一剎就變得分崩離析。是啊,回憶是這麼的脆弱,回憶裡的那個人也變得模糊不清,所有的所有,都變成了一個謊言,一個自以為是真實的謊言。
激凌街重建了,變成了超級商場,裡面入住了許多商家。
冰激凌店裡,少女做成一個櫻花冰激凌後,笑著遞給櫃檯旁的少年。
“這個是櫻花冰激凌,很好吃的,送給你,交給朋友吧。”
我叫趙銘銘。
好久不見,黎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