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顏這幾年不僅跟隨雅各特木爾勤練武功，每當樂殊來了她也會找他指點。
樂殊本就愛與她親近，加上自忖有“師父”之名，也不藏私，故此她輕功和技擊術都大有長進，尤其輕功，為北帝太玄真傳，幾乎在其木格等人之上。這一番因雅各特木爾手上中毒，提氣受了影響，兩人飛縱在院牆之間就比前面的人慢了不少。
剛才打得熱火朝天的宮苑中，頓時只剩下一個呆若木雞的林清獻。
兩人順著適才天空亮起火光的方向尋過去，不久，梓顏就看到了前方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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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廢棄的前朝王府別院中出來，是一片荒草叢生，樹木高大的林子，此時樂無極就跌坐在剛進林子的地方，楚仲逸等四人在他面前一字排開，形成一道屏障。
正當盛夏，太陽猛烈地照著大地，本該是欣欣向榮的季節，林子中傳來的呱呱鴉叫卻平添了幾分寒氣，清風掠過草尖，似乎都帶上了肅殺之氣。
這時背對著梓顏方向站的，不僅有從別院追出來的九個人，還有大約十幾個人簇擁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立在林前的空曠之處，其中還有一個侍者打著一個黃龍蓋傘，給那老者遮擋著陽光。
兩邊對峙，強弱立分。
梓顏跑近了才看到四大統領皆是面如金紙，豆大的汗珠從額頭紛紛滾落，不知是受傷還是緊張所致。
樂無極坐在地上，原本目中一片空洞，看見她翩翩而來，就算處於這樣的境地中，也覺得賞心悅目，竟然還微微露出了笑容。
“落到這步田地，虧你還笑得出來！”
說話的正是被眾人眾星捧月般圍在當中的老者，一頭銀白的頭髮紋絲不亂地綰在一個九葉金翅冠中，身著十二章紋黑底灑繡金龍長袍，玉帶壓腰，身材高挑挺拔，面目清癯，年事雖高看上去卻膚色潤紅如同嬰兒，眉目依稀還留下年輕時的倜儻風流，竟是原來的東海王，今日的太上皇樂佑檀。
太上皇樂佑檀的出現還不是最讓梓顏震驚的，令她難以置信的是——她的父親，她一向以為對樂無極忠心耿耿的父親文乘龍居然毫無愧色地立在樂佑檀身側，在看到她時只是露出訝異的表情。
一剎那間，梓顏好像墜入了迷霧之中，分不清是非黑白了，文乘龍看她的目光從驚訝變作了驚慌，左手在身側暗暗揮動，示意她快走。
“呵呵！幾年不見，顏兒到底長大了，閒事也管得越來越大！”樂佑檀目光轉過來落在梓顏的身上，不怒自威。
梓顏不由自主瑟縮了一下。
這也難免，因為她從小在東海王府長大，樂佑檀在江南就是至尊，小時候聽大人們談論間都是說誰能巴上東海王的關係，就能平步青雲、不愁富貴云云，他常年身居高位，果然有一股能壓住人的氣勢。
文乘龍聽見樂佑檀這麼說，連忙踏前幾步跪了下來：“太上皇息怒，小女少不更事，臣立即就讓她回去！。”
樂佑檀微微頷首，文乘龍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又急又怒，還不忘壓低聲音道：“女兒啊！你不記得這個人當年是怎麼對我們了嗎？他以我們全族的性命威逼你嫁給他，若不是女兒你忍耐著無盡的屈辱順從了他，我們恐是早已被誅了九族，這種殘暴無德的昏君，值得你去相救嗎？更何況……更何況他明知道你喜歡的是太子，為了一己私慾，竟能不顧倫理道德，使用歹毒的計策強行搶了自己兒子的女人，你忘記了你有多痛苦嗎？忘記了神機太子了嗎？如此不堪的無能昏君，你為何還要維護他？”一番話下來，可謂字字誅心，連神機太子的事都搬了出來，可見這文乘龍多年的官場絕不是白混的，什麼時候說什麼話最有作用，把握得絲毫不差。
聽到文乘龍提起伽楠，梓顏心中一痛，黯然了片刻，才輕揚起已經積蓄了一些水光的烏目，道：“當年不是爹爹勸我嫁入宮中的麼？這幾年女兒都感覺全家對於這門親事都是求之不得的模樣，現在怎麼反而憤憤起來了？他也許對不起太子，但至少沒有對不起爹爹，執政時也是個好皇帝，天下自有公理大道，爹爹你為人臣子，做的事就對麼？……照如今看來，只怕……只怕我只是的爹爹棋盤上的一顆小小棋子吧？”
文乘龍聽見女兒質問，臉上閃過一抹尷尬，隨即便來推她：“一切待日後再說，你先回去。”
“我不走！”梓顏甩開文乘龍，向那名武官攤開手，“把解藥給我！”
那武官看了梓顏一眼，隨即把目光掉向樂佑檀。
“本是殊兒的人，竟敢揹著他幫一個丫頭胡鬧，死不足惜。”樂佑檀的口氣淡如水，“別說是一個小小侍衛，文梓顏，你今日若再敢違抗朕的命令，朕就成全了你，讓你與樂無極死在一處。”這太上皇看來當得心安理得，“朕”字說得順口之極。
他的話不算威脅，因為面前的實力擺在那裡，梓顏沒有半分可以跟他抗爭的餘地，看看臉色越來越黑的雅各特木爾和萬念俱灰的樂無極，只感到了無力和痛心。
樂無極緩緩開口道：“顏兒，我不顧你的意願，強娶了你，心中清明的時候本已後悔，卻一直不願承認，今日得你不顧安危前來相救，心願已了，你不用為了我做任何事了。”說著搖了搖頭，嘆道：“雖然身為皇帝，後宮佳麗三千，你卻是我一生中唯一愛過的女人，我從來不後悔娶你，只是……只是我這樣做真的錯了麼？”樂無極閉上雙目，漸漸垂下了頭，臉上神色黯然，突然抬頭道：“若是你還能見到伽楠，告訴他，我真的不是一個好父親，也不是一個好皇帝！好在至少沒有做下最令他痛恨的事，希望他有一天能夠原諒我……”
他這番話明顯就是決絕之言，不僅梓顏聽了心中酸楚，那四名侍衛統領更是面色大變，紛紛叫著“皇上！”
“還有你們幾個，我也很欣慰。寒雀，當年我未殺你，也是梓顏所勸，本不是我所願，今日你卻能來救我，看來凡事皆有因果，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的結局，也是我自己種下的因，如今結出了苦果。你們都走吧，別無謂地送了性命。”樂無極說罷，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梓顏瞧見他這副模樣，既想強出頭，猛然想到留在宮中的嬰齊，頓時左右為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