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夢有多美好，最後還是逃不過醒來的結局。
公主安靜地躺在馬車裡，她的臉上依舊帶著笑容。
她是笑著離開的。
任務還沒有結束，也沒有失敗。
李奧坐在馬車的前面，他的手裡拿著馬鞭，時不時回頭看看車廂裡的小可憐。
矮腳馬慢慢向前奔跑，顛簸的路面讓馬車一起一伏。
車廂裡的牧草在輕微地躍動著，連同公主的身體一起。
輕微的顛簸，讓公主的身體似乎又活了過來。
可李奧很清楚，那只不過是他的幻想罷了。
明明已經預料到這樣的結局，應該已經有心理準備才對……
可當這一切來臨，卻還是難以接受。
她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不應該腐爛在這個小小的馬車裡。
她還年輕，她應該在這片原野上奔跑，而不是死在這個小小的馬車裡。
這不是她該有的結局……
就算總得有人離去，可這個人為什麼……
清新的空氣、蔚藍的天空、綠色的原野、清澈的小河……
這一切已經和公主無緣。
路上的風景很美，這是由各種顏色組合成的油畫。
這一切也已經和公主無緣。
她的顏色只剩下黑和白，她的人生、她的故事都永遠定格在了這一刻。
或許很多年之後，人們還會記得，這片土地上……曾經有個笑得很甜的公主……
或許很多年之後，李奧還會記得公主最後的那句話。
“我知道勇者大人在騙我，但我還是相信……”
當努力過，掙扎過之後，發現前方的依舊是絕望，什麼也做不了……
‘畢竟我也努力過，去嘗試過’這樣的話，根本說服不了自己的內心。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結局還是沒能改變，不管怎麼努力……
李奧不知道，當到了王都之後，該怎樣把公主交給她的父母。
“至少要把你送回家……”
矮腳馬在慢慢跑著，李奧茫然地看著前方。
他突然感覺……
這個遊戲好垃圾……
直播間也是各種哭喪的彈幕。
什麼‘節哀’，‘公主走好’，‘原力與你同在’的彈幕刷起了屏。
突然間，彈幕變了。
【詐屍了？？？】
【什麼醫學奇蹟？】
【佛祖顯靈了？】
【臥槽！快把我的眼淚還給我！】
【快去請道長！】
【把法海也請過來！】
奇怪的彈幕讓李奧稍稍一愣，他木然的轉過身。
身體才剛剛有動作，一個嬌小的身體就抱了上來。
“早安，我的勇者……”
李奧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你……”
你沒死？你居然還活著？這類煞風景的話差點就脫口而出。
李奧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小家夥，他感覺自己好像又看到幻覺了。
公主她……
直播間的彈幕說得沒錯，這可能真的是奇蹟……
公主皺起小臉，小手捏著李奧的臉頰，氣呼呼地說道：“怎麼？勇者大人好像看到我很不開心呀？”
公主還打算繼續施虐，可李奧已經張開雙手把她擁入了懷裡。
“歡迎回來，公主……”
這一刻，很安靜，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公主沒有掙扎，她的臉紅彤彤的。
“我回來了，我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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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每一個遊戲都存在著一個悲慘的故事，但為了照顧玩家的情緒，往往都隱藏著一個完美且美好的結局。
而現在，李奧就找回了這份美好。
公主沒有死，身上腐爛的部位也恢復如初了。
儘管她現在還很虛弱，但的的確確是在好轉！
她的身體不再是冰涼一片，臉上也恢復了紅潤。
直播間中也恢復了歡樂快活的氣息。
李奧想不通，也想不懂。
到底是觸發了哪一個環節才會導致現在的局面。
是黑袍人死了的原因？
還是最後他在額頭的那一吻？
要這麼說的話，青蛙王子的故事都沒這麼離譜吧？
李奧斜眼看著坐在旁邊的公主。
這個傢伙現在正哼哼唧唧的，一手拿著肉乾，一手拿著水壺，邊吃邊喝。
她坐在馬車前面，那雙白白淨淨的小腳正在不安分地晃來晃去。
毫無疑問，她的確是一個大活人……
李奧突然又覺得很不爽了。
按照剛才的結局，公主如果就這麼掛掉，說不定才是最令人深刻的吧？
結果一個轉身就活了過來，那剛才的那份感動去問誰要回來呢？
見到李奧垮著個臭臉，公主把肉乾撕下一大塊，遞到了他的嘴邊。
“勇者大人真的是很小氣，我才吃了這麼一點，有必要這樣嗎……臉色難看死了……”
青蔥的手指沾上了一層油，肉乾在散發著獨有的香氣，可李奧真的沒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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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解釋一下，剛才發生什麼了嗎？”
“不知道呢！”公主強行撬開勇者的嘴，把肉乾塞了進去，“感覺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然後就醒了。”
“唔……就這麼簡單？”
“不簡單噢！我夢到了很多人呢！有父王、有母後，有我朋友……”公主頓了頓，然後小心翼翼地看了李奧一眼，聲音忽然變得小起來，“也有勇者……”
李奧繼續揮動著馬鞭，讓矮腳馬的速度更加快點：“是嗎？那應該是個好夢吧？”
“是個好夢呢……”
看著勇者那用來掩飾尷尬的動作，公主的小腦袋輕輕倚靠著李奧的肩膀。
“我很開心呢……醒來的時候勇者大人就在旁邊，你沒有騙我，真的很開心呢……”
“畢竟答應你了，不能隨隨便便就失約。”
“信守諾言的勇者，真的和騎士一樣呢！守護公主的騎士什麼的……”
“你看的書太奇怪了，以後別看了，腦子會變傻的。”
“勇者大人不是說過，你的出現，說明書上面的內容是真的嗎？”
“那是騙你的。”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公主的手指掐住了勇者的手臂，她沒有用力，卻裝作一副使勁作壞的模樣。
“油都蹭到我衣服了。”
“小氣！回到王都再幫你洗嘛！”
變回了人類的公主比之前更可愛了。
她會臉紅，她的動作不再那麼僵硬，從表情和舉手投足之間，她的心思也變得更好猜了。
果然，這個年紀的公主，不應該躺在棺材裡，她屬於這個美好的世界。
但是，她開始作了。
或許健康的她本來就是那麼愛跑。
她跳下了馬車，在道路邊上的草原上奔跑，嬌嫩的小草被她踩得彎了腰。
直到李奧的馬車把她甩得遠遠的，她才一邊哭著，一邊追上來。
公主在跑回來的期間還摔了一跤。
美麗的臉龐抹上了不少灰塵，眼眶裡也被淚珠所佔滿。
她哭哭啼啼地跑了回來，然後直接撲向了勇者。
“你想丟下我嗎？”
公主抬頭看著李奧，眼巴巴地看著。
一個問題，在問兩個答案。
李奧沒法回答，或者說現在還不是說那個的時候。
對玩家來說，這只是其中一個副本。
對於公主來說，這裡是她出生之始就生活的世界，也是她的所有。
他會離開的，離開這個世界，回到屬於他現實。
“我這不是在等你了嗎？”
公主愣了一下，她的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了一秒。
“那我也會等你的，一直等。”
李奧嘆了口氣：“那時候可能就變老太婆了。”
“那勇者大人會嫌棄這個老太婆嗎？”
“不知道呀，可能吧……”
“不理你了！”
公主哼唧唧著，耍起了性子，她直接轉過身，給李奧留下一個背面。
但很快，這份矜持就消失了。
公主又像狗皮膏藥一樣黏了上來，她把自己的一雙小腳展示在李奧面前，很刻意的展示。
“到了王都之後，給我買雙鞋子吧？就當是禮物，可以嗎？”
粉色的小腳趾在不安地蜷縮著，代表著主人現在的心情。
“我沒錢……”
“這個時候可不能小氣！”公主的臉上寫著認真二字，“人家可是很嚴肅的！”
“嚴肅地問我拿禮物？”李奧斜了她一眼，“這不合理吧？”
“就嘛！就嘛！你看我的腳都黑了！”
“是你自己要在地上跑的。”
公主撒起嬌來的殺傷力還挺大的，直播間也刷起了‘給她買！’的彈幕，而且打賞也開始刷起來了。
李奧也在公主的搖手臂攻勢中敗下陣來：“那只能買一隻。”
“哪有人買鞋子買一隻的呀！”公主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咬這個小氣勇者一口。
她覺得，她的勇者是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
馬車在朝著王都的方向前進著。
矮腳馬的速度並不快，但公主卻希望，它跑得再慢一點，再慢一點就好了……
時間在流逝，像往常一樣緩慢地流逝，但她卻覺得很快。
每一分每一秒的過去，她感覺她的勇者都在離她而遠去。
明明勇者就在旁邊，她還能感受到他的體溫，可就是覺得很遠。
兩人都沒有說話，他們在享受著不多的時間。
直到王都雄偉的城牆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準備到家了，可為什麼就是開心不起來……
為什麼……
還沒有到黃昏，馬車就已經跨過了王都的城門，成功抵達了內部。
“勇者大人，說好的鞋子喲！”
公主在笑著，她似乎笑得很開心，卻又很苦澀。
“嗯。”
李奧點點頭，應下了公主的要求。
時間還有，但不多了。
在他和公主踏入城門的那個瞬間，主線任務就顯示已經完成了。
他隨時都可以傳送離開，離開這個世界，離開公主。
副本提示他，還有一段時間可以逗留。
一段可以給他任性一下的時間。
王都很熱鬧，無論是人還是店鋪的數量，都遠超之前那個小鎮。
在王都的中央，佇立著一座雄偉豪華的城堡。
那裡是公主的家，也是她該回去的地方。
店鋪中，各式各樣的鞋子陳列著，公主在這些漂亮的鞋子前反覆穿梭，東看看西看看，可就是沒有決定下來的意思。
可能女孩子逛街都是這樣的，但公主不一樣，她只是想勇者多留一點時間。
她只是想多留下一點回憶。
公主試了很多雙鞋子，李奧的評價始終只有一個：“都很適合你。”
“和女孩子買東西的時候，可不能這麼不耐煩！”
公主叉著腰，生氣的表情掛在臉上，氣呼呼地看著李奧。
“試了這麼多，就沒有一雙喜歡的嗎？”
“沒有！要不勇者大人幫我選吧？”
李奧選了一雙鮮紅色的鞋子，很貴很精緻的鞋子，不過是隨便選的。
“勇者大人的眼光真的是……”公主幽幽一嘆，“我的母后都不穿這麼土的鞋子……”
“那我再選一雙。”
“不用了，這雙就好了……”公主低著頭，“真的，這雙就好了……”
結賬的時候，李奧又免不了一番討價還價，但公主卻一點也不著急。
她很耐心地看著李奧和商人為了那一點點的空間而爭論……
天色漸暗，可王都內依舊一片繁華的景象。
在這裡是安全的，那些怪物根本無法跨過那高大的城牆。
馬車在街道上緩緩前進著。
破舊的馬車，一匹農耕馬，和周圍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接下來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李奧說著，把馬鞭和韁繩放到了公主手中。
“勇者大人……要走了嗎……”
公主低垂著頭，讓人無法看清她的神情。
“嗯，也是時候了。”
公主的雙肩在微微起伏著，無聲地哭泣著。
‘能不能不走’這樣任性的話，她說不出口。
如果說出來之後，得到拒絕的答案……還不如不說……
“勇者大人還會回來嗎……”
“應該會吧？”李奧給出這個稜模兩可的回答。
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次來到這個世界。
即使再次來到，那迎來的也是再一次的分別。
還有時間線的問題……
“會還是不會……”公主抬起了頭，那張美麗的臉上有兩道清晰可見的淚痕，“我想要一個準確的回答，我的勇者……”
準備好的話到了嘴邊，李奧卻不說出口了，一張口，就變成了一個字：
“會。”
公主‘噗’的一聲笑了。
“我相信勇者大人！我相信你不會騙我的！”
“嗯。”
公主早已經做好了分別的準備，可眼淚就是止不住……
“我的勇者，請記住這個名字，伊菲！這是我的名字！一定要給我記住！笨蛋勇者！”
公主強行擺著凶神惡煞的模樣，可在李奧眼裡，那只不過是一個小女孩的故作堅強而已……
“伊菲，我記住了。”
“我的勇者，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嗎？”李奧一副思考的模樣，片刻後才說下去，“等下次見面的時候再告訴你，怎麼樣？”
“好！約好了！”公主伸出小尾指，“騙人的是小狗！”
“沒問題！”
兩根尾指輕輕結合在一起，然後又輕輕晃了晃。
這一次，不是一個孩子般的戲言，而是真正的承諾。
尾指分開了，下一秒，公主衝進了李奧的懷裡。
“一定……一定要回來找我……已經約定好了……不能反悔的……”
“會回來的，我保證。”
片刻後，兩人才慢慢分開……
“那麼，再……”
話才剛說出口，李奧的嘴就被公主給捂住了。
“不要說再見……這樣就好了……不要說再見……我的勇者……”
“嗯。”
“說了道別的話……可能就真的不能再見了……”
“嗯，我不說了。”
黑夜中，公主佇立在馬車旁，她看著李奧的背影。
看著她的勇者在步入黑暗，看著她的勇者在遠去……
恍惚間，她看到勇者轉過了身。
黑暗中，勇者的聲音傳了過來。
“不能說道別的話，我知道的。”
公主想回應，可哽咽著的喉嚨讓她說不出話來。
李奧看著那道小小的身影，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那麼……晚安，我的公主。”
“…晚…晚安……我的…勇者……”
168、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