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壞消息顯然已經打擊到了公主。
從聽到這個訊息開始，她不再靠近李奧，而是選擇縮在了馬車的最後面。
無論李奧怎麼說，她都不肯坐到前面來。
李奧乾脆停下馬車，將這個傢伙抓到了前面。
“坐那麼後面，萬一顛下去都不知道。”
公主掙脫開李奧的手，再次縮到了馬車裡面。
公主很抗拒，她抗拒這樣的接近。
“再靠近我的話，勇者大人也會生病的……”公主的聲音很小，“這樣就好，這個距離就夠了……”
“就算瘟疫是因你而起的，但我可是勇者。”李奧再次把她抓了出來，“你見過有那麼脆弱的勇者嗎？”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公主似乎也沒那麼牴觸了，不過還是和李奧隔著一個身位坐著。
李奧把屁股挪了挪，往公主那邊坐近了點。
“勇者大人也會壞掉的！”
還是蚊子一樣細的聲音，公主低著頭，看不清她的表情。
“已經壞了啊…我早就壞掉了……從內心開始壞掉的……”
公主低著頭，晶瑩的淚珠不斷滴落在她的裙子上。
“我就知道……”
“知道什麼？”李奧強行把她的頭掰正，用手帕‘刷刷刷’的像擦黑板一樣，粗暴地幫她擦著眼淚。
“勇者大人是個壞人這件事……”
李奧把手帕放公主手裡一塞：“是個壞人還真是對不起了。”
“但是……”公主小心翼翼地把手帕疊好，重新塞回李奧的手裡，“這樣的壞人，我不討厭呢。”
李奧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麼。
又惡化了……
開始還是慢慢的腐蝕，現在的腐壞程度已經加快了不止一倍。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每一分每一秒，公主的症狀都在變得更加嚴重。
現在距離王都還有一天的路程。
而今晚，他們必須找到落腳點。
必須躲在小鎮裡，才能躲過那些怪物的襲擊。
公主靠在李奧邊上，李奧默默地趕著車。
彼此之間都沒有說話。
李奧知道，可能公主自己也知道，這可能就是最後的時間了。
他們跨過溪流、穿越草原、步入低谷……
短短的時間裡，身邊的景色幾經變換。
他們依舊沒有說話。
直至到黃昏來臨，在道路的前方，終於出現了一個新的小鎮。
和上一個小鎮一樣，擁有高大的城牆，足以抵禦那些怪物的進攻。
公主說話了。
“我就不進城了，勇者大人一個人去吧……”
公主依然在笑著，但這份笑容中，已經沒有了開心，只有強撐出來的假笑。
她笑得很牽強。
她知道自己身體變化，如果再次踏入城鎮，只會造成更大的災難。
與其這樣，還不如把傷亡減到最小化……
“晚上不到小鎮裡面的話，會被怪物吃掉的。”
“沒事的！”公主強撐著笑意，“畢竟怪物也怕我的味道，不是嗎？”
“可能吧。”
“在這裡放我下來就好了。”
公主整理著裙襬，她已經做好了下車的準備。
可李奧並沒有停下，他繼續駕著馬車，速度不減。
但他的目標並不是小鎮，而是小鎮旁邊的一條路。
那是通往王都的方向。
“勇者大人……”
“既然作為勇者，那就要把一件事做到最後。”
豆大的淚珠從公主的臉頰上緩緩滑落。
“你可以走的，現在還來得及……”
“連一個人也保護不了，還做什麼勇者？還怎麼消滅魔王？”
李奧目視著前方，沒有看公主，可他的臉上卻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可惜，這份笑意並不能給公主帶來任何的信心。
“會死的呀……”公主的頭在李奧肩膀上蹭了蹭。
“怕死的人，可當不了勇者……”
“勇者大人真的是個笨蛋呢……”
夜幕降臨了。
直至到天色徹底昏暗下來的那一刻，李奧還是沒有找到，沒有找到能夠容身的地方。
哪怕是一片破舊廢棄的房子也沒有。
怪物的吼聲開始從林子裡傳出。
許多低沉的嘶吼在接近。
但李奧還是找到了，找到了一個山洞，他把馬車趕到了山洞了。
但是，這是一個沒有任何防禦優勢的山洞，寬闊的洞口根本沒有任何障礙物。
這個山洞根本不足以防禦夜間的怪物。
只能把死亡的速度暫緩而已。
“勇者大人……”
“嗯？”
“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很開心呢。”
公主依偎在李奧的懷裡，很安靜，像剛出生的貓咪一樣待在媽媽的懷裡。
“我說過不會讓你死的。”李奧把公主抱到馬車裡，道：“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出來。”
“勇者大……”
沒有給公主反應的時間，李奧已經跳下了馬車。
他拿出了物理學聖劍，孤身一人守在了山洞前。
身後的矮腳馬在不安地嘶吼著。
馬匹的叫聲進一步刺激了那些怪物。
一片漆黑之中，李奧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也不知道敵人的數量。
他看到的，是無數野獸般的眼睛。
黑夜之中，一雙雙的眼睛在盯著山洞的方向，它們聞到了一股腐壞的氣味。
但也聞到了食物的氣味。
飢餓在挑戰著這些怪物的底線，它們能感覺到山洞前那個人類的強大。
但相比於強大的敵人，食物更加具有吸引力……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困境。
李奧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
儘管他總是自詡能把現實和遊戲分得一清二楚，可在這一刻，他的手在抖。
不是害怕，而是緊張。
緊繃的神經幾乎讓他失去理智，身體慢慢地、擅自就熱了起來，一股熱血不受控制地往腦門上湧……
進攻開始了！
無數的怪物同時衝了過來！
這個瞬間，李奧大腦一片清明。
理智重新佔據了他的思想。
他知道，這將會是一場長時間的消耗戰。
沒必要的消耗，將會造成體能值的浪費。
必須，每一擊都不能落空！
尖銳的撬棍刺穿了一個怪物的頭顱，腥臭的鮮血濺了李奧一身。
隨著鮮血灑落地面，戰鬥正式開始了……
僅靠著最普通的攻擊，李奧接連挑下了三頭怪物。
那些試圖越過李奧進入山洞的怪物，也被他一併斬殺。
眨眼間的功夫，十二只怪物便倒在了血泊中。
同類的死亡並沒有嚇退其餘的怪物，它們變得更加瘋狂了。
受到血腥味的刺激，這些怪物最後一絲理智也徹底消亡……
無數的怪物撲向了山洞！
黑暗之中，李奧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這片環境。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打倒了多少個敵人。
腳下全都是怪物的屍體，稍有不慎就會絆倒。
但是……絕對不能失誤！
只要失誤一次，只要一次，公主就會……
經過降低的痛覺也無濟於事，李奧感覺自己的手臂都麻痺了。
身上、後背全是抓痕，火辣辣的痛。
揹包中的低階治療藥水已經用掉了，連蘋果也消耗了大半。
在戰鬥中，嚼著蘋果，連同怪物的鮮血一同咽下去……
還不能倒下……
李奧用了聖光治癒，趁著光芒，他看清了眼前的敵人。
除了怪物，還是怪物。
無數……
醜陋的怪物……
物理學聖劍再次貫穿兩頭怪物，作為代價，李奧的後背也多出了一道長長的劃痕……
“到極限了嗎……”
靠物理學聖劍撐著，身體才不至於狼狽地倒在地上。
嘴裡喘著粗氣，他的雙眼通紅。
怪物的數量沒有減少，死去一隻，就有下一隻頂上。
可看著身後的那輛馬車，李奧笑了。
“就這樣死掉的話，真的會對不起勇者的名號啊……”
“明明有自己殺出去的能力，我到底……”
“到底在幹什麼……”
拿出了揹包中微光藥劑，他毫不猶豫地喝下去。
馬車之中，公主蜷縮在牧草裡，她的身軀一直在顫抖。
她很害怕……
但相比於害怕，她更加擔心……
耳邊的打鬥聲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怪物的慘叫聲也更加密集了……
“笨蛋……”
“明明可以自己走掉的……”
“都堅持了那麼久了，我不會怪你的……”
公主試圖停下自己的眼淚，可越是這樣，眼淚就流得越多了……
戰鬥的聲音突然息止了。
不平整的腳步聲慢慢傳入公主的耳中。
公主已經不害怕了。
死亡
這可能就是她本該迎接的結局。
“勇者大人成功逃掉了嗎……”
她的身體不再顫抖。
“能有這樣的旅途，我的夢想也算實現了吧……”
“這份夢想，也太簡單了吧？”
不是怪物的吼叫，而是熟悉的聲音。
公主愣住了。
馬車的簾子被慢慢掀開，她似乎看到了她的勇者。
“笨蛋……”
李奧的渾身上下已經被怪物的血液所染透，但並不止這樣。
後背一片殷紅，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劃痕，導致他的一隻左眼已經報廢掉了。
從來沒有試過這樣，就算有系統削弱的痛覺，差點都讓他痛得在地上打滾。
狀態列下一大堆負面的debuff，什麼獨眼、重傷，應有盡有。
雖然很痛，但李奧卻在笑。
“怎麼樣？我可是信守了諾言哦？”
“嗯！勇者大人是最強的！”
公主撲向了李奧，她乾淨的衣服也沾上了怪物的鮮血。
這一次，李奧沒有抗拒，他任由公主抱著。
“衣服弄髒了。”
“我知道。”
公主沒有放開，還是緊緊地抱著勇者。
良久，兩人才慢慢分開。
“謝謝你，勇者大人。”
在黑暗中，李奧看不清公主是怎樣一副表情，但他能摸到公主臉上的淚水……
“謝什麼？”
“不知道，反正就是謝謝！”
“說謝謝的時候，是哭著說的嗎？”
這一次，李奧摸到了，摸到了公主的笑臉……
山洞中，一堆篝火在熊熊燃燒著。
山洞的入口處，已經被無數的怪物屍體給封堵住了。
李奧用馬車裡備有的清水擦拭著身體，把那些髒汙的血跡給一併清洗掉。
公主坐在他的旁邊，她用手摸索著，還戳了戳李奧的傷口。
“不痛嗎？”
“…………”
打贏了，他們活下來了。
這本來是一個好消息，但也有更壞的訊息。
公主的症狀再次惡化了。
比以往惡化得更加嚴重。
她已經無法走路了，雙腿就像被水浸透的紙巾一樣，腿部的皮膚組織已經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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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輕輕一碰，皮膚就會凹進去，無法回彈。
腿部的皮膚已經失去原本的光澤，現在連最基本的彈性也沒有了。
更多的鮮血從她的腿部往外滲著。
可公主卻似乎完全不在乎一樣。
李奧知道，這並不是不在乎，而是……
公主已經看不見了。
她甚至不知道李奧已經升起了篝火。
那雙美麗的瞳孔中還在眨呀眨的，可李奧能夠看到，公主的眼神中，已經沒有了焦距。
她已經看不見了。
李奧不知道現在公主的眼裡，是一片虛無還是一片黑暗。
“勇者大人，好黑呀……”公主舉手摸索著，“可以生個火嗎？”
公主的雙手茫然地摸索著，她似乎在尋找什麼。
直到她摸到了李奧的手，摸索的動作才停了下來。
“不行的，有火光的話，會引來那些怪物的。”
公主往李奧的懷裡縮了縮，道：“那還是算了吧。”
李奧把她的襪子和小皮鞋割開了，這個時候，腿部的皮膚已經起不到作用了。
鮮血還在往外滲著。
李奧耐心地給她上著藥，然後用繃帶把她的腿全部纏好。
可這樣的工作註定是徒勞的。
鮮血很快就把繃帶所浸紅。
公主的血液彷彿快要流乾了。
李奧能感覺到，她的呼吸都弱了很多。
她沒有任何動作，靜靜地坐著，任由李奧給她包紮。
包紮手臂，包紮腿，給背部上藥……
可血還在流。
李奧才剛剛清洗好，現在衣服又髒了。
這一次，衣服上沾的是公主的血。
李奧知道，不能讓血這樣流下去了，再這樣下去……
但他什麼也做不了，不管是什麼藥，都止不住血了。
“勇者大人，好像越來越冷了呢……”
公主的雙手在摩擦著身體，她想給自己增加一點溫暖。
“這樣好點了嗎？”
李奧把公主抱在了懷裡。
“嗯！暖和多了！”公主笑著點點頭。
公主的身體還是那麼冷，她應該不能再感受到溫暖了才對……
“勇者大人？”
“嗯？”
“都這麼久了，太陽也快出來了吧？”
“嗯，很快了……”
“那就好……”
166、她不應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