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間。
“弟妹，節哀。”
袁守城勸說道：“雖然你是妖，體質異於常人，但這麼一直哭下去也不是辦法啊，玄奘倒下之後，你就沒合過眼......”
他心說陳玄奘曾感慨，女人是水做的......當時他還笑過陳玄奘，說那不過是一種修辭比喻。
現在一看，果然不假。
穀雨雖身為花妖，水分充足，但這麼一直哭下去，實在是有些......
“我等已經以養屍之法為玄奘存續肉身......玄奘也說了，他有辦法還陽，你不用擔心的......”
“怎麼能不擔心嘛！”司柔也是眼眶紅腫：“你看色和尚的屍身，都成什麼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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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袁守城聞言也有些懵。
是啊！
他們道家的養屍法，怎麼對陳玄奘的屍身沒用啊！
莫非那‘含笑半步癲’，毒性真的如此強烈？
袁守城不禁陷入了沉思。
那些因為羅天大醮而匯聚於此的道士們也都不明白這是什麼情況。
有精通岐黃之術的道家高人為陳玄奘檢查過，他的屍身，分明沒有任何毒素啊，可為什麼，渾身發綠？
穀雨憔悴道：“袁道長，你不用管妾身的，公子為妾身而死，妾身這條命就是公子換來的，陛下說得對，妾身這條命已經不僅僅只是妾身自己的了......放心，妾身不會尋短見的。
妾身只是太難過了......”
若是往常，被這麼直白的叫做弟妹，穀雨雖心中會有些小歡喜，但面上卻會異常羞怯。
可現在，她已經沒這種心思了。
這個身份，是唐皇請賜，亦是陳玄奘自己爭取來的，穀雨雖然難受，卻也受的坦然。
袁守城見狀，無奈嘆息一聲，轉身去幫忙招呼前來弔唁的各方來客去了。
殷開山、程咬金、秦懷道等人也俱都在此，李世民身為皇帝，公務繁忙，無法時時待在這裡，不然，李世民也想來。
袁守城離去後，司柔小聲寬慰穀雨。
她心裡清楚，陳玄奘手段頗多，早已百毒不侵，又怎麼可能會因為什麼‘含笑半步癲’死掉？還死那麼快......
她一個苗疆聖女，都沒見過生效那麼快的毒。
哪怕是一些傳說中的法寶奇毒，也要一時三刻才能見效......說到底，中毒歸中毒，又不是直接致死。
中毒之後，在死之前，應該還有一段時間的掙扎期的啊！
陳玄奘當時死的那麼快，離魂的速度跟飛似得，很明顯不是真的中毒死亡嘛！
他平常睡覺的時候，不也會靈魂出竅一半摟著趙可？這都是正常的啊！
司柔早就發現了這一點，但她沒有說出來。
因為她不敢確定觀音有沒有在暗中盯梢，怕說漏了嘴，破壞了陳玄奘的計劃。
現在，陳玄奘的死已成定局，鍋也全部都推到觀音身上去了......她這段時間也沒閒著，加班加點，催化電話蟲不斷生育，勉強已經做到了大唐重要官員人手一隻的程度。
訊息已經可以實時傳播大半個大唐了。
加上國子監那邊，也在欽天監、天工司的幫助下，《漢語拼音》、活字印刷術、《大唐日報》等已經步入正軌，即將開始發行。
司柔也是剛忙完不久，才有空過來。
她眼眶紅腫不是哭的，起碼不全是。
大部分，還是熬出來的。
當然，陳玄奘當時的做法，也確實讓她非常震撼，但要說哭......隨便哭一下就得了，不可能一直哭的。
她以萬化蠱傳音，將此事告知了穀雨，讓穀雨不要再這麼難過了。
誰知穀雨反而傳音道：“司柔妹妹，我早就想到這一點了啊。”
“？”
“那你怎麼還一直哭？”
“你也說了，先前不說，是擔心壞了公子的計劃啊......明面上，公子畢竟是為我而死，我若是表現的太過平澹，豈不是留下了破綻？”
她們二人交流乃是透過萬化蠱。
司柔的萬化蠱極為全能，且體型極小，肉眼難見。
此刻散出一些，分別置於二人耳後，二人嘴唇不動，只以靈識影響，另一人耳中的萬化蠱便會顫動，透過‘骨傳導’的方式，完成訊息的傳遞，幾乎不存在被竊聽的可能。
穀雨繼續說道：“我相信公子會平安無事，也相信公子一定能夠還陽，可終究還是有些擔心。
所以這段時間，我雖然一直在哭，卻也沒停下詢問老李先生......雖然有些對不住他老人家，但現在也只有他，能跟公子交流了。
之前老李先生就被公子召喚過去一次了，老李先生跟我報過一次平安，公子在那邊有小可妹妹陪著，也不會寂寞。”
司柔：“？？？”
這麼一比較，她感覺自己好像個傻子......
“那谷雨姐姐你為什麼還要詢問老李？”
穀雨語氣有些惆悵道：“公子說了，只要儲存好他的肉身，最多七天時間，他就能夠還陽。
可現在的情況你也見到了，我請袁道長他們幫忙佈置了養屍陣法，但......公子肉身的情況卻每況愈下，我也是沒辦法，才這樣的。”
司柔：“那結果怎麼樣了？”
“還不知道，老李先生剛剛才答應，現在想必還在陰間與公子商談，我也不知道要等......啊，回來了！”
穀雨連忙停止與司柔的暗中交談。
片刻後，穀雨那梨花帶雨的臉上，表情異常古怪。
“怎麼了？穀雨姐姐，老李怎麼說？”
“吸。”
穀雨深吸一口氣，傳音道：“司柔妹妹，等會兒，還請幫我攔一下袁道長他們。”
“嗯？”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不過——”
谷雨話沒說完，半點也沒耽擱，勐地起身揮出花枝，將陳玄奘那看起來蔫了吧唧的肉身捆縛，而後——
“你幹什麼！”
一個前來弔唁的道士驚駭道：“住手，放下國師的身體！”
“司柔妹妹！”穀雨傳音。
司柔趕忙站起，拉住那道士。
而此地的動靜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袁守城等道士紛紛驚呼：“穀雨！你在幹什麼！
快放下玄奘，他......啊你別出去啊！屍身不能見光，不然會——”
眾人紛紛阻攔，穀雨雖然實力不強，但事發突然，且誰也沒想到谷雨會突然搞這麼一出，猝不及防之下，還真讓穀雨將陳玄奘的肉身帶著，越過重重圍堵，衝出了靈堂。
袁守城等人話還沒說完，陳玄奘的那慘綠中泛著些許枯黃的，蔫了吧唧的肉身便已經被暴露在了陽光之下。
“穀雨你——”眾人捶胸頓足：“你這是幹什麼啊！”
穀雨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索性便閉口不言，只是緊張的盯著陳玄奘的肉身。
程咬金不懂這些養屍術裡面的門道，不過看道士們的反應，也知道這不是一件好事，當即怒道：“好你個妖怪，玄奘賢侄看得起你，以命抵命，你竟然......額？這什麼情況？”
話沒說完，程咬金便見陳玄奘那暴露在陽光下的肉身，那皺巴巴的皮膚竟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開來，就好像，愁眉苦臉忽然展露笑顏一般，怪異無比。
雖然不懂養屍術，可程咬金也看得出來，被太陽曬，好像對陳玄奘的屍身有好處？
穀雨見狀，終於松了一口氣，面上淚痕未乾，轉身衝眾人拱手，道：“諸位道長為我家公子置辦養屍術，妾身感激不盡，可公子肉身的變化妾身一直看在眼裡，雖不懂養屍，卻懂公子。
公子生平頗為講究，最喜自己俊俏模樣，若公子泉下有知，知曉自己死後肉身變成了這幅模樣，肯定會傷心......”
穀雨急中生智，絞盡腦汁，連編帶騙，於眾目睽睽之下磕磕巴巴的說著沒有後續的謊言。
但看著陳玄奘肉身的狀況逐漸好轉，她也松了一口氣，不過丟點臉而已，問題不大。
道士們滿臉狐疑，袁守城更是上前檢查了一番，發現陳玄奘肉身的情況確實是在好轉，忍不住驚道：“奇了，我道家養屍術沒用，怎麼曬曬太陽，玄奘兄的面色反倒還好起來了？”
穀雨硬著頭皮說道：“公子生前常說‘光天化日’，興許，這也是一種養屍之法......”
“哪有這樣養屍的啊，有悖陰陽秩序......”有道士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
因為陳玄奘的狀態確實是在好轉。
比他們這段時間施法有用多了。
然而沒過多久——
“誒！怎麼回事？怎麼又開始乾巴了？會不會是曬太多了？我就說此法不行，哪有曬太陽養屍的啊！”
穀雨見狀急忙道：“許是水分缺失，泡泡水就好了！”
“胡說八道！屍身浸水，那不泡腫成浮屍了嗎！怎麼可能——”
同樣是話還沒說完，穀雨便已經施法召來一團清水，潑在陳玄奘身上。
而後，陳玄奘那已經開始乾巴的肉身，還真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充盈起來。
道士們：“？？？”
離譜，真是離天下之大譜！
焉了曬太陽，乾巴了澆水......你這是養屍還是種菜呢？！
不過還別說，你還真別說！
這個辦法還確實有用......
大家夥都沒見過這種情況，紛紛湊上來圍觀檢查，結果卻是，陳玄奘的肉身在本人已死的情況下，曬曬太陽澆澆水，竟然就開始逐漸恢復健康了！
是的，就是健康。
雖然這個詞放在一個死人身上來說，好像有些不太合適......但事實擺在眼前，大家嘖嘖稱奇。
穀雨見狀，終於松了一口氣。
好險！
還好她專門請求老李去問了問陳玄奘，不然，怕是真的就釀成大禍了。
誰會知道，陳玄奘的肉身，需要曬太陽澆水保持活性啊......
穀雨心中暗暗思忖，這樣的話，那公子是不是也需要吃東西？
不然七天下來，陳玄奘的肉身雖然不一定會餓死，但也容易餓出問題來啊！
可她又不知道該怎麼喂陳玄奘吃東西，畢竟陳玄奘確實是已經死了的，那一身強烈的死氣，做不得假。
嘴對嘴的喂......穀雨自己倒是沒意見，就是擔心別人不讓......
曬太陽澆水這個還有得編，給個死人嘴對嘴的餵飯，這怎麼編？
穀雨正愁著，忽然再次收到司柔的傳音。
“穀雨姐姐！你太厲害了！還得是你啊，要不是你有先見之明，色和尚的肉身怕是就保不住了啊！”
司柔驚喜道。
穀雨也沒有得意，覺得這是她應該做的，她向司柔說出了自己的擔憂，想問問司柔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卻見司柔眼珠子一轉，道：“喂他吃飯？這個簡單啊！讓他自己吃不就行了！”
穀雨苦笑：“說的簡單，談何容易......”
下一刻，司柔一隻手腕上，萬化蠱手環化作迷濛銀光，匯入陳玄奘的身體。
司柔歡喜的一拍手：“走兩步！”
陳玄奘的肉身頓時有些僵硬的走了起來。
屍身忽然行動，眾人先是一驚，而後有些抓狂道：“你又幹什麼啊！”
司柔被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怯怯道：“色......國師的肉身不能以常規方法蘊養，需要曬太陽泡水......一直這樣照顧他，對各位來說估計也挺麻煩的，我便用蠱術讓其自己動起來，這樣，他就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
眾人：“......”
殷開山一瞪眼，正想說什麼，穀雨連忙讓司柔作為中轉，以萬化蠱給殷開山傳音，告知前因後果。
殷開山睜大眼睛，目露驚喜：“此話當真？”
穀雨輕輕點頭。
“胡鬧！”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不怎麼和諧的聲音響起。
穀雨與司柔皆縮了縮脖子，沒敢與這人對視。
這人雖然看起來年輕，但歲數卻不小，而且身份也很特殊，穀雨和司柔也不敢造次。
那人剛說一句胡鬧，殷開山便道：“你才胡鬧！這是他們年輕人的事，你跟著湊什麼熱鬧？”
那人：“？”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不要再管了。”說著，殷開山又對在場眾人說道：“諸位，如今老夫這孫兒已經能自己照顧自己，便不浪費諸位的時間了，老夫稍後還要去宮裡將此事告知陛下，就不陪諸位了。”
說著，殷開山象徵性的拱拱手。
眾人趕忙道：“殷相客氣了，這是好......額，殷相說的是。”
他們下意識的想說這是好事，但又反應過來，人都死了啊，好個屁啊！
但若說壞事......人家屍體自己會動了......
一時間，他們也分不清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只是面面相覷，心道：他們的禮，怕是白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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