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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反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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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拿出來的這對鐲子是從同一塊翡翠裡開出來的,顏色碧綠,只各有一塊小小的飄花顏色略淺,被巧手的匠人雕成了一條鯉魚。

其實這也不算什麼特別貴重的東西,但偏偏這對鐲子當初得到的時候,沈雲嬌頗為喜歡,曾經向沈夫人討要過。但沈夫人說翡翠鐲子不是她這樣小姑娘戴的,總得再過個五六年她才壓得住,就不曾給她。

原本沒討要到手也就算了。沈雲嬌出生之時,沈文剛剛立下功勞升了千戶,沈夫人覺得這個女兒帶了福氣來,自幼便對她十分寵愛。加以沈家那會兒家境已然起來,對沈雲嬌可算有求必應,她從來就不曾缺過什麼,年紀雖小,衣裳首飾卻不少,一對兒鐲子算什麼呢?

可當初沈夫人說好了這對鐲子是留給她的,如今卻又拿出來給了許碧做見面禮!許碧跟她一般大呢,為什麼她不能戴,許碧卻能?

沈雲嬌心裡立刻不痛快起來,眼見許碧接了鐲子,就算是給沈夫人見完了禮,接下來該與平輩行禮,便一下站起來,笑盈盈地搶先道:“該我們與嫂子見禮了,也不知嫂子給我們準備了什麼好東西。”

許碧送上的那兩條腰帶,連她都看不在眼裡,只那是給父親母親的,輪不到她置喙。可若是一會兒許碧給小叔小姑的東西也這麼上不得檯面,她就要好生臊臊她了。

不過她還沒說完,歪靠在竹椅上的沈雲殊就咳嗽了一聲。這聲咳嗽聽得十分喑啞,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胸腔裡衝不出來似的,教人聽著難受。而且他咳這一聲就好似一發不可收拾,竟然一聲接著一聲,很快就喘不上氣來了。

“少爺!少爺!”紫電和青霜都慌了神,想替他拍拍後背,又想到他就傷在後心,只能撫著他的胸口,卻是全無用處。

沈大將軍臉色一變,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還愣著幹什麼!快抬回去,請王御醫過來!”

這下子誰還聽沈雲嬌說話呢,沈夫人一疊連聲地叫著轎娘快些進來,之後呼啦啦都跟著竹轎出去了。沈雲嬌噘起嘴,卻也只能跟著走。

王御醫如今就住在沈府,提著藥箱立刻便趕到了,一見沈雲殊這樣子便板起了臉:“說了不可見風,怎麼又吹了風?這般咳下去,傷口開裂如何是好!”

他一邊說,一邊自藥箱裡取出個精緻的白瓷瓶,倒出十幾顆顏色鮮紅的藥丸,喚人取水來給沈雲殊立刻服下,又板著臉趕人:“都出去!這許多人,身上還帶著寒氣,可不是要讓他咳嗽不止?”

紫電憂心不已,想要在旁邊伺候,也被他趕了出去:“這又要重新換藥,你們女人家膽小,只會大呼小叫地添亂。喚兩個小廝進來幫手!”

許碧看了一眼臉色已經有點發白的青霜,自告奮勇:“王御醫,我從前在家中時也讀過幾本醫書,我不怕血——”她想看看沈雲殊的傷究竟是什麼樣子,這位御醫又是怎麼治的?現在這個時空,究竟有沒有縫合傷口的法子出現?要是沒有,也許她可以提一提,至少也對沈雲殊有點好處。畢竟聽他這麼咳,顯然是每咳一下就會扯動傷口,真是挺讓人揪心的。至於說傷口血肉模糊什麼的,她以前又不是沒見過。

怎奈王御醫並不相信她,反而把臉拉得更長了:“添什麼亂呢!”

這位王御醫其實也就二十來歲的年紀,因著生了張娃娃臉,顯得年紀更小了。可他一張臉總是板著,彷彿誰欠了他八百吊錢似的,也沒問問許碧的身份,就拉著臉一通炮轟:“以為看了幾本醫書就能做郎中了不成?不怕血——你可知道這刀箭之傷根本不只是見血!你以為是你們女子繡花戳破了手指頭?若是嚇暈了,不知我要顧著誰!”

這一通噼哩啪啦的話甩出來,王御醫正眼都不看許碧,衝著被叫來的兩個小廝一招手,就徑直鑽進裡屋,繅簧衙毆厴狹恕

沈雲嬌站在外頭聽了這一番話,險些笑出聲來,扒著沈夫人的手臂小聲說了一句:“真是自以為是。若是進去見了大哥的傷口便嚇暈了,怕不要耽擱了王御醫給大哥包紮。”

沈夫人溫聲道:“別亂說。她一進門,你大哥便能起床了,可見她是帶了福氣來的。”

沈雲嬌撇了撇嘴:“可大哥要不是為了來跟她一起敬茶,也不會又這般。好容易王御醫說是病情穩住了,若雖因此又壞了,也不知她帶的是福氣還是晦氣……”

沈夫人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卻板起臉拍了女兒一把:“住口!怎麼就又壞了,別咒你大哥。”

沈雲嬌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這母女兩個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旁邊伺候的丫鬟婆子們已經有幾個聽到了,彼此都交換了眼色——這事兒可真不好說了,按說大少奶奶才進門,大少爺就能從床上起來,那這沖喜是衝得好了;可如今就為了看大少奶奶敬茶,大少爺這眼瞧著好似傷勢又加重了,這……

眾人心中各有想法,但礙著有沈大將軍在,卻是都不敢胡亂議論。沈大將軍平素不大管內宅的事兒,但定的規矩卻很嚴,倘若被抓到了,饒你是誰,一律家法處置。沈家那家法,可是依著軍中來的,誰若不知死,儘管去試試。

外頭一群人都在等著,裡頭沈雲殊卻坐在床上,還在一聲聲地咳嗽,只是咳得越來越慢了。

王御醫一面替他拆著身上的白布,一面有些疑惑:“少將軍這又是演的哪一出?”怎麼突然就又來個傷勢反覆了呢?

沈雲殊微微一笑,停止咳嗽,伸了伸腰:“總要露個臉,叫人看看我的確是傷重才好。而且這幾日還要審人,恐怕這傷還得麻煩你一些日子。”

王御醫不由得往外頭看了一眼:“我倒沒什麼可麻煩的,只是——”沈雲殊這是演戲叫誰看呢?

“不用看了。”沈雲殊懶洋洋地說,“自打來了江浙,這家裡就跟個篩子似的,總要挑個時候把人換過一次,堵上幾個眼子才好。”

他身上的白布已經被拆了下來,藥油味兒反而輕了些。若是這會兒紫電青霜等人在,就會發現那股子嗆得她們都要喘不過氣來的味道,其實來自白布裡的夾層,至於沈雲殊身上,其實反倒沒有那麼重的味道。

沈雲殊肌肉緊實的後背上的確有一處箭傷,位置也確是緊靠後心,幾乎是再挪半寸就會正中後心。只不過那傷卻沒有傳說中的那麼深,現在已經開始癒合。

王御醫皺眉看了看那傷處,不十分滿意:“還是扯開了些。你是不是跟人動手了?”

沈雲殊嘿嘿笑了一聲,卻不接這個話題,只道:“再說了,不但家裡頭這些內賊要往外傳訊息,外頭怕是還有不放心的要進來打聽,總要叫他們兩廂印照,才會放心嘛。”

王御醫戳了他一指頭:“少給我顧左右而言它。我就知道你肯定沒聽我的!雖說你身手好,但這到底傷在要緊處,萬不可大意。別仗著年輕就不當回事,不好生養傷,老了有你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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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又往沈雲殊身上看了看,臉色才算和緩一些。

沈雲殊嘖了一聲:“你怎麼還是這麼攏娌恢澇詮鐫趺創艫米〉摹7判陌桑一掛蛘棠兀勻灰蒙俗拋約骸k燈鵠矗獻喲蛄蘇廡┠甑惱蹋蟊持屑故峭芬換兀飪諂銥裳什幌氯ィ 閉匠n蝦蟊持屑嗌倬陀行┳硤優艿南右閃恕i蛟剖庾允逅晟險笊鋇校砩獻勻皇歉汗簧偕耍珊蟊成習ぜ欽媸譴永疵揮洩氖隆f鞅貝嫋慫哪甓濟懷齙氖攏諾礁=歡嗑鎂統雋恕剎皇撬松恚欽庵Ъ置骶褪譴印白約喝恕蹦搶鍔涑隼吹摹

他這會兒完全沒有剛才在外頭病得馬上就要斷氣的模樣了,只是一張臉仍舊青白蠟黃的,跟閃亮的雙眼完全不搭。看得王御醫一陣牙疼,沒好氣地道:“行了行了,別頂著這張臉說這樣的話了……”

沈雲殊摸摸臉,又笑了:“別說,你這藥水還真管用,擦過好幾次臉也不帶褪色的。前一陣子在營裡他們用槐子水和香灰,我連人都不敢讓靠近,生怕被看出破綻來。”

王御醫略有點得意:“那是自然。不然我怎麼敢說讓你搬回來?你那兩個丫鬟伺候得那般精心,如今又娶了妻,可不得天天圍著你轉。若是一洗就掉色,還不立刻就露了馬腳。”

沈雲殊拿起旁邊的溼巾子擦身,嘆了口氣:“戲雖是演了,可這院子裡多了人,好些事也不方便。”

“我已經給你行了許多方便了。”王御醫沒好氣地道,“今兒晚上我就在這裡守著,你要做什麼趕緊去做。頂多一天啊,多了我可攔不住。就算不說別人,你那位新婚妻子只怕是要進來的。嘖嘖,剛才在外頭還說自己不怕血——我說,她不會也是來打聽訊息的吧?”

雖說藥油不曾直接塗在身上,但被浸著藥油的白布包了幾天,身上也難免留下氣味。沈雲殊不禁皺了皺鼻子:“還不知道許家是個什麼意思——這味兒也真是夠嗆,這出去豈不是到哪兒都會被聞到?”

王御醫白了他一眼:“放心吧。用水一擦,出去的時候再灑上點這香粉,包你身上只有脂粉香。” 當初要嗆人的藥也是他說的,這會兒又嫌三嫌四。幸好他早有準備,否則豈不是還要落個埋怨?

“脂粉香?”沈雲殊一臉大驚小怪的模樣,“這要是回來被人聞到了如何是好?”

王御醫恨不得把眼睛翻到額頭上去:“那香粉味兒散得極快,等你折騰一夜回來,早就沒味了!到底還說不說正事!”

“這不就是正事嘛。”沈雲殊從小廝手裡接了一套緊身勁裝,一邊穿一邊敷衍了一句,“說吧說吧。”

“許家那邊,已經把嫡長女的名字報了應選。”從京城過來,王御醫自然也是帶著訊息的,“聽說許大姑娘的確是才貌雙全,至於這位二姑娘,據說沉默寡言,頗為懦弱,素來都是由著嫡母擺佈的……”要說是這樣的性情,應該也不會是來打聽訊息的吧?可她居然又說自己不怕血,這個……

沈雲殊摸了摸剃過須的下巴:“性情懦弱——夫人打聽回來的,倒也是這個訊息。”若不然,沈夫人也不會順水推舟的就答應了許家。這種時候,她該拿出慈母的嘴臉來,一定要拿捏著當初的婚約讓許家大姑娘嫁來沖喜,然後讓他跟岳家成仇才是。橫豎許家不過一個五品的閒官兒,便得罪了與沈家也沒什麼損失,有損失的只是他而已。

不過現在沈夫人改了主意,也就是說即使她讓了步,他也得不到什麼好處。所以這位許二姑娘,首先在家中絕對是不得寵的,其次就是本人沒什麼本事。

但是——性情懦弱?沈雲殊不由得又想起來許碧像只蛤蟆似的趴在車轅上的模樣。她手上還沾著血——大部分是櫻木頸子裡噴出來的,也有她自己的手被瓷片割破滲出來的——但是死死抓住車轅,到底也沒有被狂奔亂顛的馬車甩下去。

一個敢殺人的女子,會是性情懦弱?沈雲殊搖了搖頭,喃喃地說:“她大約是真的不怕血。”

“什麼?”王御醫沒聽清他說的話,也不深究,“即使她不是別有用心,你——”沈雲殊的親事,到底也是被毀了。

所謂婚姻大事,無論男女,這婚事都是要緊的。沈雲殊是沈家的嫡長子,少年從軍,戰功累累,他應當、也有資格仔細擇選,娶一位淑女,相夫教子,掌家理事。可如今,他卻娶了個一無是處的庶女——哦,模樣生得倒是不錯,可娶妻娶德,納妾才納色呢,更何況這位許二姑娘,說實在的,並不是那等端莊大方的模樣……

王御醫不太想隨便說一個女子的壞話,畢竟這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又不是自己能決定自己生一副什麼模樣。可是以他之見,許二姑娘這相貌,就是那寵妃寵妾的模樣,不像個正室樣兒啊。

沈雲殊聳了聳肩:“人都娶進門了,只要不是心術不正,日後且看能不能教導罷。總不能退回去……”他岔開話題,“選秀的日子可定了?”

他不提,王御醫也不好揪著人家的妻子不停地議論,便答道:“應是定在六月中。”

“六月?”才出了正月宮裡就頒旨說要選秀,一般有兩三個月也就足夠準備了,怎的硬要拖到天氣最熱的時候?

“聽說是太后娘娘定的日期,說是陛下頭一回選秀,必得仔細準備。”

沈雲殊眼珠子轉了轉:“聽說這回陛下定了秀女須及笄方可?”新帝膝下猶虛,年紀略長一點兒的姑娘,宜於生養。

“對。”王御醫不知他什麼意思。他到底還年輕,宮裡太醫院又是最要資歷的地方,所以訊息也不能算靈通。

沈雲殊輕輕一嗤:“承恩公府那邊有位姑娘,好像生辰就是六月初的。”要是提前到四月五月裡選秀,這位姑娘可就不合格了。

承恩公,便是如今太后的母家,袁家。

袁家世居江浙,出了不少人才,雖然做到高官的少,卻也是不可忽視的大族。尤其自族中出了一位皇后,便愈發地興旺起來。雖則最終有袁氏血脈的皇子在嫡位之爭中身殞,但袁皇后仍舊成了太后,袁家也依舊意氣風發。

不過,如今袁家最得意的卻不是袁太后的親兄長承恩公這一房。

袁家素來族居,加上家中人口多,所以即使自己分了家,外頭人也弄不大清楚,因此袁太后祖父那一支合共四房人,眾人都統稱為“承恩公府那邊”。

袁太后的父親是次子,一生也不過是做到六品官兒,不過是因著女兒才得了這個爵位。他生的幾個兒子也都沒甚大出息,若不是有爵在身,在袁家族裡實在是不起眼。倒是袁太后最小的叔父頗有點能耐,如今他的兒子袁翦便是江浙一帶的守將,直做到了三品將軍,乃是袁家最風光的一房了。

沈雲殊所說的,就是這位袁將軍的嫡女。算起來,也是太后的堂侄女。

王御醫來江浙才沒幾天,除了給沈雲殊治傷也不曾做什麼,更算不清袁家這些關係。不過對於袁將軍,他總是在軍營中見過的:“如此看來,怕是這回選秀,高位嬪妃不少了。”

“畢竟是陛下頭一回選秀。”沈雲殊咧嘴一笑,“這會兒還有位子可佔,自然要先佔上。”後宮如今空虛,大有可為,也難怪許家想著送嫡長女去搏一搏了。

門外眾人等得發急,王御醫總算是出來了,板著臉遞了一包藥粉出來:“著人燒開水,待水滾便將這藥粉擱進去小火熬半炷香的時候,我要給少將軍做藥浴。不相干的人都散了罷,只留這兩個小廝幫忙。另外頭灶上的火不準熄,這藥浴要泡一夜,還要隨加熱水的。”

紫電頓時急了:“少爺是怎麼了?我們也留下伺候!”

王御醫搖搖頭:“今日就不該叫他起來,如今寒氣內侵,必得用藥浴泡出來。不然傷口難以癒合不說,單是這寒入心肺,咳起來就能咳掉他半條命。這藥浴麻煩著呢,小廝們力氣大,你們不成,都別來添亂,快去燒水要緊,有一夜好折騰呢!”

他說罷轉身就進去了,繅簧旁謐系綾親憂巴飯厴希閭誒鑀訪緩悶刂富恿礁魴∝耍骸鞍涯竊⊥鞍岬秸獗呃矗換岫稚隙嘉茸判┒羰前涯忝譴笊僖偎ひ幌攏刪駝婷壞鎂攘耍≌媸欽厶冢昧說愣筒話採飠嶸聳品錘戳耍質鍬櫸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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