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意老神在在的躺在露臺上，曬太陽。
北半球入了冬, 這兒就是夏天了, 暖風吹拂, 耳邊就是海浪撲騰, 海鷗鳴叫。
很舒服——至少對她來說。
直到躺下被陽光曬暖, 她才恍然發覺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曬到自然光了，還有這麼暢快的呼吸新鮮空氣。她第一次發現新鮮空氣是帶味道的，雖然她前兩天離開卡珊德拉之心的時候就發現空氣中有冰雪的味道，但此時海風的鹹腥和潮溼卻讓她感到分外舒適……不像室內，永遠清新, 像在真空中。
原來這就是活著的味道。
是陽光的暖意、是空氣的活力，還有莉莉安的燦金。
這些讓她完全忘了她身後端坐了一群人, 塞繆爾、杜克、提利昂、哥羽……他們的表情特別像是坐在冰窖裡，冰冷，生硬，散發著涼氣。
塞繆爾身後的通訊官出聲, 報告道：“秘書長，對方公開了行程。”
“嗯, 現在再哪？”塞繆爾聲音雖然平淡, 但是素意用頭皮都能感受到後方氣氛的驟然緊繃。
“席琳上了正午雷霆號，現在正在過馬六甲海峽, 這是維京黑旗聯盟的十二月艦隊指揮艦，艦長是羅根·塔倫，在白名單上。”
“他的某個沙盜兄弟是黑名單前十。”哥羽冷聲補充。
塞繆爾點點頭, 問：“他們去哪。”
“沒有公佈目的地，但是席琳單方面傳訊母女安好，在下榻駐地後要求和樊教授單獨通話。”
“……母女？”
“母女。”
“女。”塞繆爾嘆了口氣，他的聲音朝著素意過來，“樊教授，孩子起名字了嗎？”
素意笑了一聲：“有啊，叫莉莉安。”
“莉莉安。”塞繆爾重複了一下，他已經沒什麼力氣讓情緒大幅度的起伏了，“你早就知道對吧。”
素意預設了。
塞繆爾沉默了一會兒，又問：“或許在出生那一刻才知道是男是女，對父母來說就是最有意思的事吧。”
“也不完全是。”素意輕笑，“父母的期待不同，對孩子性別的接受能力也不一樣，比如我知道孩子是莉莉安的時候，就不覺得多有趣。”
通訊官又道：“漢米爾將軍保持著安全距離護航，問您有沒有什麼指示。”
塞繆爾疲憊的搖頭：“沒有，跟著吧，到了地方告訴我。”他頓了頓，又道，“讓宣傳部安排媒體，去……”他閉上嘴，擺擺手，“算了，讓宣傳部約束一下媒體。”
“具體要求是什麼？”通訊官問。
“保護新生兒公民權，隱私、安全、健康……都不容侵犯……任何孩子都一樣，這不需要我說吧？”
“是，秘書長。”通訊官低頭傳訊去了。
“滿意了嗎？”塞繆爾問。
素意閉著眼，昏昏欲睡：“這不是應該的嗎，有什麼好滿意不滿意的。”
“哎……”塞繆爾嘆了口氣，他站起來，走到素意身邊，任陰影投射到她的身上，“年紀大了，經不得曬，我去休息室。等到你和席琳通完電話了，我希望可以愉快的繼續我們的合作。”
素意微微睜眼，發現芳芳生孩子已經過了一天一夜，這個很注意形象的中年人一直穿著他那身全套西服，眼下一片青黑，看起來很是憔悴，可見之前操心忙碌的程度。她倒是一覺睡到天亮，吃吃喝喝曬太陽。
她輕嘆了一聲，站起來整了整身上簡單的襯衫裙，朝塞繆爾伸出手：“願合作愉快。”
塞繆爾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鄭重，看了她的手兩秒，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握住她晃了晃：“願合作愉快。”
他放開手，握了握拳，忽然指指她：“你太瘦了，孩子。”
素意笑：“我知道。”
“我的孩子有次咳嗽了幾聲，我讓他自己去找家庭醫生，他不願意……我直接拍了桌子，很兇的告訴他他不知道自己多重要……我當然不能這麼對你。”塞繆爾斟酌著字句，“自從你把你那個小助理遣散後，可能沒人敢要求你關心自己的身體。但現在，作為合作者，我希望你能夠長命百歲。”
“我會的。”素意點頭，目送塞繆爾離開，躺回了躺椅。
她的手輕輕拍打著椅子邊的金屬箱子，節奏輕快，顯得她心情頗好。
塞繆爾走了，帶走一堆跟班，露臺上頓時清淨不少。提利昂直接拉著椅子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杜克倒是沒坐，站在他身邊，沉默的看著她，哥羽乾脆沒過來，繼續遠遠的坐著，穿著一身警服，倒真像是行動部隊的。
“你真打算留在這？”提利昂問。
素意沒回答，閉著眼繼續曬太陽。
提利昂壓低聲音：“攻擊研究院能源的是施燁，雖然澤洛他們有反導彈設施，但施燁的資訊部隊快了一步……這樣確實更保險。”
素意一點都不驚訝：“哦。”
“他要我告訴你，只要你想，你隨時可以出去。”
“出去幹嘛，不出去。”
“難道你還不相信施燁嗎？”
“就是因為信，所以才不要。”素意伸了個懶腰，“又不是必要的事情。”
“你的自由怎麼就不必要了？”
“我自由了能往哪去？我沒什麼愛好又不喜歡出門，沒必要，確實沒必要。”
提利昂苦笑著搖搖頭，轉頭對杜克道：“你突然不怕曬了？”
杜克的身體不適合日照，他此時確實沉默寡言，神情萎靡，聞言輕咳了一下：“反正我也沒事可做。”
他垂眸遮住紅瞳，說得頗為幽怨。
素意嗤笑一聲：“誰說沒有，你確定真沒有嗎？”
杜克看向她。
“其實有些矛盾，如果你們早點解決，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素意繼續點著箱子，“你們的不負責任給了我很大的幫助，其實我應該謝謝你們。”
“……歸璞？”
“哎呀，警察叔叔在呢，別說出來。”
“……”杜克看了看不遠處的哥羽，若有所思，許久才嘆息，“我知道了。”
“這麼說來，我才是主要責任人。”提利昂苦笑，“杜克，這個你輔助我吧，在此期間，想想以你的所學，有沒有別的可以做的。”
“可是老師，你已經……”
“你一直以來都在填前人留下的坑，該做點自己想做的事了……”提利昂回憶著，“我記得你中學特招時曾有一篇論文，論證的是古代藥理應對強輻射地區大機率併發症的防護和修正，我覺得很有意思。”
杜克有些驚訝：“老師，那是十……”
“十五年了。”
提利昂溫和的看著他：“別太感動，畢竟議會喜歡從小培養解藥攻堅人才，我記得你無可厚非。”
杜克眼眶有些溼潤，襯著他血紅的眸子，像是在醞釀一汪血水。
他點點頭，轉身離開。
“怎麼走那麼快？”素意剛還想說什麼，此時有些懵。
“男孩子，總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哭。”提利昂笑了，“你想說什麼？”
“既然你接下了這個活，看在你一把年紀的份上，我給你們一份禮物，省不少事。”素意抬抬手，忽然想起自己因為協助“劫獄”，微訊被沒收了，只能無奈，“我有個雲盤，名字叫……樊素意最棒最厲害……密碼，同名漢語拼音，開頭大寫，之後大小寫交錯。”
提利昂：“……”
“上面只有一個數據包，是我研究到現在的所有針對歸璞那些實驗人的治療方案，其實就差臨門一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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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不做完？”
素意撐起身子，半坐在那，望著大海，許久才喃喃道：“我實在沒力氣了。”
提利昂沉默了一會兒，嘆口氣，他站起來，轉手把家政機器人端來的果汁推到素意手邊，看了看哥羽，無言的離開。
就只剩下哥羽看著她，一言不發，素意也不想開啟話匣子，兩人就這麼無聲對峙著，直到夕陽西下，素意準備回屋吃飯，塞繆爾忽然派人喊她過去，因為芳芳來電話了。
她已經到達安全的地方，現在要求和素意單獨通話。
他們給安排了一個休息室，素意接過了通訊器，放在耳邊，兩人都默然無聲，許久，才聽芳芳笑了一聲：“好像和計劃的不大一樣。”
“挺不錯了，差不離的。”
“不，差挺多的。”芳芳的聲音有點危險，“你想把我踢開？”
“哈？”
“功勞全你一個人佔，我苟活？”
“這叫忍辱負重。”
“我為什麼要忍辱負重！”
“該餵奶了吧……”
“樊素意。”芳芳的聲音更危險了，“你故意的，你設計好了。”
“我可控制不了你的手勁和姓生活。”素意失笑，“這個真的是意外，我只是有點喜聞樂見而已。”
“以前別人都說，卡辛會取代我，希雅會取代我，甚至艾琪爾都可能取代我，唯獨你不可能，因為你沒這腦子。”芳芳也笑了，“瞧瞧啊，這麼多人，這麼多聰明人，都看走眼了，你才是那個最會下棋的人，一步步的，把希雅安排上天，把我安排成奶媽……接下來呢，影子陰謀家，你安排好自己了嗎？”
“很快聖殿會來和海瑟他們接觸，不用拒絕，保持適當警惕就行，我把接下來的治療任務交給他們了。”素意避而不談，直接開始吩咐，“我就不費這精力了，他們有原始資料，肯定能做得更好。”
“你安排好自己了嗎？”
“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你要帶著莉莉安過正常日子很難，但你倆必須過正常日子，開個好頭……這些你比我清楚，我就不說了，其實希雅很難做到，只有你可以……幸好是你。”
“你安排好自己了嗎，樊素意。”
“別跟希雅聯絡了，我在平權會里多做了點安排，她回來完全可以應付。以後她負責高高在上，你就把持好底線吧，不要沒事就秀亞當，沒意思的。”
“樊素意！！”芳芳一聲爆喝，“誰準你這麼轉移話題了！你瘋了嗎？！你回答我！”
“我啊……”素意平靜道，“我現在看到人類基因就噁心，但我只會做實驗，所以我想去個不用研究人類基因的地方。”
“綠星？”
“昂，你不會介意我到時候做逃兵吧？”
“哈。”芳芳將信將疑，卻還是貌似輕鬆的調侃，“你可別帶個寶貝回來跟我家莉莉安爭寵就行，世界第一的小公主，只准是我家的。”
“呵呵。”素意想了想，問，“你要公開莉莉安嗎？”
“當然要。”芳芳毫不猶豫，“曬娃是我的權利。”
“在解藥沒有投入，淘汰率日益增高的時候，曬全球唯一一個女娃……並不明智。”素意一語中的，“你這是在挑事兒，嫌世界不夠熱鬧是嗎？”
“哈，如果不想方設法的找機會，我怎麼釋放亞當？不釋放亞當，我怎麼體現我的價值？”
素意不說話，暗自搖搖頭。
“所以說啊，親愛的，”芳芳悠然道，“你可小心點，別讓我找到理由做壞事，就算有了孩子……我也不可能軟弱苟活的。”
素意看著自己瘦到根根青筋交錯的手臂，低聲應道：“可軟弱和苟活，其實不一定就是一回事吧。”
兩人聊了沒多久，最終孩子的哭聲而中止，芳芳咒罵著去奶孩子了，結束通話了電話，素意走出休息室，看到外面不大的走廊滿滿當當都是人，她一出現，全都噤聲，定定的看著她。
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
她平淡的笑了笑，放下箱卻沒有開啟，而是從口袋裡隨意的掏出一管金色的試劑，甩手扔給一旁的杜克。
杜克手忙腳亂的接住，在所有人驟然繃緊的目光和低低的驚呼中，差點屏息軟倒：“喂！”他大喘氣，“這可不能開玩笑！”
“開始吧。”素意壓根沒理他，只是看著面前的塞繆爾，做了個請的姿勢，“看我們到底能不能打造一個新世界。”
塞繆爾看著杜克雙手捧著的試管，方才遠勝過其他人的鎮定此時也沒繃住，胸口急促的起伏了幾下，壓抑住了奔湧的呼吸，卻沒壓抑住嘴角的顫抖和眼中的溼潤。
“金色啊，”他朝素意舉起了淡金色的香檳，“真美。”
“謝謝你，素意。”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mmmmm
到後期一般會謹慎一點
就會有點慢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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