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果然，一提芳芳, 羅賓不管之前有沒有掉以輕心, 此時瞬間帶頭炸毛, 二話不說就予以拒絕：“席琳是不可能移交出來的, 議會有關她的指控相信你們也清楚, 任何一項都足以她把牢底坐穿，現在她在生命研究院接受無微不至的照顧，這已經是一個犯人能夠得到的最好的待遇。”
接著不管麥坎怎麼說，羅賓都懟回來，毫無商量的餘地。
“艾登部長。”提利昂忽然開口, 他把目標對準了法務部部長，“我個人可能對法律的理解有點淺薄, 但就我所知，就過去，對於懷孕，或者子女處於哺乳期的女犯, 在被判刑或者拘役時，都給予暫時監外執行。請問, 是有這一條嗎？”
艾登端坐在一旁, 聞言挺直了腰，在同僚和對手的注目中, 咳了一下，點頭：“在過去，是有的。”
羅賓：“那是過去, 那時候女性還是作為一個普遍的群體存在，不是個別人，不像現在這樣被全世界關注，被虎視眈眈。作為議會方，我們有責任和義務保護好她和她的孩子。”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如果出現自然懷孕的女性，作為這個世界的少數甚至珍惜群體，都會被議會‘保護’起來咯。”麥坎加重了保護兩個字。
“你是在曲解我們的意思。”
“那你告訴我怎麼正解吧。”麥坎一攤手。
“麥坎，雖然我承認有這麼一個條款，但是它有前提，那就是‘不致危害社會’。”艾登道，“我們完全相信席琳·法蘭有這個能力。畢竟目前為止她對自己所作所為沒有任何悔改的意思。”
“她都不需要承認，悔改個屁。”澤洛冷笑道，“要不這樣，你們現在把她拉上被告席，扯個團隊開始審，判罪。然後告訴全世界，經過議會認真鑑定，這個孕婦，會害死你們！哈哈哈哈哈！”他說得大笑了起來，忽然指向素意：“這個！才是真正的毒蛇好嗎，哈哈哈哈哈！”
莫名躺刀的素意本來在一旁坐思考者狀，見狀也忍不住微笑了起來，兩個人彷彿一起聽了什麼好笑的笑話，各自樂不可支，被一旁的人靜靜圍觀，連麥坎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澤洛，”顧知山忽然開口，笑容禮貌，“請不要拿教授開玩笑，謝謝。”
“我怎麼開玩笑了。”澤洛擦擦眼，“難道我說錯了？還是你真以為樊素意真正的籌碼是解藥？”
此言一出，對方皆精神一振。
他們彷彿這時候才意識到素意的手裡除了解藥還有別的東西，比如說大殺器什麼的，可是……
“澤洛，我以為有些東西是不適合拿到和平場合來講的。”塞繆爾忽然發話了，表情沉靜，那語氣聽著語重心長，甚至帶著股長輩對小輩的關愛，卻莫名的讓所有人都嚴肅起來。
“哦，我懂。”澤洛已經達到了目的，雙手往腦後一籠，就差腳擱到桌子上躺坐起來，“沒事兒，就像你們不知道解藥有沒有用，我們也不知道那毒藥有沒有用一樣。”
他這番嘲諷讓雙方都沉默了。
對面幾縷看向素意的目光有些閃爍，還帶著點深思，似乎真的估量起素意是不是比席琳更有價值來，甚至真的有人看向羅賓，彷彿在期待他說點什麼。
羅賓不說話，他打量著對面的人，也在思考。
“照你們這麼說，”羅賓旁邊的一個青年議員忽然開口了，帶著點嘲諷，“如果你們要席琳，那我們就要……”他的目光剛看向素意，羅賓忽然強硬的打斷他：“蒙洛！”
被警告的青年議員蒙洛一頓，轉頭看向羅賓。
羅賓聲音強硬，表情卻並不是，他的眼中甚至帶著點笑意，在和同樣微微眯眼的秘書長塞繆爾對視一眼後，輕笑著對麥坎說：“你們放心，我們很尊重樊素意教授，不會拿她開玩笑的。”
他嘴上這麼說著，眼神卻完全不這麼想，就好像在說：我看透你們了。
雕蟲小技而已。
計策被識破，麥坎一方卻表現出了平均水準極高的厚臉皮，一點都沒被羅賓的精神攻擊影響到，不僅彷若無事，甚至壓根不回應，麥坎直接開始下一題：“關於法案的頒佈時間，我們認為應該再進一步確認一下。”
“……”
談判又進行了兩個小時，這一階段的會議算是完成了。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所有人要一起到外間的大禮堂，進行一次簡單的發佈會，給所有苦苦等待的媒體一個交代。
為了防止有人有備而來，他們特地沒有擬定確定的釋出時間，並且在開會期間對所有在場記者進行一次又一次的審查，確保每個人的身份都可靠安全。
而此時已經將近晚上十一點。
平時這個時候素意還新鮮的很，但這時候卻有點困了，她默默的走在領頭的人群中，聽旁邊麥坎和羅賓綿裡藏針的罵架。
“戲演得不錯。”羅賓走到麥坎身邊，第一句就是這個，“我差點就讓你們騙了。”
麥坎：“什麼？”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們要花這麼大的心思……我的意思是說連澤洛都配合你們演戲……要把席琳弄出來，甚至不惜……我是說，把樊教授拿來交換。但是，這種法子已經過時了，我不可能中招的，哈，雖然我們中有蒙洛這樣的笨蛋，但不幸的是，麥坎，在談判中，如果有什麼原則是我和你一樣的，那大概就是掌控力了。”他壓低聲音，“就算是塞繆爾，也得聽我的。”
麥坎聳聳肩，素意也面無表情，反正計劃沒成，隨他怎麼說。
他們確實訂立了一個小小的計劃，甚至可以說是劇本。因為如果麥坎直接提出要素意換席琳，甚至之前做了點鋪墊，議會肯定也會認為他們有別的陰謀。但是如果做點戲，激對方主動提出交換要求，那說不定還有點成功的可能。
這只是一個嘗試，因為本身難度就很大，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他們便隨意的配合了一下，連顧知山都有戲份。
但很顯然，羅賓識破了他們，雖然他並不清楚原因。
羅賓過來小小嘚瑟了一下後，又朝素意頷首：“教授，我一直很敬仰您，有什麼得罪的地方，也是因為我的性格本身並不討人喜歡，我不祈求您的原諒，只希望以後還有可以效勞的地方。”
素意也朝他點頭微笑了一下，目送他走開，回到自己的陣營。
麥坎哼了一聲，和素意一起沉默的走了兩步，忽然又笑了：“這慫貨！”
“嗯？”
“他也就來找找我們，同樣的話他敢跟澤洛說？頭都給他擰下來！”
“噗！”想想澤洛那尿性，素意也笑了起來。
兩人不約而同的回頭看澤洛，卻見他一點沒有芳芳回不來的憤怒，甚至一臉輕鬆，連走姿都吊兒郎當，見他們看過來，還挑釁的朝他們挑挑眉。
你倆瞅啥？
兩人同時回頭，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等所有人就坐，發佈會就開始了，其實流程很簡單，只要塞繆爾宣佈一下大概的結果，羅賓和麥坎各自發表一下感想就行了。
有經驗的記者一看排座就知道全程誰會講話，都紛紛表示失望：他們更期待事發後第一次公眾場合露面的“影子醫生”能夠說點什麼。
要知道在素意自曝身份的影片之後，幾乎所有人都已經將她醒來之後所有的影像圖片又重新拿出來回味了一百遍，主人公是“陸垚”的時候已經覺得不得了了，現在成了“影子醫生”，哇靠那瞬間覺得更加厲害，彷彿從傳奇升級到了史詩，多看一眼都賺了的感覺。
可她今天居然不說話？！
怎麼可以！
等熬過了三個人的講話，終於進入了十五分鍾自由提問環節，立刻記者們就爭先恐後的站了起來，將發佈會之前那些問題原原本本的又給問了一遍。
素意照例不回答，冷漠的坐在一邊，被問的人都不接茬，其他人當然不會摻和進來，一個個很淡定的坐在那兒，等著時間過去。
眼看著十五分鍾塊到了，不信邪的記者們終於開始相信“影子醫生”到底為什麼影子了，他們抓緊時間問了幾個和談判相關的問題，這時候羅賓和麥坎才很配合的回答了一下。即使光是有關正題的問題都不一定夠十五分鍾，更何況浪費了大半時間後，於是爭搶一直到最後一分鐘，記者們打起來的傾向都有，就在塞繆爾打算出手隨便點一個完事兒的時候，那幾個爭奪特別厲害的記者忽然驚呼著倒下，摔在一邊。
一個特別魁梧的記者緩緩站起來，他雖然一身正裝，樣貌正氣，卻肌肉虯結，比在場護衛的一些武官還要孔武有力。
在全場都注意到他的時候，他緩緩開口了：“我想問問樊素意教授。”
素意依然穩穩的看著他，不說話。
“發佈會已經結束了。”意識到不大對，竟然是羅賓率先站起來，而其他幾個人也是如此，在他出聲的時候，顧知山就已經站到了素意身後，一隻手微微擋在她前面，作護衛狀，另一只手則摸向了後腰。
但那個“記者”依然堅持發問。
“你為什麼還敢坐在這兒。”
“難道因為你手中握有解藥，你就認為你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不要忘了，毒藥本身沒有罪，使用它的人也沒有罪，但是使用它傷害到別人的人，才有罪。”
“你是有罪的。”
此時兩個護衛衝上來一把抓住他往外拖，他輕輕一掙就掙開了，還在表情嚴肅的高聲道：
“有沒有人替你算過，你讓多少人失去了母親、姐姐、妹妹、妻子和……女兒？有沒有替你算過，因為你，這個星球少了多少本該出生的人類？！”
“那，都是，你的罪！是你，殺害了她們！你這個殘害同胞的惡魔！你怎麼還能坐在這？！”
這次有四個護衛衝了上來，這次他們沒用蠻力，而是直接朝他射了一顆金屬球，這個金屬球一接觸他就和生根發芽一樣伸展出墨綠色的金屬“藤蔓”，電光四射，瞬間就禁錮了他的全身，他倒在了地上，在極度的痛苦和麻痺中還在大叫：“你們以為她會釋放解藥嗎？！不可能的！嗚嗚嗚嗚嗚！”
他的嘴被捂住了，素意卻站起來：“放開，讓他繼續說。”
“可是。”捂住他嘴的護衛遲疑。
“讓他說！”
護衛看看塞繆爾，放開了手。
那人果然繼續大吼：“她根本不信任我們！就算交出瞭解藥！她也會釋放亞當！她當初對那些女人怎麼做，她現在也會對我們怎麼做！不要給她釋放任何藥的機會！她會讓人類滅絕的！她會讓人類滅絕的！”
“樊素意！你釋放了毒藥，又拿解藥來裝救世主！你覺得你很聰明嗎？！你覺得我們會怕了你嗎？不！絕對不！生命會找到出路的！你威脅不了我們！永遠不！”
生命會找到出路……
素意撐住了桌子，強迫自己不去看另一頭沉默的杜克。
她當然知道，生命總會找到出路，而且現在，生命已經找到了……所以她才著急，她才處心積慮，一步步走到這兒，殫精竭慮的做著自己不擅長的事，無比的一死了之，卻又為了死得更有價值而硬挺過去。
時間越來越緊迫，但形勢卻越來越容不得她心急……人們已經起了逆反心理，如果不妥善解決，遲早有一天會成為一個巨大的隱患。
“我在履行我作為一個記者的義務和責任！在新聞發佈會上提問是我的權利！你們不能這麼對待我！”那個記者還在大吼，連邊上的記者都附和了起來，要拖他出去的護衛又遲疑了起來。
場面正僵持間，忽然一靜，所有人望向她，神情震驚。
這時，一直攔在她前面的手臂忽然抬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她身上一重，一件大衣套在了她身上，還帶著暖意。
藏青，紅綬帶。
“你冷嗎？”施燁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素意這才發現她竟然有些發抖，她沒有回頭，繼續繃著臉：“大概是，罪孽深重的心虛吧。”
“哦，這個。”施燁輕描淡寫，他扶著她的雙臂把她往旁邊帶了帶，硬是擠到她和麥坎之間，對記者們道，“這個大概我可以回答。”
“有賴於各位的支援，綠星戰爭獲得了史無前例的勝利，我們即將征服那個民族，並且擁有一個完美的殖民地。期間我必須感謝各位媒體的朋友努力的宣傳，沒有你們，就沒有那麼多優秀的熱血的小夥子，和那顆優美的星球。”
“那麼，有人來替我算過，綠星到目前為止持續了三十四年的戰爭中，我們究竟失去了多少父親、哥哥、弟弟、丈夫和兒子？又有多少樹人，失去了它們所有的親人甚至它們自己的生命？”
施燁抬起雙手，隨意的划動了一下五隻：“私以為，我手上沾染的血，並不亞於我們的樊素意教授。”
“各位也要在這兒審判我嗎？”
“我接受一切質疑，為了我的同胞，我什麼都可以做，相信你們也一樣，因為……”施燁沉下聲，一字一頓，“這是戰爭。”
“沒有對錯，只有輸贏。”
“男人贏了伊甸園之戰，卻輸了潘多拉之戰。”
“沒有毛病。”
“……”
施燁的發言聽起來挺有道理，其實完全是胡攪蠻纏，但他人在這，卻沒有記者敢對他吱聲，只能百爪撓心的眼看著主席臺上的人強行結束發佈會離開。
素意裹著施燁的衣服，卻全程沒抬頭看一下他的臉，施燁也走在旁邊，時不時的和一旁的麥坎、澤洛等人說兩句話，言語間不外乎“你怎麼回來了”“綠星怎麼辦”之類的對話，施燁一律都敷衍了過去。
但塞繆爾上來，就沒法敷衍了，可惜塞繆爾卻只是和他打了個招呼，直接走到了素意身邊。
這個和提利昂有著類似的親切卻更多點威嚴的中年男人輕聲道：“抱歉，是我們沒管理好。”
素意聳聳肩，
“不過，別管他說什麼你威脅不了他們，”塞繆爾想了想，忽然笑了笑，“你威脅得了我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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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意抽搐了一下嘴角。
“作為秘書長我是不該這麼說的。”塞繆爾道，“但有些事我必須表態——或許我們當中有很多心懷鬼胎、利慾薰心的人在拖後腿。但至少我個人，是希望能打造一個光明和美好的未來的，別看我年紀比你大，但在這件事上，經驗並不比你多，所以可能過程艱辛了一點，但絕對是必要的，你覺得呢？”
“不。”
“嗯？”塞繆爾神色一緊。
“你年紀不比我大。”
“……哈！”他放鬆了表情，點頭，“你說得對。”他看了看一旁的施燁，乾脆笑了起來：“這就有點意思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就算你們討厭他我也要把他放出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