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羽來了。”素意給芳芳留了這麼一條微訊，就下樓去了。
許久不見, 哥羽的樣子憔悴了不少, 他低頭坐在沙發上, 雙手交握, 直到素意坐到他面前, 才抬頭看了她一眼。
“好久不見。”他先打招呼。
“有事嗎？”
哥羽沉吟了很久，道：“我答應過，給你一年，我會遵守。”
這話裡信息量很大，明擺了他手裡有什麼讓她一年都過不下去的東西。素意也不意外, 她平靜了哦了一聲，等他下文。
“但, 因為跟我談判的是希雅，我沒考慮到一個前提，”哥羽抬頭盯著她，“前提是你們不能動我, 我和我的人……還有暗地裡興風作浪。”
素意毫不客氣的盯回去：“哦？”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誰也不讓誰。
詭譎的氣氛交織了一會兒, 素意先打了個呵欠：“抱歉, 我昨晚沒睡，如果你沒別的要說的, 就此別過？”
哥羽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拿出一個指甲蓋大的資料存儲器, 推了過來：“我猜，這就是你們想要知道的。”
素意居高臨下看著存儲器，不言不動，轉而又去審視哥羽。
“有些人，”哥羽拿出了存儲器，反而放開了，靠在椅背上看著她，皮笑肉不笑，“對戰友舉起過一次木倉，就能舉起第二次。而有些人，習慣了被利用，就會一直被利用。這個迴圈如果一直走下去，最終可能只會迎來一樣的結局……你覺得呢？”
他知道了，他全知道了！
素意心裡巨震，卻想不明白他怎麼知道的。她們明明已經刪除了所有的資訊，她就算自己不懂，也該相信伊甸園技術部的實力。伊甸園的戰爭不僅僅表面上的血與火，還有陰騭詭譎的信息戰，技術部的女壯士們和全世界抗衡那麼久，實力已經得到了全世界的認可，不可能出這種紕漏。
唯一可能戰勝她們的，只有時間了。
素意心裡一派空茫的平靜，她一動不動，還是看著哥羽，彷彿在看一尊雕像。
哥羽有些煩躁，他再次坐直，盯著素意，冷聲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你心裡清楚，我給你的不止一年了，樊素意，不止一年了！”
素意看著他，緩緩露出一抹笑，依然不回答。
“你可以不說話。”哥羽冷笑，“畢竟證據沒有一面之詞。”
證據……素意看了看桌上的存儲器。
“我寄希望於你……教授。”哥羽換了個叫法，“我尊重你，可能你不愛聽，但我也同情你的境遇，你是無辜的，也是被迫的，從頭到尾。”他壓低聲音，“你不用那麼努力把自己埋在坑裡！新世界有你的位置，只要你肯帶來新世界！”
我的新世界和你們的新世界一樣嗎？素意依然不說話，她此時說什麼都有可能給哥羽提供推斷的素材，就好比他故意給她提供的信息量一樣，這是一場博弈，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他到底指不指望從她嘴裡套取資訊，總之她什麼都不會給。
她也不能再裝傻充愣強裝陸垚，她感覺到了哥羽對陸垚的一些莫名的執著，繼續偽裝不可能迷惑他，只有可能激怒他。
沉默，是她目前最好的劍與盾。
哥羽也不意外她的此番應對，他只是繼續推了推存儲器，道：“一百五十年前伊甸園戰敗後，當時的政府就聯合約定，對伊甸園殘餘分子既往不咎，但是對於芳芳·林德伯格等六個黨魁保留永久的追訴期。”他湊近了一點，壓低聲音，“如果負隅頑抗，她們身上的罪，一個都不會少。畢竟潘多拉的毒，綿延到了今日，至今全人類都還是受害者，只要有一個人提起訴訟，她們就得站上法庭接受審判。”
素意直直的坐著。
“你或許手裡已經握著解藥，還有一些別的什麼東西，等著用它們繼續某項事業，可以，都可以，但你們，不能搞亂這個世界，不能過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背後做什麼，尤其是那個……席琳？”他用上了嘲諷的語調，“我該稱她為法蘭女士，還是薛博德女士，或者是……林德伯格女士？”
回應他的還是冷鐵一般的沉默。
“煽動暴亂，洩露機密資訊，綁架，暗殺，非法聚眾，策劃恐怖襲擊……”哥羽笑了笑，“她過去也是這麼走到最後的嗎？”
不，在學會殺人之前，她只會保護人，女人。為她們殫精竭慮，身先士卒。
只是現在她沒人可保護罷了。
除了她樊素意和那個沒人害得到的希雅。
素意想到這，忍不住也露出一絲笑。
雖然沒有得到絲毫回應，但哥羽的節奏卻依然沒變，他話已至此，最後也就只剩下此行的中心意思，素意一言不發的等著，他便平和的說了出來：“兩個月，交出解藥，或者芳芳·林德伯格，你選一個，怎麼樣？”
素意挑了挑眉。
她已經猜到了哥羽的意思，倒沒想到這個初見時一身清正文雅的小警察會這麼直白的說出來。是什麼讓他變成現在這樣，還是他其實一直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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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芳芳……
芳芳可以死。
但出賣芳芳……
這觸及她的底線了。
素意心思越轉動，表情就越平靜，她嘆了口氣，開啟微訊投影，點開了自己的個人主頁“集會站”，看了看哥羽，笑了笑，開始發博：“大家好，抱歉，因維穩需要，受議會所託，我在失憶階段接受了陸垚這個身份，但事實上，我恢復記憶了，我的真實身份，是樊素意，伊甸園的影子醫生，我以毀滅你們為己任，我一百年前不會開發出解藥，一百年後也不會，再見，我們地獄再會。”
說完，她的手虛指在傳送鍵上，笑眯眯的看向哥羽。他瞪大了眼，一臉震驚。
“我的記憶還沒恢復，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我知道我在做什麼。”素意輕聲道，“但你瞧，這就是一場豪賭，我豁得出去，你呢？”
“你就不怕……”
“死嗎？我怕，我更怕死得毫無意義。”素意從容道，“但顯然，以我現在的身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死得毫無意義。”她的手指往前伸了伸，在哥羽驟然緊張的神色中愉快的笑起來，“別緊張，這個世界不會因為我這一段話就猝死的。”
哥羽咬牙：“我們只是希望你早點拿出解藥，這個世界已經負擔不起了。”
“是世界負擔不起，還是議會負擔不起？”素意問，“施燁節節勝利，議會節節敗退，再發展下去，恐怕不用一年，人心就全在施燁身上了吧？怎麼，議會怕了？束手無策了？即使滅絕前那點餘光都要死死抓住嗎？”
哥羽麵皮緊繃，嘴唇抖了抖。
果然，他這次來不是他的個人行為。素意心裡冷笑，議會資助他的研究，在得到他的情報後，讓他來進行談判。
逼她趕緊交出解藥，否則就要處理假扮成席琳的芳芳。
一股她很難壓抑住的憤怒和悲傷從心底裡湧出來，讓她維持笑容都困難。她不知道永久追訴期的事，她只知道自己釋放潘多拉這一手必然不可能得到善終。可顯然，芳芳應該是知道的，還以為她也知道，是以才那麼自然的抱了死志。
所以她們從一開始就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即使潘多拉真正造成危害的部分不是她的手筆，她不顧後果的釋放依然要擔負主要責任。
而現在，她怎麼樣都無所謂，關鍵是芳芳。她已經曝光於議會的眼皮底下，雖然尚還不知道為什麼暴露，暴露了多少，可顯然已經危機重重。目前看來最好的保全她的方式，就是拿出莉莉安。
可是，不可能。
有一就有二，吃下這一脅迫，只要她和芳芳還活著，就意味著她們一輩子都會在類似的脅迫中度過，以後說不定還包括希雅。
她不能寄希望於議會和哥羽的契約精神，一點都不行。
“某個答應給我一年的人剛剛要求我兩個月交出解藥。”素意輕笑，“然後你們現在還敢跟我談條件？你憑什麼，憑你的信用度嗎？”
哥羽苦笑一聲，他搖搖頭：“我已經違背了我的初衷，既然你明白我背後的人的意思，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你告訴他們，沒有解藥，沒有芳芳·林德伯格。”
“你還不明白嗎，兩個月後如果形勢沒有好轉，議會將會用盡一切手段維持社會的穩定，沒有解藥，就拿你們開刀。總有一樣東西能讓人類安靜，一會兒也行！”
“獻祭兩個女人能讓全人類安靜？真出息。”
“問題不在於男女！問題在於是你們造成了這一切！你別太當自己的性別是回事！在我們眼裡，你是影子醫生，遠比你是女人更有威脅！”
“謝謝誇獎。”
“……”對於素意的油鹽不進，哥羽已經無話可說，他後退兩步抬頭看看天花板，彷彿想穿透它看到實驗室裡的莉莉安和亞當。他看完，低頭看了一眼，微微頷首，“發現真正的對手是你們後，我真心希望一切不要走到最壞的一步。”
“如果前面有個棺材，你們已經一步踏進去了。”素意道。
“不，我在阻止你們踏進去。”哥羽轉身欲走，頓了頓，又回頭，鄭重道，“給我們一次機會，好嗎，教授？”
素意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許久，擠了一絲笑容出來。
哥羽點點頭，回身出門，剛走出去，他抬頭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雙拳握緊又鬆開，露出一抹苦笑。
作者有話要說： 我還是覺得大家不要太討厭哥羽
從他或者人類或者議會的角度講，素意和芳芳真的是一個邪一個壞……
這就是反派角度和正常主角角度的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