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城堡，不出素意所料, 果然就在美洲北端某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過去的哪個國家公園。
背靠著高聳入雲的雪山, 山脈綿延到地平線盡頭, 山脈下方是廣袤無垠的原始森林, 其中有一個巨大的湖泊，鏡子一樣倒映著周圍的一切。
施燁的懸崖城堡就依著山勢坐落在湖上的一片陡峭的懸崖頂上，說是城堡，但其實完全就是一個順著山崖形狀修建的銀灰色建築，遠看幾乎看不出有建築, 隱蔽性很好。正常的到達途徑就只有飛機，懸崖頂端大門外自帶停機坪, 車輛只能在原始森林中開很小一段距離，平時頂多用作遊玩用。
城堡裡面極為寬敞，裝修簡潔明了，充滿現代感, 有條件的地方基本都是落地窗，兩邊懸崖峭壁, 再遠處雪山連綿, 右邊不遠處是一個飛流直下的瀑布，直接墜入下面的湖泊中, 再往前看，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藍天白雲。
素意站在客廳裡看著外面，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貧富差距。
她的出身一直不錯, 說錦衣玉食都不為過，交往全是上層社會，也曾耳聞過一些世家好友奢靡混亂的生活。她當然有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本錢，但樊家素來家風持重，極為低調樸素，她自己的性格也比較孤僻冷淡，所以一直一來人生路線都很清白乾淨，從沒被其他人帶歪過。
後來家門突變，她在林格忍辱負重又按下潘多拉等事情不提，現在沉睡百年後甦醒，也確實不曾被虧待過，所以依舊不注意周圍人的階層問題。
但是站在這樣的懸崖堡壘中，她忽然意識到，施燁其實遠不止她想象的那麼不簡單。
“怎麼樣，還滿意嗎？”施燁換了一身便裝，親自端了兩杯果汁走了過來，“旁邊那兒有景觀升降梯，可以直接到達山下湖邊，垂釣、野營、燒烤，都很不錯。”
素意默不作聲的順著他的指引看過去，果然看到兩道升降梯直直的豎立在山崖邊。
見素意給反應了，施燁立刻跟進，他過來把果汁遞給素意，開始揮斥方遒。
“前面森林裡有很多景觀營地，基本都是全透明的，建造在一些動物聚居的地方，如果你特別喜歡棕熊或者麋鹿，也可以住到那兒去，放心，設施周全。”
素意微微探頭望向森林。
“湖底也有一個房間，不過湖底很黑，雖然為了解決幽閉恐懼問題會做光效處理，但第一次來的話，我建議先玩點別的。”
素意低頭看向湖面。
“不過最主要的娛樂活動場地還是在懸崖頂，就是正門前那一片，我的戶外訓練設施基本都在那，這兒冬天很冷，戶外遠比戶內有效果。”
素意轉頭望向大門方向，她記得進門前只看到一個平層，到了目前這個最突出的大廳是向下了兩層，電梯當時顯示總共有五層……
真能造。
“你可以隨便挑一個房間。”施燁道，“基本每一個都是景觀房，如果你不喜歡，也可以選擇靠裡的，我帶你去，或者你有什麼想問的？”
“實驗室在哪？”
施燁笑著點點頭：“我就知道。”他嘆口氣，左右看看，大概是想不出還有什麼東西能把素意的思維帶離實驗室的，便只能帶路：“這兒走。”
“在樓下？”
“不。”施燁指指窗外的瀑布，“在它後面。”
素意：“……”
實驗室竟然在水簾洞中。
從側面看還不覺得，但等到進入了溶洞實驗室，一排落地窗前滿滿的水流，才發現這瀑布竟然不是一般的寬，目測有近四十米，水奔流之下，密不透風，雖然被隔音玻璃完全擋在外面，可依然能給人巨大的壓力。
素意站在實驗室裡，看著周圍滿滿當當的實驗器材，居然破天荒的有了一種手足無措之感。
“這裡原先是我爺爺組建起來開發武器用的，後來我父親主要用於研究綠星的生物，到我這兒後，用了沒多久，就全部搬到綠星去了。”施燁摸著那些器材，語氣有些感慨，“這大概是我對於這個家最陌生的部分了。”
“陌生？”
“對，我完全不知道這些東西怎麼用。”施燁攤開手，“全是你的，這些，隨便用。”
素意眨眨眼，眼睛亮了起來，隨後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看著四周，也和施燁一樣摸了摸機器，忍不住心潮澎湃，嘴上卻還在客套：“看來我不幫你毒傻了綠星，都對不起你這番栽培了，施老闆。”
“或許不用那麼累，你如果願意，這些也可以都成為你的。”施燁道。
哇哦，來了。素意背對著施燁挑了挑眉，笑意微妙起來，她回頭：“你在收買我？”
施燁搖搖頭：“暫時我還拿不出真正能收買你的東西。”
“有覺悟。”素意豎起大拇指，開門見山，“那麼，我現在能開始工作了嗎？”
“抱歉，不行。”施燁認真道，“午飯已經準備好了，然後你去挑個房間，之後你想怎麼樣都行。”他攤攤手，“你得給我足夠的時間給你鋪個床，我並不熟練，可能要很久。”
“與其鋪床，我更希望能給我在這兒直接搭個床位。”素意指了指角落，一本正經的商量，“相信我，有實驗室在，我不可能回房間的。”
施燁不說話，他看著素意，素意看著他，兩人的眼神你中有我，互不相讓。
“呼。”施燁突然朝天嘆口氣，“你給我出了個難題。”
“嗯？”
“到現在為止怎麼應對女……性朋友的不合理要求都是一個世界性難題。”施燁道，“我沒有在任何書上、資料上看到過滿分答案，甚至還有人說這是一道送命題。”他的苦惱就擺在臉上。
素意假裝聽不懂他那生硬的停頓，忍著笑：“我的要求不合理嗎？”
“怎麼說呢？”施燁苦笑，“我希望我的客人，我要照顧的人，擁有最滿意的工作環境、最舒適的睡眠和最科學的飲食……我都安排好了，可她……”
“你知道我不是來度假的。”素意道，“如果這次不抓緊時間，我可能以後都沒有來的機會了。”
“亦或者你以後就只能呆在這了。”
素意一震，她抬頭，施燁的語氣戲謔，可眼裡卻有著不容置疑的認真。她眯起眼：“你說的不會是我想得那樣吧？說實話這兒確實是個當監獄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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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燁頓了頓，忽然往後退了一步，低聲道：“不會的，我一直希望你能夠真的開心……不管在哪。”
說罷，他微微頷首，走了出去。
幾分鐘後，服務機器人送來了床鋪，根據素意的指揮搭建在了主控臺邊的空地上。
素意松了口氣，她熟悉了一下實驗室的裝置後，發現還真的缺了一些必不可少的機器，便把需要的材料和機器一起擬了交給芳芳，隨後胸有成竹的去吃飯。
走到餐廳，原以為桌上應該已經擺好了飯菜，卻見旁邊開放式的廚房那，施燁正寄著一個圍兜翻炒，見她過來，很是不好意思：“抱歉，可能要等一會了。”
素意：“……不是說都準備好了？”
“額……”他顯然很尷尬，“我覺得他們可能誤會了我的意思，只是把菜配好了。”他指指桌上一排盤子，和盤子邊上的紙條，“還寫了做法……我……”他說著自己笑了出來，“說真的，我現在有點不看好這餐午飯了。”
素意抱胸站在邊上，發現他看起來鍋鏟都拿得很穩，其實翻炒得毫無章法，炒菜全靠常識和反應，手裡拿得彷彿不是鍋鏟，而是盾劍……“上次福利院那回，我怎麼記得有人表揚你什麼好爸爸課程學得很好？”
施燁繼續全神貫注於炒菜：“我沒報名好爸爸課程，那次只是臨時找當了爸爸的屬下學了一下。”
“我很好奇，你不小了吧。”素意一點都不想幫忙，又不好意思就這麼走回實驗室，只能嘮嗑，“我看研究報告，一般成功男性到你這個年紀，就算沒孩子，好爸爸課程基本都修完了，你為什麼不報名？”她只想到一種可能：“忙？”
“也沒那麼忙。”施燁自覺炒好了一盤菜，拿了雙筷子嘗了嘗，一點不避諱素意在場，直接皺了皺眉，沉吟兩秒，把一鍋菜倒進垃圾桶，然後面不改色的繼續回答素意，“我只是不想要孩子。”
這答案遠比施大將軍炒砸了一盤菜還讓素意驚訝得多，她終於真情實感的開始八卦了：“為什麼？你都不想要孩子，你卻那麼想解決潘多拉？”
“我以為這不是一回事，稍等……”施燁開始研究第二盤菜的做法，素意看了一眼，發現是回鍋肉。
……挺考驗火候把握的一盤菜，施燁的屬下是不是在公報私仇？他剛才的香菇炒青菜都炒爛了！
“這……”施燁果然被難到了，他握著菜鏟琢磨著，“炒至金黃？”他看看素意，“你會嗎？”
素意搖頭搖成撥浪鼓。
“哎。”他硬著頭皮把回鍋肉帶著姜蒜一起放進冷水鍋裡，開啟火，盯著鍋子，雙眉緊皺，如臨大敵。
“要煮好久呢。”素意無奈道。
“我知道。”他嘆口氣，“要不你先回實驗室吧，等好了我叫你。”
素意看著剩下的五花八門四道菜，有些頭疼，她真有些餓了：“要不來點快餐吧？”
施燁神色一肅：“我從不吃那些。”
這鬼地方也肯定沒外賣。素意摸著肚子，生無可戀的看向他，施燁一臉堅定的看回來，再次互不相讓。
“呼！”這次輪到素意大嘆一口氣，“好吧。”她拿起回鍋肉做法的小紙條看了一眼，覺得目前只有煮肉可以做，便去看其他的小紙條，看了一會兒，開始指揮施燁：“這個是栗子炒雞，栗子剝皮了嗎？哦，剝了，那趕緊放油裡小火燒起來，越久越酥。”
“是，長官。”施燁當即行動起來，乖乖的照做。
“這是什麼？唔……酸菜魚嗎？三文魚酸菜魚？額……那就這樣吧，這個最方便，調料包現成的，不過……”
“什麼？”
“我們幾個人吃？”
施燁腰板一挺：“當然只有我們兩個。”
“那酸菜魚不做了，其實栗子燒雞……已經泡好了？那做吧，兩個菜夠了。”
施燁點點頭，放眼一望，一眯：“沒蔬菜，這不行。”
素意看看垃圾桶，看著他沒說話。施燁面不改色：“等我一下。”
他轉身走出餐廳，過了一會兒，拿回來一個罐頭，開啟，裡面滿是在蠕動的綠色的東西。
“這是什麼？”常人看了要吐的東西，素意接受得很好。
“綠星蟲草，”施燁笑看她一眼，“它不是活的，它只是太滑了，隨便一點震動都像在動，是我們新開發的……蔬菜。”
“蔬菜居然有保健品標誌。”素意看著罐頭一臉贊同。
“咳，它確實可以延緩衰老、強心通筋。”
隨便誰說這個功效，素意都覺得是蒙古大夫，但從施燁嘴裡說出來，她大概已經明白是個什麼東西了。
綠星現在就是地球的新世界，人們眼中天堂一樣純天然無汙染的地方，隨便拔根草吃了都能長生不老，更何況這草還是跨星際走蟲洞運過來的，賣多貴都應該，買到就是賺到。
之前連毫無功效的裝飾樹都能賣出天價，此時這個帶功效的，長相獵奇的，那簡直不用想了。
素意看著罐頭，笑：“你說我們是不是要吃鑽石了？”
施燁也笑：“不，是一口一顆鑽石。”
一個小時後，一盤回鍋肉，一盤栗子炒雞和一個“鑽石”蔬菜罐頭新鮮出爐，負責試吃的施燁認為這頓應該毒不死人，素意卻已經毫無負擔的拿起筷子，一樣吃了一口，在施燁暗戳戳的緊張注視中，聳聳肩：“還行。”她舉起橙汁：“吃完應該能活。”
施燁笑了起來，和她碰杯：“能活。”
話畢，兩個餓的半死的人先盛飯吃了半飽，等速度緩下來了，素意還記著方才的話題，這目前感覺比她的實驗還有意思：“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你不要孩子？為什麼這和解決潘多拉是兩回事？”
“你還記著啊？”施燁有些無奈，“為什麼你對這個這麼感興趣？”
“因為男人很注重傳宗接代，潘多拉肆虐到現在，人類還存活著，不全靠著為了‘傳宗接代’這一口氣撐著？要不然據我所知現在的福利非常完全，根本不需要養兒防老，你們又為什麼那麼堅持要生孩子呢？”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的。”施燁道，“我只知道，如果是非自然的狀態，純粹是為了後代，那我不需要，也沒必要要孩子。”
“理由。”素意盯著他，“雖然這是你的個人自由，你可以想也可以不想，但你肯定有和別人不一樣的理由。”
“我覺得說出來你會嘲笑我。”
“你的精子全死了？聖殿都救不了？”素意腦子轉得飛快。
“……不是。”施燁黑了臉，咬牙微笑，“我好得很。”
“so？”
“因為綠星很快會被完全佔領。”
“然後？”
“放眼新聯盟，遠征軍，真的沒有人能和我比肩。”
“噗！”
“你看，我就說你要笑。”施燁說著這麼狂霸酷炫的話，卻一臉無奈，“我沒有辦法，父輩太優秀，到我這兒，新聯盟都快變成家族產業了。”
“那不是更要有個孩子繼承你的江山嗎？”素意涼涼的問。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施燁似笑非笑。
素意聳聳肩。
“我今天的地位不是父親傳給我的，是我靠自己打拼的，而且為了能獲得我父親的認同，我得比別人更拼命、更努力，而在戰爭年代，就像希雅那情況，只要能拼，不要命，有足夠的能力，那麼成功非常容易。但這僅止於戰爭年代……”施燁輕聲道，“如果戰爭結束了，綠星真的成了新聯盟的領地，我死了，我不巧有個孩子，你認為我的屬下會不會讓他接替我的位置？”
其實並不一定……但是以施燁這種獨攬大權的作風，未來他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敢出來奪權，素意有些懂了：“那是一定的。”
“那不就成了世襲了？”施燁輕笑，“縱觀史書，我還真沒看到哪個王朝是善始善終的，我可不想重蹈覆轍。沒有孩子的話，我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未來讓別人操心去。如果有，那就麻煩了。”他長嘆一口氣，放下筷子開始歷數，“我怎麼知道我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這塊料？就算是，他願不願意走這條路？如果他不願意，可是在整顆綠星這樣的誘惑面前，他能不能穩住？如果穩不住，他豈不是一輩子都會在物谷欠和夢想之間反覆的遺憾和糾結？”
素意嘴裡的飯都掉下來了：“你想得太多了。”
施燁聳肩：“所以，我覺得我還是先不要的好。”
“我怎麼覺得當你孩子好慘，一個這麼會腦補的爹。”
“其實當我妻子也會很慘，”施燁坦言，“一旦在乎了，真的什麼都想安排好，可但凡有點個性，都不會願意被擺佈的。”
“尤其是有些人，特別不願意被擺佈。”素意推開碗，抹抹嘴站起來，還微微鞠了個躬，“謝謝施主席賜飯，施主席我去工作了。”
施燁失笑，擺擺手：“去吧，我來洗碗。”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我可能，要爆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