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素意故意不跟希雅說。
她覺得平權會壓根沒藏著掖著,希雅是去當兵又不是去坐牢, 沒道理到現在都不知道。
而她自己不在信裡說……希雅來信她就回, 希雅不來信她根本沒想過給她寄!
有什麼可說的?“你好希雅, 我上了半個月的課, 還做了點實驗, 還要說什麼的話,要不我實驗記錄貼給你?”
那估計希雅下一封信的內容就是拒絕聯絡了。
所以這一次,素意接到希雅的信的時候,開啟看完,心情是懵逼的。
“她說了什麼?”芳芳問, 她此時就坐在旁邊。
“她說……”素意頓了頓,道, “穩住,別浪。”
“哈?”
“差不多就這個意思。”素意聳聳肩,關掉了影片信,“你剛才說什麼?誰要過來?”
“議會衛生部, 例行檢查。”芳芳笑意悠長,“生命科學院院士做顧問。”
“誰來?”
“你說誰?”
“杜克?”
“嗯哼~”芳芳環視素意的實驗室, 針九他們在那兒走來走去, 自顧自做著實驗,看起來井井有條, “需要整理一下嗎?”
素意瞥了一眼陳列櫃,又是一個月過去,裡面的樣品試管已經粉藍相間, 放了整整兩排,在燈光的加持下,各自散發著豔麗的光芒,看起來簡直不像藥品,更像是藝術品。
芳芳一起瞥過去,微微皺了皺眉,轉而又舒展開來,嘖了一下:“真好看!你瞧,我們女人就是兼顧藝術和科學的完美化身,要他們男人做什麼?”
針九在一旁無奈的回頭瞪了一眼:“就是太得意忘形了這點不好。”
“轉頭,幹你的活。”芳芳蘭花指他,回頭朝素意擠擠眼。
他們知道?
素意搖搖頭:不知道。
芳芳攤手做了個遺憾的表情。不知道是單純的遺憾針九不知道,還是遺憾針九他們在素意這條賊船上卻毫不知情。
“是網上那些事情?”素意問。
芳芳一臉無所謂:“誰知道呢?”
素意點點頭。
《潘多拉》引發的話題終於發酵了,在網上一直蟄伏的反陸垚群體就好像聽到了一聲集結號,在畫被燒、德萊斯被發律師函之後忽然一窩蜂的站了出來,開始瘋狂宣洩他們一直以來的懷疑和不滿。
理由和要求五花八門,在經過大半個月的洗練和梳理後,逐漸總結出了兩個意見,首先,不要讓陸垚繼續接觸實驗,她醒來一年多沒結果,那意味著她要麼不行要麼拖延,不可靠;其次,可以相應的給與她和希雅豐厚的生活上的補償,儘量不要讓她們,尤其是陸垚,有機會給社會造成負能量。
“感覺過不了多久就要產生反女會了 。”芳芳道,“尤其是反陸垚會,或者說反毒舌會。”
“那不是挺好的嗎,”素意無所謂道,“省事,我們手拉手逛街去。”
“誰喜歡逛街啊,物流那麼發達,網購不行嗎?!”芳芳拍扶手,“我們去考個證,申請去綠星做考察隊,我跟你說不做政客我就想做社會學家,我剛看了一個報道,說綠星上樹人的社會形態有極大研究價值,我覺得我可以做。”
“那我更方便了,我本來就打算以後如果有機會就去研究新生物學。”
“太好了!”芳芳熱烈鼓掌,“未來一片光明!”
“教授,他們來了。”羅蘭進來通知,表情有點怪異,“那個哥羽也在。”
素意毫無反應,點點頭站起來:“來就來吧,請他們進來。”
衛生部檢查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都是醫院和醫藥類實驗室必須經歷的,那是政府對於企業的全程監察,為的就是體現他們對民眾的負責。接受每年定期和突擊的檢查是企業和實驗室的義務,他們沒法拒絕。
素意也不想拒絕。她就把亞當和潘多拉解藥的樣品這麼大喇喇放著,被發現最壞不過個死,不被發現那就是他們的命。
衛生部的官員帶著杜克和哥羽進來了,一行有七個人,本來寬敞的實驗室一下子擠進那麼多人也顯得有些逼仄,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咳。”帶頭的中年官員清了清嗓子,往旁邊看了一看,他身旁的小官員趕緊拿出電子板,開啟檢查清單開始念:“請相關負責人先出示一下許可證。”
所有人先看素意,素意看回去;再看芳芳,芳芳看天,最後是羅蘭走了出來,拿出一個特製電子板,讓素意啟用了交給他們:“都在這。”
“好的好的。”小官員開始挨個檢查,一邊唸叨出聲,“實驗許可……消防月檢……衛生月檢……員工證……衛生資金……”
他在那兒對著,其他人和素意打了個招呼,就在實驗室裡轉悠了起來。
杜克進來時表情並不好,全程不與素意對視,此時官員拉著他作為顧問一起檢查實驗室,他也消極應對,在後面亦步亦趨。別人問他什麼,他知道的他就簡單回答,不知道的連猜都不配合猜一下。
素意當然不可能跟著,她和芳芳面對面坐在休息間,等著羅蘭送來特製點心,兩人喝著果汁吃點心,很是怡然自得。
哥羽全程都繃著臉,他貌似胸有成竹,可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依然糾結著沒有撕開,所以他雖然時不時會探究的看向素意,卻也只敢偷偷的來,不敢將他的懷疑暴露在外人的面前。
他並不懂實驗室的東西,也不指望靠看這一會兒就弄明白,但是作為刑警的直覺卻讓他在看了一圈後,把目光直直的對向了中央的陳列櫃。
他站在櫃子外,對著裡面粉色和藍色的液體看了許久,面無表情。
素意和芳芳對視一眼,都翹了翹嘴角,芳芳甚至還舉杯,跟素意碰了一下才喝,喝得津津有味還抱怨:“這雞尾酒酒味太淡了。”
“這不是酒。”素意道,“只是種麥芽糖漿。”
“天,雖然你不喝,可你不能不給客人準備真酒啊,太怠慢了,我平權會不能這麼摳門……羅蘭!去找那個誰誰誰,搬兩箱新到的酒來,我剛收集到的那個!以後客人來了,上真酒,知道嗎?”
羅蘭在休息室門邊站著,一手夾著托盤,手臂上還掛著塊餐巾,活像個服務生,此時芳芳一吩咐,他先看向素意,等素意翻了個白眼點點頭,還真轉身聯絡去了。
“我不得不說,條教得真好。”芳芳朝素意豎了下大拇指。
“他已經斯德哥爾摩了。”素意純分析,“我對他好過嗎?或者你對他好過嗎?那麼多對他好的人,為什麼他要這樣對我呢,就因為我是女人嗎?”
“可能一開始是的,但你不一樣,你對他來說,是一個對全世界都沒好臉色,但是偏偏拼命救過他的人。”
“……”
“聽說太攀蛇那次你為了救他命都不要了?”
“……誤會。”素意一臉後悔,“首先我是不要命,然後我才順便救他。”
芳芳樂不可支。
“陸垚。”哥羽忽然走了過來,身後跟著神情凝重的杜克,他問,“我想知道,那個粉紅色的液體是什麼?”
“你對樣品陳列櫃五個字中的哪個不理解?”素意問。
“每一個字我都理解,但我覺得每一個樣品都需要一個說明。”哥羽沉聲道,“我知道潘多拉解藥樣品大多是藍色、綠色,為什麼會有粉色?這是新研究專案嗎?”
“如果我跟生命研究院完全一樣,那我脫離開是為什麼呢?”素意一點不虛,“你信不信未來還會有黃色,大紅色,甚至黑色?”
哥羽咬牙:“這是衛生部例行檢查,你有義務正面回答我們的問題。”
“好吧,這不是解藥樣品。”素意認真道,“這是用來毀滅男性的。”
“噗!”芳芳噴了一口水。
面前的男人們臉色都一變,可芳芳的反應卻讓他們有些遊移,他們面面相覷,一時間摸不清真假。
杜克在後面,神情莫測,他回頭看看粉色的試管,回頭望向素意的眼神裡終於有了探究。
“你看,我一直在想,既然潘多拉鎖住了女性的出生,那我再鎖住男性的,事情會怎麼變化呢?”
“那潘多拉就成了徹底的絕育藥。”哥羽想也不想,冷聲道。
“哦,對哦。”素意笑了一聲,眼裡都是壞壞的笑意,“你說得很對,我怎麼沒想到這麼簡單的問題呢?”
“你!”哥羽深呼吸,“陸垚,衛生部……”
“我知道我知道。”芳芳忽然舉起雙手,投降狀,“這是我的委託,變性手術一直不完善,我做夢都想要一把陸垚那樣柔嫩的好嗓子。物理手術顯然解決不了問題,而其他實驗室對這樣low的要求並沒什麼興趣,我為她做牛做馬,她這點小要求總能滿足。”
她用她低柔磁性的嗓音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素意在一旁冷笑,搖搖頭:“有什麼好說的,明明我的說法更可信。”
“老闆,你已經長大了,懂事點好嗎。”芳芳朝她微笑。
兩人一唱一和,心裡有想法的人已經有了傾向,沒想法的人則聽得更加混亂,他們繼續面面相覷。
哥羽陰著臉沉默了許久,忽然道:“我能申請拿一個樣品,粉色的,去衛生部鑑定一下嗎?”
“哥羽!”別人都沒說話,居然是衛生部的中年官員先發話了,“這不合規矩。”
“難道例行檢查不能知道他們在研究什麼嗎?”
“只有他們成品了,要投放市場了,我們才有權利檢查,”中年官員道,“我們的職責不是偵查,沒有權利拿他們沒準備公開的東西。如果你有懷疑,請你自己去警署開一張搜查證明,否則,就是越權。”
“我們有權提起申訴。”芳芳一副講道理的樣子,“雖然我們真不介意你們去化驗……可這畢竟是我們教授的心血,我們還指望它賣錢呢。”
“對,以後萬一配方洩露,他們還有權利懷疑是衛生部洩露。”中年官員道,“智慧財產權是有重法保護的,這個我幫不了你。”
哥羽面沉如水,他點點頭,轉身離開。
中年官員對素意道:“教授,話雖如此,但我們還是希望明天你們能就這個粉色試劑的情況提交一份完整的報告。”
素意點點頭:“雖然它是半成品但是……好吧,我儘量。”
中年官員走了,杜克走了過來,他顯得有些憔悴,沉默了許久,才道:“七十九號了……”
素意抬眼看看他,又垂眸:“慢慢來,急不得的。”
“羅蘭!給杜克教授來杯酒。”芳芳打了個響指。
這麼一會兒,芳芳指定的酒就送來了,羅蘭果斷的開了一瓶,倒了兩杯,分送給芳芳和杜克。
杜克沒有拒絕,他甚至一口悶了這猩紅的酒,蒼白透著淡粉的臉頓時紅到發紫,看著還有些可怖。
羅蘭又給他滿上。
他摸索著酒杯,許久才緩緩道:“我不管你在做什麼。”
“嗯?”
“我管不動,也不想管。”他輕聲道,“只要你最終研究出解藥,我可以做你的狗。”
素意平靜的看著他,連芳芳都沒有發出嘲笑的怪音。
杜克眼睛發紅,此時他好像快死去一樣:“我是個徹底的淘汰品,我本該是追逐平權會的一員……但我走到了今天,坐在這……”
“這個世界對我很好,我覺得很好……可能對你們,過去的你們還不夠好,也有可能我經歷過的,就是你們一直在經歷的。但我覺得,解決了潘多拉,活下去,什麼都有可能……”他的嘴唇在顫抖,“我也想看看,有生機的未來,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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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意默不作聲。
杜克忽然湊近了她,差點與她貼臉,芳芳一抬手,擋住了要衝進來的阿迪,眯眼看著面前的人用極近的距離對峙。
“我已經知道了,你不是陸垚,你是……”杜克嘶聲說著,聲音低不可聞,他拉雜的白髮擋住了臉頰,連唇形都看不到,可素意卻聽得清清楚楚,她眨了眨眼,露出了一絲笑容。
“沒關係,沒關係!”杜克咬牙切齒,也不知道在和誰說,“這樣更好,不是嗎!?更好!我們走你走過的路,承受你承受過的絕望,你來找新路,你來做新希望,可以,都可以!你得活著才能和我們鬥,不是嗎?我們得活著才能讓你鬥!對不對?”
素意垂眸看著他,她的眼神忽然有一絲波動,可沒人注意到。
杜克回頭,再次一口喝光了紅酒,他喝得太快,猛地嗆了起來,紅酒星子噴灑出來,宛如吐血,可旁邊的人都圍觀著,沒人幫他。
許久,他才平靜下來,羅蘭在他面前放下一杯水。
杜克喝完了水,平靜了一下,他回頭凝視了樣品陳列櫃許久,又看看素意,苦笑了一聲,點頭:“抱歉,我失態了。”他蠕動著嘴唇,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看著在一旁好整以暇觀察自己指甲的芳芳,還是垂眸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新的研究資料我一會兒派人送來,以後你要什麼我全力支援,希望……”他抿唇,知道說什麼都多餘,無奈的搖搖頭,轉身離開了。
素意低頭不知在想什麼,沒什麼反應。芳芳揚起笑容,起身道:“我送你,杜克先生。”
杜克一言不發,低著頭被芳芳帶了出去。
沒一會兒,芳芳就風風火火回來了,一邊走一邊抱怨:“這麼步步緊逼的,也太不好玩了嘛,瞧把我們寶寶嚇得……親愛的你怎麼了?”她發現出去那麼會兒,素意幾乎紋絲未動,一直低頭沉思著。
素意豎起一根手指,阻止了芳芳繼續說下去。
芳芳立刻閉嘴,關上休息室的門,坐在她對面靜靜喝酒。
“我們得活著才能和他們鬥……”素意喃喃的重複方才杜克的話,“他們得活著才能讓我們鬥……這不對……”
芳芳屏息,不看她,垂眸專心吃點心。
“潘多拉本身的研發重點不是性別上的你死我活,而是不管任何性別都能脫離母體頑強的生存……不管男女,都應該很頑強,很頑強……沒有東西能殺死他們,任何一個都不行……鎖住嗎?鎖不住的,他們沒那個本事……只有可能藏起來,或者說……”素意思索著,眼睛越來越亮,“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芳芳喝酒的動作都聽了,用餘光緊緊盯著她。
素意直起身,她似笑未笑,嘴唇劇烈顫抖,她左右看了一下,忽然抬頭,一把搶過芳芳手裡的酒,一口飲盡,擦了把嘴激動的喘息道:“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哈!那幫雜碎!”
“……怎麼樣?”芳芳終於忍不住了,問。
“他們殺不死女人!”素意反覆抬起雙手,努力想用通俗易懂的語言去解釋,這是她少見的失態,差點讓她的腦子都停擺,“他們殺不死!所以他們強行改變基因序列!改他們自己的!”
“?”
“打比方吧!女人,只會分離x,男人有xy,對嗎?!”
“對。”
“所以,x和xy,組合起來,有一半的可能女,有一半的可能男,對嗎?”
“對。”
“我們一直以為他們是把女人的第23對染色體xx藏起來了,但其實不是的……他們沒這個本事跨基因鏈修改,也就是說把一個不存在的東西強行加到別的基因鏈,好吧,確切說就是把y染色體硬加到女性基因,他們做不到!或者乾脆封住xx,可那樣生不出胚胎,因為對方甚至不是一個完整的人的基因鏈!!”
“所以?”
“所以他們改自己……”素意一邊說一邊笑,“他們把自己改成了yy,或者加了一個y!”
芳芳恍然大悟:“這樣不管怎麼配,都是xy!”
“沒錯!哦不……這只是針對你這樣的文盲的比方。”素意耿直又負責的補充,“我沒辦法把那些基因到底發生了什麼真的解釋給你,那是浪費口水。”
“……好的。”芳芳慈祥的微笑,“那你打算怎麼做?”
素意忍著笑,雙眼裡的光璀璨如寶石,她湊近芳芳,低聲道:“我要先研究亞當……我要先殺了潘多拉裡所有的男人……”
“……”芳芳的笑容也咧了開來,“然後?”
“然後,順著造物主本來的設計,重塑自然的基因,用女人的肋骨,做出男人!”素意笑眯了眼,整張臉滿是不正常的興奮和狂熱,“乾杯吧,女王大人,新世界的上帝,是一個女的!”
作者有話要說: 杜克:我,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