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撩動著婕希的裙襬，白色的禮服在光芒之下變得驟亮。
就像是站立在地面上的月光。
羅賓與他平靜地對視著。
不遠處的一座白石板拱橋下方，流水潺潺而過，發出細碎的聲響。
“那麼讓我們回到身份這個問題上來。”婕希伸出右手食指，推了推眼鏡，“除了這些之外，其餘的主樹被毀，其中有一部分是自然原因，也有一部分是因為瀆神者，但是，都逃不開一點
當主樹毀滅之後，也就預示著這個國家或者這個人種的消亡。
她們，曾經存在過，但是卻被無聲地抹去了。
哪怕是曾經輝煌的怒焰帝國和精靈王國，都逃不開這個命運。“
自然原因是什麼？
生命之樹像所有自然界的植物一樣，也有自己的天敵？
瀆神者們毀去主樹的戰鬥，也必定都是充滿了血腥色彩。
那些消失的人種都是些什麼？
她們經歷了多久，又曾經創造過怎樣的文明？
羅賓張了張嘴，卻沒有再仔細追問。
在他的大腦中，一下子湧入太多問題，以至於他不知道從何問起。
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未知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任何人類的歷史必定都充滿了傳奇的色彩。
任何文明的消失和滅亡，也都有著非凡的故事。
那些東西都令他著迷。
這些歷史就像婕希所說的，他總有一天會瞭解。
但不是現在。
一個晚上道不盡所有的真相，更何況這個世界如此龐大，歷史悠久。
他的學習任重而道遠。
“所以，神使對於整個國家來說，就如同心臟。她照顧主樹，將血液送往所需要的每個器官。
生命之果給各領主以及整個伊特奈爾王國帶來了新的生命，延續著王國的未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所有人，能夠降生到這個世界，其實都是神使以及神靈的恩賜。
沒有生命之果，就沒有我們。”
婕希做出總結，臉上洋溢著快樂。
甚至於羅賓生出一種奇妙的錯覺
眼前的婕希跟他高中時的歷史老師重合在了一起。
而曾經那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那位老師啟蒙了他對於知識的渴望和熱愛，也讓他瞭解到了許多課本上不曾存在過的事情。
如果婕希去當老師，那麼也一定會是一個好老師。
羅賓嘴角微笑，絲毫不懷疑這一點。
婕希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笑什麼。
“所以，對於王國來說，天選者就是未來的神使，也就是唯一可以延續血脈的重要核心。”
她說完話，將雙手合到胸前，耐心而溫柔地看著羅賓。
就像是一個循循善誘的導師對待著她聰明好學的學生。
“那麼，有一件事情，我想問一下。”羅賓開口問到。
“請說。”婕希溫和地看著他。
“你剛才說的，我都明白了，天選者是國家未來的心臟。那麼天選者究竟多長時間才會誕生一個，以及一個王國究竟能同時有多少個天選者，天選者又是怎麼產生的呢？”
“嗯……”婕希猶豫了一下，在大腦中整理起羅賓的問題。
天選者怎麼來，間隔多少時間，以及數量……
感覺就像在討論安娜麵包坊烘焙出來的麵包。
婕希忍俊不禁，噗嗤一笑。
“怎麼了？”羅賓有點傻眼。
“沒事，請原諒我剛才的冒失。”婕希恭敬地說到。
她的手臂在胸前繞行著，優雅地轉了個圈。
“天選者，說起來非常神聖。
歷任主神官透過神選儀式得到感召，然後在神的指引下，會確定出天選者的身份以及位置。
一般情況下，各國的天選者都會誕生在本國。“
“一般情況？”羅賓驚訝地看著她。
“對，歷史上也有過一次偶然。
比如三百多年前非常有名的神諭者。
她是洛佩斯人，卻被帶到了賽科瑞德，成為賽科瑞德的神使。
而洛佩斯的神官們在此之前卻沒有預測到她能擁有培育生命之樹的能力。“
“等一下。”羅賓皺起眉頭，打斷了她。
剛才那番話裡面蘊含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資訊，他必須得確定一次。
“也就是說，如果洛佩斯發現了她的能力，其實那個被稱為神諭者的人可以培養洛佩斯的生命之樹，成為她們的神使，是這樣嗎？”
婕希微微一愣，然後點了點頭。
“真是敏銳，羅賓大人。”她微微一笑，“天選者可以培養其他國家的生命之樹，在歷史上，當年洛佩斯曾經有過一段艱難的無神使時期。
天選者也遲遲沒有誕生。
在這種時候，我們的神使曾經援助過她們，同時照顧伊特奈爾和洛佩斯兩國的神樹，讓她們度過了那段漫長而艱難的歲月。“
“哎……？”羅賓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巴，“這怎麼可能？你之前明明說我們是死敵……”
“世事並無絕對。但是我必須得說，羅賓大人。您真的敏銳得超過我的想象。”婕希滿口稱讚，絲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欣賞。
說起來，除了陛下之外，她還從未見過如此見微知著，洞若觀火的人。
更可怕的是，這位天選者才來到這個世界不到幾天的時間。
但是……
不知道對於她和陛下來說，天選者如此聰明而敏銳，究竟是好還是壞……
婕希想起了臨行之前國王陛下吩咐給她的任務，突然覺得有些沉重。
弄得不好，很有可能會給未來的政局豎立一個強大的敵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激動的心情。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對於局勢，對於戰爭，對於國與國之間的關係……
我只能說是非常微妙的。
不同時代不同的環境，都會導致不同的變化。“她回憶著歷史，彷彿置身於那個戰火紛飛，鮮血鋪染的硝煙時代。
“如果你能看到，當時的賽科瑞德，那個沐浴鮮血，披荊斬棘，屹然崛起，如同巨人一般的國家在透過戰爭把自己的領土延伸到洛佩斯和伊特奈爾的腹地，而三大王國，或許要就此結束，被其征服。
那麼你就一定能夠理解，為什麼當時我們曾經偉大的國王【雪倫羅斯】和神使【席拉】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因為只有抱團取暖，才能度過凜冽的寒冬。
因為只有聯合力量，才能對抗巨龍。
唇亡齒寒，在任何世界任何國家，都是同樣的道理。
羅賓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實際上，當時的國王和神使恐怕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所以，對於您剛才問的另外兩個問題，答案是
天選者出現的數量和時間間隔都是不確定的。
有的情況下，下一任天選者的間隔時間可能會長達數十年。”
婕希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卻始終沒能告訴他
其實距離伊特奈爾的上一個天選者，到羅賓的到來，已經時隔十六年。
而十六年，足以繁衍一代人。
也足夠毀滅一代人。
“我明白了。”羅賓收斂起笑容，眼神也變得嚴肅起來，“所以瀆神者要殺我，因為殺了我，就等同於讓生命之樹失去了未來的照顧者。
賽科瑞德人知道我的存在也要殺我，沒有了天選者，伊特奈爾會陷入人口斷層。
同理洛佩斯人要殺我，聖血帝國……”
他眼中突然閃過一絲驚疑……
為什麼當時緋紅衛隊，包括依耶塔做出的首要選擇是
抓走他？
她們明明有兩棵主樹，要一個伊特奈爾的天選者來幹嘛？
不知道為什麼，在羅賓的心中，隱隱湧動起一種奇妙的感覺。
那個可怕的念頭在大腦中一閃而過，讓他渾身顫慄，驚訝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麼了？”婕希關心地問到。
“沒……”羅賓搖搖頭，擠出一絲蒼白的笑容，“這一路上經歷得太多，突然回想起一些可怕的事情。”
婕希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眼中的懷疑逐漸消失。
她輕柔地伸出手來，握住羅賓的。
從她的指尖傳來一陣溫暖。
“沒事的。”她的聲音溫柔，手指輕輕摩挲，就像是在安撫一隻受到驚嚇的小貓，“都過去了。每個人總會經歷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它們會讓我們變得更加強大。”
羅賓突然明白過來，她一定是以為我因為看見那些殺人和經歷過生死而害怕……
“謝謝你，婕希。”
羅賓感激地笑了笑，將手指抽回。
“繼續吧。”他平靜地說到。
“好。”婕希點點頭，看到羅賓鎮定的笑容終於放下心來，“正如你所說的這樣，摧毀一個國家的天選者，就如同毀掉了一個國家的未來。所以，在你沒有回到皓月城之前，我們這一路上有可能會遭遇來自於不同勢力埋藏在伊特奈爾王國中的刺客伏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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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都是經受過特殊訓練，懂得隱匿行蹤，同時也懂得如何一擊斃命的好手。“
羅賓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這些，還只是一部分。”婕希深吸一口氣，只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一部分？”羅賓驚疑地看著她。
她微微一笑，耐心地為其解釋到，“起碼那些我們還能掌控，比如我們的諜報組織
月瞳。
她們的眼線遍布全國，如果有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們的眼睛。
但是，有些事情，哪怕是月瞳或是國王陛下能做的事情也非常有限。“
“什麼……？”羅賓疑惑地看著她。
與此同時，在對方那雙碧綠色的瞳仁中，也出現了一絲諱莫如深的神情。
“領主。”婕希吐出這個單詞。
“領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