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文文在熱烘烘的被窩裡醒來。動了動身體,才發現不對,被窩裡還有一個人。
她立刻想起來了,昨天和妹妹回老家了,她們睡在一張床上。
頭一回跟別人睡一張床,感覺很奇妙,有點擁擠,有點暖和。她忍不住轉頭往身邊看去,妹妹還睡著,她睡相很好,幾乎昨天睡著時什麼姿勢,現在還是什麼姿勢。
臉微微向外側著,露出半張白淨的小臉。烏黑的長髮散落在枕頭上,又軟又亮,像綢緞一樣。
於文文心裡寧靜而柔軟。她以為妹妹會抱怨,因為這一路回來,很是折騰,而且老家的環境並不好。沒想到她一句抱怨都沒有,非常的乖。
她心底湧上來一點喜悅,明亮的眼睛泛起了亮晶晶的神采。這是她妹妹,她的親人,血液裡跟她流淌著同樣血液的人。
於寒舟醒來時,窗外已經很亮了。視野中盡是不熟悉的擺設,令她一下子想起來,她跟於文文回老家了。扭頭一看,於文文已經醒了,在被窩裡玩手機。
“幾點了?”她問道。
“七點二十。”於文文答道,“你睡得怎麼樣?還要再睡會兒嗎?”
於寒舟沒答,此刻鼻尖嗅了嗅,驚詫道:“好香!”
於文文的眼睛便笑彎了:“是奶奶在煮羊肉,中午我們喝羊肉湯。”
於寒舟聞著那香味兒,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哪還有睡意?
姐妹兩個就起了。
於奶奶在外面掃院子,抬眼看見兩個孫女起來了,就道:“起了?”
“嗯。”於文文道,“舟舟,快過來,我們在這邊洗漱。”
在院子南邊,有一間新蓋的屋子,是洗浴室。平時洗衣服,洗澡,洗菜什麼的,都在這裡。
“奶奶,早。”於寒舟跟於奶奶打招呼,“我昨晚睡得很好,是被屋裡的香味兒勾醒的。”
這孩子不認生,還有親近的意思,於奶奶就很高興,點了點頭:“嗯。去洗臉吧。”
於寒舟便跟著於文文進了洗浴室。
壘的水泥屋,沒貼瓷磚,地板也是水泥地。一個洗手池,是洗臉刷牙用的。旁邊貼牆有一個矮矮的槽子,是涮拖把用的。於文文拉著於寒舟,在涮拖把的槽子旁邊站了,刷牙。
刷完牙,於文文擰開水龍頭,讓水流沖走牙膏沫。然後帶著於寒舟,到洗手池跟前,卻是從地上拿起一個盆,接了半盆水,然後提起旁邊的暖水瓶,倒熱水進去。
“家裡自來水只有冷水。”於文文解釋道。
她先洗,擠了洗面奶,用盆裡的水洗了一遍,又接冷水衝了衝。洗完後,重新兌了一盆溫水,放在洗手檯上,然後把於寒舟的手拿起來,給她挽袖子。
外頭太冷了,兩人都穿著羽絨服,洗臉很不方便。於文文把她的袖子擼高一大截,又給她收拾了下衣領,才道:“洗吧。”
於寒舟迅速洗了把臉,沒用洗面奶,洗完趕緊放下袖子。洗浴室沒有爐子,溫度跟室外是一個溫度。於文文笑了笑,拉著她往屋裡跑,去抹護膚品。
鄉下的生活真的很不方便。不過,現在還方便了很多,因為在於文文小的時候,是沒有自來水的,都是用水井壓水。
姐妹兩個收拾完,於奶奶的院子也掃完了,進屋問道:“吃飯不?”
“吃。”兩人異口同聲。
於奶奶便端早飯。有餃子,是昨晚包的,羊肉胡蘿蔔餡兒的,有麵條,跟昨晚吃的一樣,是雞絲面,還煮了一盤子雞蛋。
“爺爺又出去遛彎兒啦?”於文文問道。
於奶奶道:“他就待見這個,天天早上不出去走兩圈,骨頭難受。”
於寒舟聽著她們說話,安靜吃飯。
“奶奶,我轉一中後,成績沒掉下來,還提高了。”於文文道。
於奶奶撇了撇嘴:“上了好學校,再學不好,是咋回事?”說著,瞥了於文文一眼,很明顯是在說——那肯定是你墮落了。
於文文想起前世,眼眶頓時一酸,她低下頭剝雞蛋,過了一會兒又抬起頭來,笑道:“妹妹成績也不錯。她在高一是尖子生,我在高二是尖子生。”
於奶奶便看了於寒舟一眼,說道:“好好學習,以後有出息。”
“我知道啦,奶奶。”於寒舟道。
昨晚那頓,姐妹兩個都沒吃多,今早全補回來了。一人一碗面,兩個雞蛋,然後共同幹了一盤餃子。吃得飽飽的,於奶奶就要去收拾碗筷,於文文立刻站起來:“我來。”又喊於寒舟,“舟舟,一起。”
“嗯。”於寒舟也站起來,把碗筷往廚房端。
於奶奶道:“放著,放著,我自己刷。”
“做飯不刷碗,刷碗不做飯。”於文文道,繞過於奶奶,往廚房去了。
於奶奶的眼角耷拉下來。她大孫女,從前幹活可沒這麼積極。回到爸媽身邊,改變這麼大?
她一直沒問於文文回到那邊過得怎麼樣,好不好都是她求的,也是她命裡該的。再說,做點家務活不是壞事,就沒說什麼。
於文文和於寒舟刷了碗,就出去玩。於文文要向她介紹自己長大的地方,玩耍過的地方。
“咱們家屋後不遠有個池塘,以前很多魚,我還釣過魚呢。”於文文說道,指著面前一個大深坑給於寒舟看,“後來水乾了,魚也沒了,成了垃圾坑。”
在坑沿上,堆著各種各樣的垃圾。
越過大坑往遠處看,是一片田地,小麥已經出苗了,綠油油的,嫩汪汪的,一眼望不到邊。
“村東頭有麥場,給小麥脫粒用的,又寬闊,又平坦,我在那邊學的腳踏車,我帶你去看。”於文文引著妹妹,在髒兮兮的鄉下路上走著。
雖然鋪了瀝青路面,修得平坦又結實,但是鄉下灰土重,路上常年是灰撲撲的,出門走一趟,鞋子就髒得不行了。於寒舟低頭看著腳上的雪地靴,昨天沒注意,今天一看,鞋幫已經全黑了,鞋面上也沾了泥點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迸上的。
她沒說什麼,鞋髒了可以刷。
跟在於文文的身邊,去了她學腳踏車的地方,於文文指著一個角落說道:“我有一次扎進那個溝裡去了,摔得特別疼,當時就想哭出來。但是周圍沒人,哭也沒人聽,就忍著沒哭。”
這麼心酸的事說出來,於寒舟便摸了摸她的腦袋:“現在哭吧,我聽你哭。”
於文文瞪她一眼:“你皮癢了。”
“嘻嘻。”
兩人把於文文小時候玩過的地方逛了一遍,就到了中午。肚子早就餓了,兩人折返。
路上,姜明誠打電話過來,於文文接起道:“回老家了,補不了課,你自己學吧……”
於寒舟看著她,她跟姜明誠打電話的時候笑得很明朗。她能夠感覺得出來,於文文有點變了,剛回到於家的時候,她就像一隻豎起尖刺的刺蝟,誰也靠近不了她,又冷又獨。現在就好很多了,雖然仍是渾身的刺,卻會在熟悉的人面前收起來。
中午,於寒舟就喝到了羊肉湯。湯汁香濃,羊肉入口酥爛,碗底的粉條吸飽了湯汁,嚼著特別有彈勁兒,雖然一粒花椒都沒有,但是喝完一碗,於寒舟的嘴唇都麻酥酥的。
“奶奶,太好喝了!”她的聲音都拔高了。
於奶奶看她一眼,說道:“還喝不?”
“再喝一碗!”於寒舟立刻道。
於文文站起來,給她盛湯:“要肉還是要湯?”
“都要!還要粉條!”於寒舟道。
於文文麻利地盛了一碗,放到她面前,笑道:“我就說奶奶做的羊肉湯最好喝了。”
“超好喝!”於寒舟道,埋頭又喝起來。
兩人都沒注意於奶奶耷拉下來的臉。大孫女,怎麼跟照顧大小姐似的照顧妹妹?!
她那個死兒子,就這麼對待大女兒?讓大女兒當丫鬟一樣,照顧小女兒?!
“你爸媽今年回不回來?”她問小孫女。
於寒舟雖然沒抬頭,卻直覺這是問她的,頓了頓,把粉條兒吸溜進嘴裡,嚼得腮幫子鼓鼓的,咽下去才道:“不知道。來的時候我問過,他們說要看工作情況,過兩天我打電話問問?”
見小孫女小心翼翼的樣子,於奶奶冷哼一聲,沒再難為她。作孽的是大人,她不拿孩子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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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於寒舟和於文文主動刷碗。一頓飯吃得肚圓,兩人哪都不想去,坐在爐子跟前,懶洋洋地發呆。
於奶奶拿出一盤子瓜子,一盤子花生和糖果:“吃著玩吧。”
吃完飯,於爺爺就出去打麻將了。於文文嗑著瓜子,忽然說道:“奶奶,我們在家打麻將吧?四個人,正好呢!”
可不嗎?老兩口加上兩個孫女,正好四個人。
“我不打。”於奶奶道,“不愛那個。”
於文文嘿嘿一笑,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紅票子:“奶奶,你就不想贏過去嗎?你孫女兒現在有錢呢。”
於奶奶好笑又好氣:“我缺你那幾百塊?”
於文文彈了彈票子,昂首說道:“十幾斤羊肉呢!奶奶,不考慮考慮?”於奶奶不說話,拿起掃帚,又開始掃地,於文文就道:“奶奶,你不想知道我怎麼來的錢嗎?”
於奶奶道:“不是你爸媽給的?”
“不是!”於文文道,“我給人當家教賺的!說起來,還是舟舟給我出的主意呢,她好聰明的,主意特多。”
於奶奶意外地看了小孫女一眼。就見小孫女微笑著嗑瓜子,不驕不躁的,被誇了也沒什麼得意的表情。她心想,小孫女看起來嬌嬌的,倒也是個好孩子。
“我給爺爺打電話。”於文文說著,拿出手機,給於爺爺打電話。於爺爺有個老人機,是別人給的,人家老頭老太被孩子們換了新手機,舊手機捨不得丟,就給了於爺爺。
“喂,爺爺,回家吧。回家幹什麼?打麻將啊!家裡當然沒有,你弄一副嘛!我跟舟舟都不會玩,你跟我們打,你要發了,爺爺!”
於寒舟在一旁聽得直樂。於奶奶也覺得大孫女明媚了很多,耷拉的眼角都舒展開幾分。
於爺爺很快回來了,提著一個灰撲撲的箱子,說道:“小旺店裡壓箱底的,被我扒拉出來了。”
於奶奶忍不住道:“你還真有出息!惦記上孫女的錢了!”
話這麼說,手上沒閒著,拿了折疊桌在堂屋放穩了,跟於爺爺一起把麻將倒桌上。
“我這是陪孫女玩!打發時間!”於爺爺振振有詞,看向兩個孫女,“是不是?鄉下又沒什麼玩的,學習又凍手,不打麻將還能幹什麼?”
於奶奶搖頭。
她雖然不愛打麻將,但冬天家裡沒什麼事,她閒著也是閒著,難得兩個孫女都回來,就跟老頭說的一樣,陪孩子們玩玩。
作者有話要說: 鍾·麻將·昊:啊!終於被打了!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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