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鳳舞當時不顧帝王之尊苦苦哀求,終得他首肯,可是到底,他還是食了言。此生第一次,他對她食言。
她想他和她一起活,他卻做不到。
到頭來,她還是親手殺了他。
“末生你啊,為什麼總是想不明白,我只是你們從地獄復生的鬼,我與他,不是一個人。”
當時蕭洎菽這麼跟她說。她還沒從他的話中醒過神,便覺劍上一沉,有一股大力拽著她徑自向前,撞進了他的胸膛。
她睜大眼睛看著他,眸底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破碎。
“末生你看,你一直做的都是什麼傻事啊,我是鬼,沒有心、不會痛的鬼。我再問你一次,你,看清楚了嗎?”
月鳳舞拼命搖頭,想抽回劍,那劍上卻彷彿附了詛咒一般,一寸一寸,往他胸膛越沒越深。
鮮血從那含笑戲謔的男人口中淌下,他一襲白衣已經被漫透,點點血花,盛開如寒梅,美到極致卻也傷到極致。
“不……不要!”
眼角淚珠越滾越大,月鳳舞不停後退,可是她每退一步,他便進兩步,胸膛的痛楚明明疼到他痙攣,他卻好似恍若未覺。
彼時月換乾以及眾將士都已經被一股大力推出了房外,房間裡,就只剩下月鳳舞和蕭洎菽。
“護駕!”
這是月換乾的第一反應。
“不許進來!”
這也是月鳳舞的第一反應。
“很好。”蕭洎菽勾唇一笑,血流洶湧,“可是還是不夠好。”
“把手伸出來,我教你。”
如往常一般,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覆上她的小手,卻是教她,如何英明果決的殺了他。
“別哭了,難看死了,快點給個痛快的。雖然流點血不打緊,但是血盡而亡,死得多難看啊!”
“好歹我現在頂著的也是你相公的麵皮,女帝陛下,你就行行好,放過我吧。”
那人身上的灑脫無賴氣,有一瞬間彷彿讓月鳳舞看到了當年的鳳皇。那時的他們都還是少年,不曾厲過太多艱險。
哀山隕坑,她初遇他,他便是用這般語氣對她說:“你這麼皮,你爹孃知道嗎?”
劍光一閃,她如他所願,斷了他生機。她一向自詡聰明,學什麼都快,區區君王的狠心,不過如此。
長劍橫上脖頸,月鳳舞含淚咬牙:“蕭洎菽你個大騙子!你等著,老孃今天就算追到下面去也要先找你算賬!”
血光一閃,斷的卻是他的手掌。兩鬢已漸斑白的青年胸前的窟窿仍在淌血,卻愣是撐著最後一口氣替她接下了這一劍。
月鳳舞垂眸看了他一眼,倒在血泊中的人兒牽唇勉強對她笑了一個。如往昔無數個日子一般,她與他之間,只需一個眼神,便能心照不宣。她反手拭去眼角淚光,頭也沒回,踏出了房門。
房外天光微微刺眼,月鳳舞強忍下喉間腥甜,揮手下令燒了未聞軒。將與此有關的所有記載,從歷史上盡數抹除。所以即便後世人有心窺知,也只能從史書典籍上找到隻言片語。
那從漫天火光中走出的君王,已經放下了心中最後的束縛,從此以後,天下再無可阻她之物。
她也許不是她心裡那個鳳皇,卻為了他浴火重生,成了新朝天下萬民心中唯一的鳳皇。
回憶盡頭,樓憶瀟一身黑紅玄端,垂鎏金冠,一步一步登上高臺,長袖一揮,百官山呼萬歲……她終是成了那即將斷送這江山的末世君王。
山水輪迴,時光輪轉,十二白,你當初給我的,現在,就讓我都還給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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