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輕微的電流聲劃過耳際。
窒息、疼痛、胸悶、冷汗……
病床的男人緩緩睜開眼, 他的眼睛還沒有完全聚焦,茫然而無助望著天花板。
純淨的白。
“……天堂?”
“不,這是地獄。”
戚厭的意識陡然一顫。
他僵硬且緩慢扭過頭, 瀲灩含笑的眼,窗外光影為她鍍上了一層神性。
女人胸前捧著《啟示錄》, 黑髮被染成了一絲絲的金線, 戴上一對珍珠金圈耳環, 風情悉數養在眼尾、翹唇和某種神秘的香氣裡。
她彎著眉,很端莊, 很慈悲。
“歡迎來到名為緋紅的地獄。”
“……”
神經。
戚厭果斷閉眼。
他記得昏迷之前, 看到了她。
她的面孔籠罩在血色當中, 異常豔麗輝煌, 女人嘴角彷彿勻著點笑,抬起一根手指, 沾染他額頭滑下的血, 然後……
細緻塗抹在他唇上。
她說, “嫣嫣, 跟我上天堂吧。”
當時他痛得無法清醒, 竟想這樣不錯。
他張嘴惡狠狠咬住對方的手指。
戚厭又睜開眼,下意識去看她手指。
沒有牙印。
是幻覺。
而她好像能察覺到他的想法, 輕笑一聲, “你昏迷一週了, 牙印早就消掉了。”她擺出一副專業看護的樣子,“幸好,我從你主治醫生那裡借來了這本聖經,日日為你吃素禱告,你終於醒了過來, 感謝上帝。”
她點了下額頭,又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
妖妖嬈嬈的,很不正經。
與其說是神聖祈禱,倒不如說是誘惑上帝。
戚厭嗓子嘶啞,嗤笑她,“你不是自詡上帝嗎?你還信仰?”
女人眨著眼,“是呀,你看我多擔心你,我是無神論,為了讓你醒來,自己立了一個信仰碑。”
戚厭看向自己被支架撐起來的腿,狼狽又可憐。
“是你叫的救護車?”他嘴角泛起譏諷,“金大小姐,你又想怎麼折磨我?賠你一條命還不行——”
他戛然而止。
金緋紅手裡把玩著一塊神廟積木。
那種鮮紅如血河的顏色,其實很不祥,所以這一款《血浮屠》積木神廟模型售賣情況並不樂觀,出售數月後,很快就下架了。戚厭的童年欠缺色彩,所以他下意識會買一些玩具,包括積木,哪怕是放在角落裡吃灰。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鬼使神差買了這一款。
那日,他原想同歸於盡,送仇人上路。
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是戚厭的風格。
他不否認自己冷血,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但他還是對這個女人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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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意思。”她笑吟吟地說,“你自己都要死了,握著這一塊神廟積木做什麼?你希望神來救你?還是……你希望我救你?嫣嫣,我是你的神廟嗎?”她俯身過來,密密叢叢的黑髮像原始森林般葳蕤,把他的光線遮得一點不剩,只剩下她逼近的冶豔面孔。
“……你他媽還真自戀。”
戚厭手指蜷縮,緊緊抓住了身下的床單。
太近了。
這女人該死地穿了幽藍深v裙。
這是正經醫院能出現的性感裝束嗎!
“你省著點力氣,等下還要罵我一萬遍呢。”緋紅長腿交疊,當著戚厭的面,給他的反骨仔前秘書打電話,“你現在暫停手上的一切工作,把那份包養合同列印出來,送來第一醫院。”
戚厭:“???”
包養合同?
你他媽在開玩笑呢???
秘書辦事效率很高,不到二十分鍾出現在病房裡,開啟手提箱,恭敬送上一份厚實的合同,“金董,包養合同,您過目。”
戚厭一陣胸悶。
這對主僕到底有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緋紅揚起下巴,“去,一頁頁翻給他看。”
戚厭忍無可忍,他抓起檔案狠狠摔在地上。男人胸膛劇烈起伏,又撕扯到了身上的傷口,他痛到面目全非,冷汗直冒,“你,你神經病啊!你死了這條心,我不會籤的!你要找人玩,麻煩,麻煩你出門,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緋紅詭異微笑。
“你會籤的。”
因為你一無所有,你只能依靠我。
戚厭冷笑。
痴人說夢!
有本事她就弄死他!
秘書輕咳一聲,“戚先生,是這樣的,你出了車禍之後,是金董第一時間送你到醫院,包括檢查費、住院費、手術費、伙食費等等,目前已經花費了20萬,我們金董心地善良,親自替你承擔了護工費,這部分就不用還了……”
戚厭越聽越不妙,“什麼叫親自承擔護工費?”
緋紅嗔了秘書一眼,“我助人為樂,做好事不留名,你幹嘛要拿出來說?顯得我多貪圖那功勞似的,嗯,擦遍全身以及漂亮寶貝這個事實可以不用說了。”
秘書:“……”
狠還是我紅姐狠。
戚厭果然被氣到暴躁,他一把扒開手背的吊針。
嘩啦,吊瓶碎在地上,液體四處蔓延。
緋紅沒動。
“嘭——”
一道人影重重摔在地上。
他全身被冷汗浸透,扶著自己的腿,驚疑不定。
秘書去扶他,小聲地說,“戚董,你下肢被壓得太久,損傷骨髓神經,現在應該是沒有感覺的,主治醫生建議儘早手術,後續治療的藥物也頗為昂貴……”
“啪!”
秘書被他兇狠推開,額頭撞上了床腳,他痛得嘶叫一聲。
“……滾!老子不需要!”
戚厭胳膊青筋盤結,暴躁易怒,雙手摳在地上,拖著一雙殘腿,掙扎著要爬出病房。
緋紅居高臨下看著他的掙扎。
沒用。
現在是她的掌控主場。
緋紅將聖經又翻過了一頁。
——用刀殺人的,必被刀殺。
戚厭把她當成了一把刀,殊不知刀也準備弒殺主人。
當然,她是一把溫柔刀,玩不了太狠的,最多也就是強制愛什麼的。
緋紅捋了胸側的長髮,吐出一個名字。
“啟明星基金。”
那道爬行的身影僵在原地。
“一個養老基金,卻叫啟明星基金,嫣嫣,你是希望天亮之後見到你父母嗎?可惜,他們死了,這世上只剩下你孤零零一個人了。”
“……閉嘴。”
他回過頭。
一雙眼睛殘忍冷漠,不似人類。
緋紅保持笑容,“你出車禍這一週,徐忍冬先生看我對你照料如此周道,把一切事情都跟我說了,你怕出事,就虛晃一招,把基金掛在他名下是不是?徐忍冬不是我對手,只要我願意,我隨時都可以摧毀啟明星基金,斷了你所有的想念,煙消雲散的那種—— ”
“嘭!!!”
半個殘破的吊瓶擦著緋紅的臉頰而過,兇猛砸上了她身後的牆面。
“紅姐!!!”
秘書嚇得尖叫。
那是一條狹長而恐怖的傷口,從臉頰到耳後,滲出鮮血來。
“嘀嗒。”
聖經染血,文字迅速模糊起來。
“我讓你……閉嘴了啊……”
戚厭喘著粗氣,手裡攥著玻璃碎塊。他筋骨僵硬,看著她的傷口,不由自主握緊碎片,掌心同樣血跡斑斑。
但秘書只注意到緋紅臉上的傷,驚慌不已,“我,我給您叫醫生!”
“好疼。”
緋紅說。
秘書急得哭出來了,“你忍忍。”
“忍不了,除非你吹一口。”
秘書既擔心又無奈。
“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撩撥我!”
撩撥人是金董的日常基操,基本紅鷺鷥酒業公司和earl資本的,長得年輕的,都被她撩了一遍。對,她連剛出校門的小妹妹都不放過。上次他混入了一個[此生只想嫁姐姐]的秘密大群,成員清一色都是妹子,從資歷深厚的女副總到剛籤沒兩天的女新人,狂熱度堪比後援團。
這女人太造孽了。
醫生團隊及時趕來,一撥人把戚厭抬回床上,一撥人則是圍繞著緋紅轉。
“您放心,一定會沒事!”
“大姐姐你要是疼可以咬我的手!”
“……嘶!新宇你動作輕點別弄疼我大美人!咳咳我什麼都沒說!”
一陣兵荒馬亂後,病房恢復寂靜。
秘書站在緋紅的身後,很緊張看著戚厭頭頂上重新紮上的吊瓶,生怕傷害又一次重演——不能保護好上司的員工不是好員工!再來一次他年終獎又得泡湯了!
“籤吧。”
緋紅把合同丟他胸上,“做我的金絲雀,你沒得選擇。”
秘書頓時不吭聲了。
他想起開啟u盤時,這份檔案上一次修改時間竟然是三年前。而三年前的時間線上,戚董正好把金董從國外捉回國內,又關進了香蝶湖,意圖馴服她,讓她聽話。也就是說——從三年前起,金董就開始步步謀劃,強取豪奪,讓戚董成為她禁臠!
這次戚董斷腿……該不會也是金董蓄意謀劃的吧?
臥槽細思極恐!
秘書趕緊打住了自己的念頭。
有錢人的世界他真不懂,他現在只想守護好他的年終獎!
戚厭手掌纏著紗布,緋紅把鋼筆塞進他手裡。
他神情陰鬱。
這一刻糟糕無比。
他的尊嚴和驕傲被人踩在腳下,年少廝殺出重圍,可到頭來,竟然要靠著一紙出賣自己的合同苟延殘喘。男人捏著鋼筆的手微微痙攣,臉色蒼白,大口大口地喘氣,胸口彷彿撐開一道裂痕,疼痛洶湧而出。
更難堪的是,她就像貨物一樣檢驗他,上手就摸,百無禁忌,“腿暫時是廢了,但休息好了,做點劇烈運動也不是不行,行吧,就這樣,不能太挑……”
秘書自動眼觀鼻鼻觀心。
“混蛋!!!”
戚厭險些把鋼筆折了,他全身都像是煮熟的蝦子,氣急怒吼。
“我他媽是個人不是你奴隸!!!”
她很輕地笑了一聲。
戚厭強忍撕裂的痛楚,眼眶裡泛著逼人的潮氣,紅得很厲害,像兔子眼。戚厭疼得發抖,又不想讓她看出自己身體的示弱,強撐著兇惡語氣。
“你他媽笑什麼。”
“笑你。”
緋紅兩指挾住他的喉結,“你以為,你現在是什麼人物?嫣嫣,你已經被我拉下神壇了,你的權,錢,勢,人脈,通通沒了,除了我之外,沒人能救你,也沒人會愛你。人呢,處於弱勢的時候,就得低頭,這一點你要學學我。你掌控我的時候,我不是雌伏得很好嗎?而你如今的生存法則——”
“雌伏我,討好我,讓我快樂。”
他就只有這個作用嗎?
是這個女人的洩欲工具嗎?
戚厭自我厭棄感更重,他想為什麼不死在那場車禍裡,為什麼要被這個女人肆意折辱,他為什麼這麼可悲——
戚厭餘光瞥見了房門視窗的面孔。
他充滿惡意地開口,“你要我,行啊,那你的小寵物怎麼辦?扔了嗎?”
女人耳邊的碎髮跌落,香氣逸散。
這一張面孔籠罩在燦亮的光影裡,溫柔卻涼薄。
“啊……你說許粒嗎?他是刺激你的工具人,既然你到手了,他也可以退場了。”
作者有話要說: 跟我念,小紅是渣渣渣渣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