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才喝了藥，又讓內侍監去傳召三皇子，待得人來後，第一句話便是：“那個孽障的嘴裡，可問出什麼了嗎？”
那時候皇帝是打算讓人直接殺了搖光的，還是三皇子說自己這毒需得搖光來解，且他活著，還能釣魚，皇帝這才答應下來。
可這些時日過去了，他的病情沒什麼好轉，那搖光的嘴也牢固的很，半點有用的都沒問出來，反倒是日日都呈上來一些罵街的話。
自然，罵的都是他這個皇帝，連同趙家的祖宗十八代。
皇帝憤怒的同時，又有些詭異的無語，畢竟，身為趙家皇嗣，搖光跟他是同一批祖宗們。
起初皇帝還帶著點希望，如今卻是愈發暴躁了。
“若是問不出來，直接殺了便是了，這個孽障，留著便是禍害！”
這個搖光活著一日，便是他的心頭刺。
可惜，這次三皇子卻沒有順著他說。
“父皇，人殺不得。”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裡帶著點詭異的笑。
皇帝起初還不明白，壓著火問道：“為何殺不得？別說那些叛賊，他便是最大的叛賊！”
出於不可言說的私心，皇帝並沒有說搖光的真實身份，但是三皇子還很識趣兒，並沒有問過半個字。
皇帝理所當然的說了這話，卻聽得三皇子淡淡道：“可他還是趙家人。”
這話一出，皇帝先是愣了一瞬，待得反應過來三皇子話中的意思，卻是驟然瞪大了眸子：“你知道了？……你想做什麼？”
他到了這會兒，終於瞧見三皇子的眼神不大對勁兒了。
皇帝心中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遲疑的看著三皇子，聽得對方不緊不慢道：“兒臣不想做什麼，是父皇想做什麼。”
三皇子說著，又聽外面聲音傳來，卻是：“殿下，人都到齊了。”
得了這話，三皇子應聲，衝著皇帝行了一禮：“父皇，您好好養病，兒臣先出去了。”
他竟然就這麼走了，還將皇帝晾在了這裡。
皇帝心中的不安愈發擴大，他猛地衝著外面喊了一聲：“來人！”
待得內侍監進門後，他剋制著發抖的聲音，沉聲道：“你去給朕盯著，看看老三到底要做什麼？！”
不知怎的，方才三皇子離開之前的那個眼神，讓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他那位十三年前就死了的貴妃，唐家長女唐思嬌。
……
皇帝很快便知道，三皇子離開時的眼神代表了什麼。
不過小半個時辰，出去的內侍監便屁滾尿流的回來，跌跌撞撞的撲到了他的床前，驚慌失措道：“皇上，不，不好了！”
皇帝被他這模樣震得心中一跳，咬牙問道：“出什麼事兒了？”
那內侍監哆哆嗦嗦了半日，才顫聲道：“三皇子宣讀了一道聖旨，是您的……罪己詔！”
史書載，元和二十年四月十三，廣成帝頒罪己詔，言明自己在位時的七條罪狀，言道自己在位時持身不正，不配為君，要靜思己過，故而將朝中大小事宜交由三皇子處置。
除卻罪己詔之外，廣成帝還另外下了兩道聖旨，一道是處置大皇子與賢妃奚家一黨；另外一道，則是釋放苗疆聖使搖光。
前者讓朝中人知道風向變了，候後者卻讓人一頭霧水。
這位苗疆聖使，什麼時候摻和進來的？
而皇帝在聽聞這三道聖旨，卻是整個人都從床上摔了下來。
那內侍監連忙要扶他，卻被皇帝一把抓住了手，咬牙切齒的恨聲道：“逆子，這個逆子，他竟敢假傳聖旨，真是反了！方朝呢？把他給朕叫來！”
然而，皇帝沒有等到方朝。
他只等來了姍姍來遲的三皇子。
“父皇怎麼這麼激動呢？你們都是死人麼？還不將皇上扶起來？”
他詰問內侍們，面上卻半點怒火都不曾有。
下人們急急忙忙的將皇帝扶起來到了床上，皇上想要掙扎，卻不知怎的，覺得渾身都痠軟無力，唯有眸子瞪的格外大。
“你，你這個逆子，你對朕做了什麼？！”
皇帝驚懼不已，三皇子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
而後，他正經的跟皇帝行禮：“父皇，兒臣只是照著您的意思，發了聖旨，並沒有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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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的名義，寫罪己詔，可他根本就不是昏君！
“朕雖算不上千古一帝，卻也是為國為家，你如今這般敗壞朕的名聲，是以為這樣就可以取而代之了麼？”
皇帝恨極了，指著他的鼻子罵：“朕果然是瞎了眼，才會相信你安了好心，可朕告訴你，這朝堂上，可不是你說了算的！現在就露出來原型，你是真當朕拿你無可奈何？”
皇帝連說帶罵，除了生氣之外，更多的卻是害怕。
他色厲內荏，又心思多的很，如今瞧著三皇子氣定神閒的樣子，心中的懷疑便更多了。
這些時日，他知道的訊息到底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老三又到底做到了什麼地步？
還有，他現在身上的毒，到底是那個搖光所下，還是……眼前人？
見皇帝的目光變幻莫測，三皇子只是垂眸看著他，淡淡道：“父皇想多了，兒臣怎麼敢小看了您？畢竟，似您這樣的人，父母、兄弟妻兒，什麼人都下得去手的。”
他這話一出，皇帝心中的恐懼便更多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若非他現下不能動彈，皇帝必然會先將三皇子除了。
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哪怕他是自己的兒子，都是一個禍患！
可惜他現在沒有這個本事了。
至少面對皇帝幾乎吃人的目光，三皇子還是神情輕鬆的，半點不見害怕，更沒有先前偽裝的怯懦。
他的神情是平淡的，可是那平淡之下，卻帶著點深不可測的漩渦。
彷彿能將人吸進去，一口吞噬。
那是恨意。
“就是字面意思啊。”
皇帝看著他眼中的恨，臉上的惶恐終於遮掩不住：“你知道什麼？”
聽得他這話，三皇子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瞬變化。
那些平靜龜裂，露出來的是徹骨的恨意。
“兒臣，什麼都知道。”